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又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只快要迷途的小羊羔,受到了魔鬼的诱惑,快要陷进地狱里了。我孜孜不倦地说:“老天爷!你在想什么?那些疯狂的念头缠住你了吗?你不明白,你只是一只刚刚从大学鸡蛋里孵出来的只会‘咯咯’叫的小雏鸡,你不明白你爱上的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完全不同于你的世界。你的人生观、价值观在那里一钱不值!甚至你的道德和伦理基础,也将在一夜之间崩塌。想想看,雌雄同体,每个月随月相的改变而改变性别。作为一个女人,你有时会感觉受到一个男人的诱惑;可在你第二天醒来时,你发现躺在你身边的却是一个女人……”
“不可能,”她打断我说,“双性人的变化是随着月亮盈缺而严格变化的,月亮的引潮力诱发脑内磁极的改变来控制性别基因,指导性别的改变,而并非随意变化。就像一张精准的时刻表,每一次变化都以微秒来计算。”她顿了顿,稍稍提高声调,“我打算去适应他。”
我大吃一惊,说:“这真是恶魔一样的念头!你为什么去看那些书?那些疯狂的科学家写的书,你不知道它们都是撒旦的诗篇吗?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技术上毫无问题了,你也要想一想你的道德,你的传统,你的伦理观!你知不知道这些手术是永久性的吗?你要买的是一张单程车票!有去无回。”
“不用你说,我知道。”她说,口气开始不耐烦。
“你知道?好吧,好吧,我问问你,你还知道什么?能给我讲一讲吗?能把你的崭新的价值观告诉你的老朋友吗?”
“当然,我了解得很多。”她说,目光有些疯狂,我闹不清楚究竟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她真的发了疯。她接着说:“主要在大脑里。下丘脑有一段被称为embyros的部分,这是一小块神经细胞,它就是控制人类性别的秘钥。是在孕育期的最早阶段形成的,基本是沿袭女性模式遗传下来。而后一系列的荷尔蒙分泌开始使一部分embyros‘男性化’,使之从女性模式中区别出来。早期的变性手术是通过荷尔蒙注射来抑制原始性状的,那只是隔靴搔痒;而现代的异化手术则通过影响脑内embyros的交叉信号来控制基因染色体条数的搭配。它们的影响外化方式就是通过月球对人类的引力来改变脑内磁极获得的,这种办法很好!使人体内雌雄同体的形式更加有组织,有纪律,根据体内生物钟的人为调节,使人体吻合自然月亮引潮力的改变,不必因为城市的灯火、人类行为模式以及夜行生活而变得紊乱,一切有序可控。”
“啧!啧!听起来你是在描绘一尊庙宇。你的太阳神吗?你把它当成了你的神祗了?”
“得了,老兄,你的脑子太古板了。你是一个恪守传统的家伙。难道你对性有偏见吗?这种异化手术的出现不是解决了很多社会问题吗?同性恋,双性恋,恋物癖……你的问题是你的偏见,你无法接受你世界以外的东西。你难道可以说,你没有一点危险的思想吗?你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你清楚得很,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点变态——请注意,变态在这里是一个科学词汇——老兄,你能否认有时候你有很想砸烂一件精美艺术品的冲动吗?没有?”她神经质地笑起来,喝了一大口酒。
“可人是有理性的!”我有些牵强地回答,自己却明白我的说法对她来说苍白无力。
“但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是最原始的,最强有力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被迷惑了!我拯救不了你。”
她没有回答,眼睛盯着前方。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喝多了,所以眼睛发直。但马上我意识到并非如此,她的眼睛盯着的是我所无法凝视的东西,透过虚无,冥冥的核心。我心里直发毛,过了很久,我问她:“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凄然一笑。
“你要想好了!我不是吓唬你,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那种手术是永久性的!你来不及后悔的。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嗯?”
“你可能不了解,如果你爱上他,并愿为他冒险的话,你一定要注意一点。”我谨慎地说,把握这说服她的最后的机会,“双性人的变化是根据人为调节的生物钟变化而变化的,是精准无比的,你知道。初始性状是男性的和女性的,他们性状改变随月相改变的周期是相互交错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是男的话,你的变化周期就是男—女—男—女……反之则是女—男—女—男……而这种交错会牢牢地咬合在一起,就像一对精密的齿轮。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的初始是女人的话,你们就不会接上茬,就像系扣子一样,你的扣子和它的扣眼不配套,你变成男人,他也是男人;你变成女人,他也是女人。你……了解他的初始性状吗?”
她微微一笑:“是男人!”
我无话可说,是的,她无药可救了,她发疯了!郭小蔚轻轻一拍我的肩,说:“别担心,我的好兄弟,我会没事的。”
我就让她这么去了。许多天来,我心里一直窝囊得要命,隐隐还有一丝恐惧。真的,我害怕这些东西——异化的科学!它把人变成了妖怪。我无法接受妖怪!我的认识基础将被它撞得粉碎,等不到我做出反应,它就会把我碾碎。而我心里一直担心郭小蔚,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容易受诱惑,浮躁,不稳定。可我拦不住她,她被激情烧昏了头。
四个月后,还是“时空”酒吧。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这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嗨,你好!”
我的酒已经有六成了,不耐烦地说:“走开,离我远点。”
“嗨,老兄!是我啊!你不认识了吗?”
我抬起头,一个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可我从没见过他。我问:“你是谁?”
“是我。你的老朋友,想一想,是我。”
我看着他,渐渐地我认出他来了,记忆像把皮球压进水中,你一抬手,就慢慢地浮现出来。我嗑嗑巴巴地说:“你……你是……是小蔚!”
“小卫!”他笑了,“现在是小卫,卫兵的卫!”
我张口结舌,呆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你终于干了!”
“是啊!很简单的一件事,可笑我当初还犹豫再三。”他(她)大笑,可是我的听觉告诉我,她(他)的笑带着一丝神经质,充满了世纪末的味道。
我看着他(她),似乎想看出她(他)满是堕落味道的笑容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我问:“你过得好吗?”
“当然好!我过得非常好!”他(她)强调着,不停地加重语气,仿佛生怕我不信似的。
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吗?我是说,一起生活?”
他(她)说:“不,我们不在一起。这是个流动的世界,一个绝对自由的圈子,就像流沙。再说……再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微微一惊,问:“为什么?”
郭小蔚(卫)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回答我的问题:“像一首老歌一样:都是月亮惹的祸!老兄,好像是天意在捉弄我,让我当了一回傻瓜,买了这张单程车票,一去不回头,可到头来什么也不存在了!……他有一个伴侣,他们疯狂相爱,而且……那个人的初始性状……也是男人!”
“你是说两个人的初始性状都是男的?”我惊异地问。
“是的。他们的性状变化周期咬合得天衣无缝,他们是最佳伴侣!”
“这不可能!”我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很简单!都是月亮惹的祸!他的生物钟调整用的是阴历!这样他们的周期基本上就错开了!可是刚好和我相撞!”
何守政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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