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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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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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兴高采烈声中,破坏力终于爆发了,无法抑止了。群动的群众将目标指向任何可以拆可以砸的东西。
  鞋店里那些机器人店员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同类曾有过什么下场,不过在群众涌入鞋店时,他们都叽叽喳喳尖叫起来,同时把双手举到面前,彷佛在以最原始的方式竭力躲避危险。而引起动乱的那个女人,眼见场面突然演变到远远超出她原先所期望的地步,害怕的张大嘴巴、浑身发抖。“喂,等一下!喂,不要这样!”她大叫。
  女人的帽子被挤歪了,滑下来遮住她的脸。她语不成句,只是一迭声无意义的尖叫。
  经理也在大叫:“阻止他们!警官,快叫他们住手!”机·丹尼尔开口了。完全看不出他在使力,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分贝高出常人力范围。贝莱又一次想到,当然,他不是“谁敢再动,立刻开枪!”机·丹尼尔说。
  很后面有一个人大喊:“揍他!”然而,好一阵子,谁也没动。
  机·丹尼尔很敏捷的跳上一把椅子,有从椅子跨到一个陈列柜上面。自极化分子膜片缝隙渗出来的微微彩色萤光,使得他那冷漠、光滑的脸变成阴气森森、非尘世所有的东西。
  贝莱心里想,非尘世所有。
  机·丹尼尔等在那里,场面静止不动。他彷佛一个缄默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巨人。
  接着,机·丹尼尔开口了。他口齿清晰道:“你们会说,这家伙手里只不过是一条神经鞭,或者是一个搔痒器。如果大家一起向前冲,我们可以把他按倒在地上,顶多只有一、两个人受伤,而受伤的人会复原的。然后,我们就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叫法律和秩序到外世界去死吧!”他的声音既不凶狠也不愤怒,但却充满了权威。这是一种充满自信的、指挥若定的口吻。他继续说:“你们错了!我手里拿的既不是神经鞭,也不是搔痒器。
  这是一支爆破,致命的武器。我会用它,而且我不会只对着你们头顶上面射击。
  在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前,我就会轰死你们很多人,也许每个人都会挨上一。
  我说话算话。有谁怀疑吗?”群众外围一阵骚动,不过人数却不在增加了。虽然仍有人凑近店门口来看热闹,但店里的人正争先恐后散去。那些最靠近机·丹尼尔的人屏住呼吸,竭力稳住身体,不让后面的人把他们挤向前。
  戴帽子的女人打破僵局。她突然放声大哭,高声叫道:“他要杀我们!我又没做什么。噢!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她转过身,面对一堵由男男女女围成的、挤得无法动弹的人墙。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沉默的群众逐渐后退,移动的迹象更加明显了。
  机·丹尼尔跳下陈列柜,“我现在要走到门口。”他说:“谁碰我一下谁就挨,男人女人都一样。等我走到门口,要是有哪个人还不回去忙他自己的事情,我就朝他开枪。这个女人”“不!不要!”戴帽子的女子叫道:“我跟你说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恶意。我不要买鞋子了,我只要回家!”“这个女人,”丹尼尔不理她,继续说:“这女人留下来,店员会招呼她。”他开始向前走。
  群众愣愣的面对他。贝莱闭上眼睛。完了!他心乱如麻的想。一定会出人命的,事情越搞越糟了。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强塞了一个机器人来作我的伙伴,是他给了他跟我同等的阶级。
  然而这算什么藉口呢?那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本该在一开始就阻止机·丹尼尔的。他本该把握时间呼叫镇暴组来的。可是,他却任由机·丹尼尔作主,甚至还像个懦夫似的觉得松了口气。他是多么憎恶自己,他居然还想告诉自己说,机·丹尼尔的魅力足以控制这种场面。一个机器人,居然主宰了…但那些声音叫喊声、咒骂声、呻吟声、呐喊声都没有出现。他睁开眼睛。
  人群正在散去。
  鞋店经理逐渐冷静下来。他整整歪扭的外套,拂顺乱发,对正在散去的人群愤愤的低声恐吓着。
  巡逻车的警笛正自远而近,到鞋店外倏然而止。贝莱想:动作真快喔,事情都结束了才来。
  经理拉拉他的袖子:“我们不要再添麻烦了,警官。”“不会有任何麻烦的。”贝莱回道。
  打发巡逻车警员很容易的事。他们是接到民众报案说街上聚集了一大堆人才赶来的。他们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清楚,再说他们到的时候群众也已经散了。
  贝莱轻描淡写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而且绝口不提机·丹尼尔在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机·丹尼尔站到一边,一副对此事毫无兴趣的样子。
  事后,贝莱把机·丹尼尔拉到一旁,靠在建物的钢筋水泥柱上。
  “听好,”他说:“你要知道,我并没有争功的意思。”“争功?这是你们地球人的俚语吗?”“我并没有报告你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对你们的习俗不太清楚。在我们的世界里,做报告通常是要完整的。不过在你们的世界里也许不是这样。反正,暴动总算避免了,这裁示重点,对不对?”“是吗?好,现在你听清楚。”贝莱很生气,却又不能太大声,所以他尽量采取强硬的措辞。“你再也不许做这种事!”“不再遵守法律?如果我不做这种事,那么我存在的目的何在?”“再也不许以爆破威胁人类!”“伊利亚,你应该知道,不管在任何情形下,我都不会开枪的。我根本就没有能力伤害人类。而且,你也知道,我不需要开枪。我已经料到没有开枪的必要。”“你不需要开枪只是侥幸而已。再也不要冒那种险了。我并不是不能表演你那种亡命特技”“亡命特技?什么是亡命特技?”“算了,不谈这个。想想我说的话。我也可能会用一支爆破对着群众。我身上有爆破枪。但是我不能玩这种赌博游戏,你也不能。叫镇暴组来处理要比表演个人英雄主义安全得多。”机·丹尼尔很认真的想了一想,接着摇摇头。“我认为你说的不对,伊利亚伙伴。
  我所得到的有关地球人人格特征的资料上说,地球人并不像外世界人,他们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开始接受服从权威的训练。显然的,这是你们的生活方式所造成的结果。我也已经用事实证明,只要以足够坚定的态度代表权威,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事实上,你希望叫镇暴组来的心态,也是表现了你在直觉上希望有一个更高的权威来为你负责。不过,我承认,我所采取的行动如果换在我们的世界里,是很不合理的。”贝莱气得满脸通红。“要是让他们认出你是机器人”“他们绝对认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你都得记好,你是个机器人,只是个机器人而已,就像那家鞋店的店员一样。”“当然,我是机器人。”“你不是人类。”贝莱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变的残酷起来。
  机·丹尼尔似乎在想他这句话。“人类和机器人的区别,也许不向是否具有智慧那么重要。”他说。
  “也许你们的世界是如此,”贝莱回道:“但在我们地球上却不是这样。”他看看手表,发现他已迟了一小时十五分。想到机·丹尼尔已赢了第一回合的胜利,而且是在他束手无策、呆立一旁的情况下赢的,他的喉咙就又乾又痛起来。
  他想到巴瑞特,就是被机·山米取代的那个男孩。他也想到自己,伊利亚·贝莱。
  他也有可能被机·丹尼尔取代的。老天,他父亲至少还是因为一场造成损失和伤亡的意外被撤职的。也许那次意外确实是他的错,贝莱不清楚。然而,假定他父亲是因为被机器人物理学家取代,只是为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他父亲又该怎么办?难道他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他冷冷的说:“走吧!我得带你回家去。”“你知道,”机·丹尼尔说:“这是不对的,我们不应该费神去讨论那些不重要的是情,重要的是智”贝莱提高声音:“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洁西在等我们。”他朝最近的一个区内通讯管走去。“我最好先通知她一声,跟她说我们正要上去。”“洁西?”“我太太。”唉!贝莱心想,我要面对洁西的心情可真不错。 
 



第四章
 
  贝莱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洁西,是因为她的名字。他是在地区耶诞舞会中喝鸡尾酒时认识她的。当时是零二年代,他刚毕业,在市政府找到第一份工作,才搬进那个地区不久。他住在一二二A号大众住宅一个单身汉小房间里,环境还不坏。
  当时她正在给客人递鸡尾酒。“嗨,我叫洁西。”她说:“洁西·娜欧妮。我以前没见过你吧?”“对,我刚搬来本区。”他说:“你好,我叫伊利亚。伊利亚·贝莱。”他拿了一杯酒,很公式化的微笑着。他刚般来,谁也不认识。在舞会中,当你望着东一堆西一群的人站在那儿聊天,而自己却不是其中一份子时,那感觉是相当寂寞的。他想,再过一会儿,等喝够了酒,情况也许会好些吧。这个叫洁西的女孩给人的印象满亲切、活泼的,于是他便一直待在她旁边,守着那一大缸鸡尾酒,看着来来去去的人,若有所思的啜饮着。
  “这鸡尾酒是我帮忙调的。”女孩突然对他说:“我保证它品质优良。你还要吗?”贝莱这才发现他的小酒杯已经空了。他笑笑,把杯子递过去:“麻烦你。”这女孩有张鹅蛋脸,并不算漂亮,因为她的鼻子稍稍大了点。她的衣着端庄,头发是浅褐色,额前蓄着卷卷的刘海。
  他们一起喝鸡尾酒,他觉得心情好了点。
  “洁西,”他用舌头仔细感受这个名字,“嗯,这名字很好听。你不介意我叫你洁西吧?”“当然可以。”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名字的简称吗?”“洁西卡?”“你永远猜不到的啦。”“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名字了。”她大笑,顽皮的说:“我的全名是耶洗别。”此刻他才真的对她感到好奇。他放下酒杯,兴味浓厚的说:“真的?”“真的,不骗你。耶洗别。这是我在所有个人记录上登记的真名字。我父母很喜欢这名字的发音。”世界上大概没有谁比她还不像耶洗别了,不过她对这名字却一副很引以为傲的样子。
  贝莱很认真的说:“你知道,我叫伊利亚。我是说我真的叫伊利亚。”她似乎不清楚这个名字的典故。
  “伊利亚是耶洗别最大的敌人。”他说。
  “是吗?”“是的,圣经上说的。”“哦?我不晓得。不过这不是很有意思吗?但愿在真实生活里你不会变成我的敌人。”毫无疑问的,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绝不会变成敌人了。起先,因为名字上的巧合,她对他而言便不只是鸡尾酒缸旁一个亲切的女孩子而已。交往到后来,他逐渐被她活泼、善良的个性所吸引,最后,她在他眼里,甚至还变的相当漂亮呢。
  他特别欣赏她的爽朗。他自己那套阴郁、嘲弄的人生观需要一点调和。
  而洁西呢?她倒好像从来不在乎他那张严肃阴沉的长脸。
  “噢,”她说:“就算你这个人真像一个可怕的酸柠檬又怎么样?我知道你的本性并不是如此,而且,想想看,要是我们两个人都是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样子,那我们迟早会完蛋的,一定处不久的。所以,伊利亚,你就保持你原来的样子,牢牢的抓住我,别让我飘走就好了。”她不但没有飘走,而且还把明朗愉快的气氛带给贝莱。后来,他申请了一幢小小的双人公寓,附带得到结婚许可。他把结婚许可拿给她看。“请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洁西?”他说:“请帮我脱离光混住宅,我不喜欢那里。”也许这并不是全世界最浪漫的求婚方式,不过洁西却非常喜欢。
  贝莱记得,洁西婚后也一直保持她习惯性的快乐心情,只有一回例外。而那件事,也跟她的名字有关。那是在他们婚后的第一年,孩子还没出世。说的更精确一点,就在洁西怀了班特莱的第一个月。(依他们的智商等级、遗传价值以及他在警察局的阶段,他们获准生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可以在婚后的第一年怀孕。)贝莱回想起来,当时洁西之所以会变的浮躁不安,可能多少跟怀孕有关吧。
  那时候贝莱经常加班工作,洁西为此闷闷不乐。
  “每天晚上一个人在地区餐厅吃饭,实在很丢脸。”她说。
  贝莱很疲倦,脾气也不怎么好。“有什么好丢脸的?”他说:“你在那里还可以碰到一些英俊潇的单身汉呢。”洁西听到这种话,当然火冒三丈了。“你以为我吸引不了他们吗,伊利亚·贝莱?”也许,贝莱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学长朱里尔·安德比在C字阶级上又升了一级,而贝莱却没有升。也有可能是,贝莱有点厌倦了,他厌倦她总想在行为上表现的与自己的名字相称,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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