金头发尼宝先生想跳过那个黑洞,他伸出手臂朝伯蒂扑过去。伯蒂眼看着他跳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在那里,悬在半空中,不一会儿就被吸进了食尸鬼之门。
丹迪先生站在食尸鬼之门边缘的一块石头上朝下看。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伯蒂,咧着嘴笑了。
“我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丹迪先生说,“但显然对我没起作用。”他从口袋里掏出戴着手套的手,手里拿着一支枪,对着伯蒂,“这件事,我十三年前就该做了。”丹迪先生说,“不能信任他人呀。如果事情重要的话,你必须亲自去做。”
敞开的食尸鬼之门吹出一股干热的沙漠风,风里还裹挟着沙砾。
伯蒂说:“下面是沙漠。如果你想找水的话,应该可以找到一点。如果认真找的话,那里还有吃的东西。但是,不要和食尸鬼对抗。躲避他们。食尸鬼会抹掉你的记忆,让你变成他们的一员;或者他们会一直等到你腐烂,再把你吃掉。”
枪管没有晃动。丹迪先生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伯蒂指着坟墓对面,“因为他们。”
丹迪先生刚转眼一看,就在那一瞬间,伯蒂已经隐身。
丹迪先生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但是伯蒂再也不在那座雕像旁边了。
黑洞深处不知什么东西在叫唤,活像夜鸟孤独的哀鸣。
丹迪先生四处张望。他的前额挤出深深的皱纹,整个身体充满了犹豫不决和愤怒。“你在哪里?”他吼道,“该死的!你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食尸鬼之门敞开之后很快就要关上。不能让它一直开着。它想关上。”
洞的边缘抖动着。几年前,丹迪先生在孟加拉经历过一次地震,现在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大地在震颤。
丹迪先生跌倒了,差一点坠入黑暗,但他抓住了那块倒塌的墓碑,紧紧地抱住它。他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去那里看看。
大地颤抖着。他觉得墓碑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开始移动。
他抬起头。那孩子就在那里,正好奇地看着他呢。
“我这就要关上这扇门了。”他说,“我想,如果你一直抓住那东西,门会夹住你,把你压得粉碎,或者门会把你吸收,将你变成它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尽管你当初没有给我的家人任何机会。”
一阵摇晃。丹迪先生抬头看着那孩子灰色的眼睛,咒骂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们的追捕。我们是无所不在的杰克。我们无处不在。还没结束呢!”
“你完蛋了,”伯蒂说,“你们这些人代表的一切都结束了,正如你们的人在埃及的预言。你们以前没能杀死我,你们以前无所不在。现在全结束了!”
丹迪先生脸上的表情证实了伯蒂说的一切。
丹迪先生可能对伯蒂说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永远没有人知道了,因为他松开墓碑,慢慢坠入了敞开的食尸鬼之门。
伯蒂说:“WeghKharados.”
食尸鬼之门再次变成了坟墓。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拽他的衣袖——福尔廷布拉斯·巴特尔比看着他,“伯蒂!教堂那里的那个人,他上山来了!”
杰克之一跟着自己的鼻子走。他之所以离开其他人,原因之一是杰克·丹迪身上的科隆香水味道太浓,让他无法嗅出比较隐秘的气味。
可他还是不能依靠气味找到那个男孩。在这个地方不行,那男孩的气味跟这个墓地完全一样。但那个女孩身上带着她妈妈房子里的气味,还有她那天早晨上学前在脖子处洒的香水味儿。她闻起来就像一个牺牲品,有一股恐惧的味道。杰克之一想,一闻就知道,她是他手里的猎物。不管她在哪里,那男孩都会去的,只是早迟而已。
他的手握住刀把,上了山。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心中蓦地一动——这是直觉,但他知道这种直觉绝对不会出错:杰克·丹迪和其他人都完了。
好,他想,上面腾出位子了。
自从杀死多里安全家的任务失败之后,他在组织内部的升迁速度就慢了下来,后来甚至完全停止了。他们似乎不再信任他了。
好了,这一切很快就会改变。
到了山顶,杰克突然嗅不到那个女孩的气味了。但他知道,她就在附近。
他顺着自己来的路慢慢折回,走了大约五十英尺,他在一个小陵墓旁再次闻到了她的气息。陵墓的金属门关着,他拉开了门。
她的气味变得浓烈起来。他能嗅出她很害怕。他把棺材一个一个地从架子上拉下来。棺材摔到地面上,枯木碎了,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不,她不会藏在那些……
那又在哪里呢?
他检查了墙面。很坚固。他趴下身子,把最后一口棺材拖了出来。他的手发现了一个洞……
“斯卡莉特。”他喊道,竭力装成自己还是弗洛斯特先生时喊这个名字的语调。可是,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属于弗洛斯特先生的那一部分了。他现在是杰克之一,彻头彻尾的杰克之一。他手脚并用,钻过了墙上的那个洞。
斯卡莉特听见了上面棺材摔碎的声音。她左手扶着墙,右手拿着小小的钥匙环上的发光二极管,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往下走。灯光只够让她看见落脚的地方。她好不容易走到石头台阶的最后一级,朝上望着,心怦怦直跳。
她万分恐惧。温和的弗洛斯特先生和他那些古怪的朋友让她害怕,现在所处的地方以及它所带来的回忆让她害怕。说老实话,甚至连伯蒂也让她有点害怕。他再也不是那个与她的童年联系在一起的安静、神秘的男孩。他很与众不同,身上有一种非人类所有的东西。
她想,不知道妈妈现在在想什么。她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给弗洛斯特先生,看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她又想,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一定要让妈妈给自己买手机。太荒唐了,自已是她这个年纪唯一没有手机的人。
她想,她想妈妈。
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人竟然可以在黑暗中如此悄无声息地移动。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声音——她几乎无法认出那是弗洛斯特先生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只要动一下,我就割断你的喉咙。如果听懂了就点点头。”
斯卡莉特点了点头。
在弗罗比歇的陵墓里,伯蒂看见了散落一地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在走廊上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弗罗比歇家里的许多人聚在一起,个个都很难过,一脸惊恐。
“他下去了。”以法莲说。
“谢谢。”伯蒂说。他爬过那个洞,下了楼梯。
伯蒂能像死者一样看透黑暗。他看到了台阶,看到了台阶下面的小房间。台阶下了一半的时候,他看见杰克之一已抓住了斯卡莉特。杰克之一把她的手扭到背后,用一把很大、样子很吓人的刀顶着她的脖子。
杰克之一抬起头,望向黑暗。
“你好,孩子。”他说。
伯蒂什么也没有说。他集中心思隐身,又往前走了一截。
“你认为我看不见你,”杰克之一说,“你是对的。我看不见你,真的看不见。但我能嗅出你的恐惧,可以听见你移动、呼吸的声音。知道你的隐身小把戏后,我还可以感觉到你。说点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否则我就用刀从这位年轻女士身上割一小块肉下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伯蒂说,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好的。”杰克之一说,“现在,到这儿来。咱们谈谈。”
伯蒂开始走下台阶。他集中全力实施恐惧大法,提高房间里的恐慌度,让恐惧变成可以触摸的东西……
“别耍花招!”杰克之一说,“不管你在做什么,都给我停下来。别耍花招。”
伯蒂放弃了。
“你以为,”杰克之一说,“你有本事把那些小魔法用在我身上?你以为我是谁,孩子?”
伯蒂说:“你是那一家子杰克中的一个。你杀死了我的家人。你本来应该把我也杀了。”
杰克之一扬起眉毛,“我本来应该把你也杀了?”
“对。那个老头子说,只要让我长大,你们那个兄弟会就会完蛋。我已经长大。你们输了。”
“早在巴比伦时代之前,我的兄弟会就已经有了。什么都伤害不了它。”
“他们没有告诉你,是吗?”伯蒂站在离杰克之一五步远的地方,“他们是最后一批杰克了。你们在克拉科夫、温哥华还有墨尔本的同伙,全没了。”
斯卡莉特说:“伯蒂,快让他放开我。”
“别担心。”伯蒂平静地说,其实心里并不平静。他对杰克之一说,“伤害她毫无意义。杀了我也毫无意义。你还不明白吗?‘无所不在兄弟会’已经不存在了,再也没有了!”
杰克之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成了唯一一个杰克,那我还是有一个非杀死你们两个不可的绝佳理由。”
伯蒂一言不发。
“自豪。”杰克之一说,“一种职业自豪感。这件事由我开始,又由我终结,我感到自豪。”紧接着他说道,“你在干什么?”
伯蒂的头皮一阵刺痛,他感觉房间里似乎出现了一股烟,缓缓地袅绕着。他说:“不是我,是杀戮者。它负责守卫埋在这里的宝藏。”
“别撒谎。”
斯卡莉特说:“他没撒谎,是真的。”
杰克之一说:“是吗?埋藏的宝藏?笑死我——”
“杀戮者为主人守卫这里的宝藏。”
“谁在说话?”杰克之一四处张望。
“你听见了?”伯蒂诧异地问。
“我听见了,”杰克之一说,“当然听见。”
斯卡莉特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杰克之一说:“这是什么地方,小子?我们在哪里?”
伯蒂还没来得及回答,杀戮者的声音又开始在房间里回荡:这是宝藏之所。这是力量之所。杀戮者在这里等着主人回来。
伯蒂说:“杰克?”
杰克侧耳听着,他说:“听见我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好。”
“杰克,我的真名是什么?我的家人叫我什么?”
“这件事对你那么重要吗?”
伯蒂说:“杀戮者叫我找到自己的真名。我叫什么?”
杰克之一说:“我想想。彼得?保罗?罗德里克?看你的模样,应该是叫罗德里克,也许是斯蒂芬……”他在捉弄这个孩子。
“还是告诉我吧,反正你也杀不了我。”伯蒂说。
杰克之一耸耸肩膀,在黑暗中点点头,仿佛在说,显然是。
“我要你把那个女孩放了,”伯蒂说,“放了斯卡莉特。”
杰克之一看着黑暗处,说:“那里有一块祭石,对吗?”
“我想是的。”
“还有一把刀,一个杯子,一枚胸针?”
黑暗中,他在笑。在杰克之一的脸上,伯蒂看见了一种奇怪的兴奋笑容,和那张脸一点也不相称。那是有了重大发现、突然明白了什么之后的笑容。斯卡莉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她仍然能听出杰克之一嗓音里的兴奋。
杰克之一说:“兄弟会结束了,不过,就算世上仅剩下我一个杰克,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重新发起一个兄弟会,比上次那个更加强大。”
“强大。”杀戮者跟着说。
“太完美了。”杰克之一说,“看看吧,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我们的人寻找了几千年。连我们举行仪式所需要的一切都预备好了,不由让人觉得这完全是天意,对吗?在我之前,有那么多杰克祈祷着这一刻。现在,当我们的事业处于最低谷的时候,我们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
伯蒂感觉到杀戮者正在倾听着杰克之一的话,因为墓室里响起了低低的、兴奋的沙沙声。
杰克之一说:“我马上要伸一只手出来,小子。但是,斯卡莉特,我的刀依然搁在你的喉咙上,我松手的时候别想逃跑。小子,你把那个杯子、刀和胸针放到我手里。”
“杀戮者的宝藏。”三重音低语道,“它总会回来的。我们为主人守卫着它。”
伯蒂弯下腰,从祭石上取下那些东西,放到杰克之一张开的手里。杰克之一笑了。
“斯卡莉特,我准备放你走了。我把刀拿走的时候,我要你把手放在脑袋后面,趴到地上。你只要动弹一下,或者想干其他什么,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明白吗?”
她咽了一口唾沫。她嘴里发干,往前迈了一步。刚才一直被拧在腰后的右手现在已经麻木,肩膀像针扎一样疼。她趴了下来,脸贴着地面。
我们死定了。她想。这样的想法居然没有让她觉得任何伤感。整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