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取过另一封信: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压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大宋元丰六年五月初七日。}
古剑冰心道,管它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让它真了。遂将那信一扬,但见千片碎纸斗然散开,有如成群蝴蝶,随风四下飞舞,霎时间东飘西扬,无可追寻:“什么笔迹相符,去任一家古董店花三十两银子请个朝奉,笔迹就能照得比这还真!”
言达平:“姓慕容的小子,你杀害徐长老,又毁灭证据!”
古剑冰冷哼道:“要证据是么?我便还你证据”自缀玉华裳内取出纸墨,笔下如龙蛇飞舞,倾刻之间便将原信字句写成,笔迹竟然与原信一般无二。
乔峰接过信,大是惊奇:“二弟你――――竟有这等本事,难道当真不是我恩师的遗,是旁人伪造?是也不是?”
古剑冰满不在乎地道:“雕虫小技而已。我刚才说了,去任一家古董店花三十两银子请个朝奉,笔迹就能照得比这还真。只是乔大哥和诸位潜心向武,是以不知罢了。”
突然之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是难加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诲盗’,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说这话的,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这几句话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直指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便是乔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掩没他是契丹人的证据。
古剑冰昂然道:“如尔等所说,马副帮主这封遗,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长老开拆之时,漆印仍属完好。那么在徐长老开拆之前,谁也没看过信中的内文了?”
马夫人道:“不错。”
古剑冰道:“然则那位带头大侠的信和汪帮主的遗令,除了马前辈之外,本来谁都不知。慢藏诲盗、杀人灭口的话,便说不上。”
马夫人道:“慕容公子疑心得甚是,初时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盗………
后来在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拾到了一件物事,原来是那小毛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马夫人将折扇递给陈孤雁,陈孤雁展开扇子,念道:“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这,这是汪帮主的手笔啊,当初汪帮主亲自将此扇交给乔帮主………”
乔峰拿过扇子,只见除了恩师汪剑通的笔迹,上边还有一壮士出塞杀敌图,笔法虽不甚精,但一股侠烈之气,却随着图中朔风大雪而更显得慷慨豪迈,不由得惊道:“这把扇子是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恩师所赠,我向来珍视,妥为收藏,从来没带在身边,怎么会失落在马兄弟家中?”
古剑冰仰天大笑:“马夫人,以后你的贴身衣物可要看紧了,说不定被什么小贼偷了去,扔进妓院里,再拿出来,有些头脑直来直去的人,就要说你人尽可夫了!”
这一句“人尽可夫”歪打正着,正中马夫人的痛处,原来杀死马大元、偷盗乔峰扇子、诬告乔峰一事,本就是她与徐长老、陈孤雁、白世镜、全冠清等人勾搭成奸,合伙做的。当下她脸色煞白,却不敢在这一刻显出破绽,只逼出两泪清泪来,更显楚楚可怜………
赵钱孙哼了一声道:“汉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不是猪狗不如。明明是契丹人,却硬要冒充汉人,那有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肯认,枉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那日雁门关外一战,那个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却跟你一模一样。这一架打将下来,只吓得我赵钱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对头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智光大师抱起那契丹婴儿,也是我亲眼所见。我赵钱孙行尸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无挂怀之人,更无挂怀之事。你做不做丐帮帮主,关我屁事?我干么要来诬陷于你?我自认当年曾参预杀害你的父母,又有什么好处?乔帮主,我赵钱孙的武功跟你可差得远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难道连自杀也不会么?”
“你这徐老贼邀来的狐朋狗党,还说什么硬话?想死还不容易么?”古剑冰心中气恼,当下一记劈空掌打去。
乔峰奋力拦在赵钱孙身前,化解古剑冰攻势:“二弟不可!”
古剑冰传音入密:“乔大哥,此时断容不得妇人之仁!那个甚么‘带头大哥’怕你报仇,现在都不敢露面,根本不足为惧。只消杀了这几个老东西立威,丐帮便无人再敢犯上作乱,天下就无人再敢非议你的身世,你就依然是丐帮的英雄帮主!”
乔峰长叹一声,亦是付音入密答道:“多谢二弟一番苦心,可杀人灭口实非英雄行事。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的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
如果我父母确是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仇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乔峰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自也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无名无姓。”
古剑冰心中焦急,看出乔峰心生退隐之心,也顾不得再传音入密,大声叫道:“可是,可是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的诬陷,堂堂大丈夫,给人摆布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又算甚么英雄了?
倘若你激于一时之愤,就此一走了之,对丐帮从此不闻不问,岂非枉自让奸人阴谋得逞?乔大哥,大事临头不可糊涂,一失足便成千古憾恨。
你不是契丹人!你是汉人!你当然是汉人!你只能是汉人!”
这一席话,说得丐帮中人热血沸腾,当下传功长老吕章挺身而出,带头叫道:“乔帮主不是契丹人。契丹人穷凶极恶,残暴狠毒。乔帮主却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适才我们反他,他却甘愿为我们受刀流血,赦了我们背叛的大罪。契丹人哪会如此?”
2卷 金书群芳!倚天屠龙驱胡虏 67章 乔峰离丐帮,悲酥清风接踵至
宋长老力保乔峰:“我瞧本帮之中,再也没哪一个能及得上他英雄了得。别人要当帮主,只怕我姓宋的不服!”
吴长风亦挺身而出:“有人阴谋陷害乔帮主,咱们不能轻信人言!”
白世镜心道:杀死马大元那事,我也有份,这时若不将乔峰彻底打倒,日后这事被他查了出来,我白世镜怕免不了被群蛇咬死,当下义正辞严,一脸铁面无私之状:“几十年前的旧事,单凭你们几个人胡说八道,谁知是真是假?”
宋长老一顿手中竹棒:“我一心一意跟随乔帮主!要硬换帮主便杀了我头,我也不服。”
“乔帮主才略过人,英雄了得,谁不佩服?”说这话的人,却是陈孤雁。
宋长老闻言,心中一喜,原来,四大长老谋叛失败,乔峰以自受三刀六洞之苦,赎其罪,宋、奚二老之后,轮到陈孤雁。此人表现得颇有骨气,大呼:“老子跟你没交情,也不领你这个情。”
当时乔峰不但赦了陈孤雁,更当众公布陈孤雁的功绩,卖了他一个大大人情。陈孤雁登时感恩戴德,低声道“我陈孤雁名扬天下,深感帮主大恩大德。”
宋长老心道,这等忠直汉子,这回必然是站在乔帮主这面,支持乔帮主的既是多数,便不怕有人作乱。
然而,陈孤雁接着口风一转:“然而咱们是大宋百姓,岂能听从一个契丹人的号令?
宋长老一时气血冲脑:“你……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帮主还为你受三刀六洞之苦,你竟忘记了?你,为什么………”
若是古剑冰当时在场,自能为宋长老解开这个谜。
原来乔峰赦四长老,乃是为了缩小打击面,稳定帮中形势。既然已经赦了宋奚二人,则陈孤雁心中早已明知自己也在被赦之列。这番做作,明明是得了便宜卖乖之举。在丐帮帮众的价值观中,是把气节看得比较重的。陈孤雁这番姿态,既无丝毫风险,又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形象。单只这一手,便显得陈孤雁之心计远在宋奚之上,更不是直肠子的吴长风可比。
想深一层,乔峰虽赦宋、奚,但宋长老德高望重,奚长老和乔峰交情不一般,陈孤雁却和乔峰一向疏远。站在陈孤雁的立场,他必须考虑到一种可能,即乔峰虽然有意缩小打击面,但完全可以只赦宋、奚、吴,而将自己列入打击面中。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以陈孤雁的性格,决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在乔峰的器量上。这般公然声称自己一向和乔峰没交情,乃是暗中将了乔峰一军。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乔峰本来不打算赦陈孤雁,也非赦不可了。否则在旁观者眼中,对陈孤雁的处理成了公报私仇,赦宋奚的举动也纯粹成了徇私枉法。乔峰安抚人心的意图就完全失去作用了。
所以即使赦免陈孤雁和吞苍蝇一样恶心,乔峰也不得不忍了。
陈孤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自己已经彻底把乔峰得罪了,乔峰的安抚只是表面工作。将来若秋后算账,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宋长老资格老、奚长老交情深、吴长风单纯容易拉拢,乔峰日后若要在四长老中拿一个人开刀以示威慑,非自己莫属。若不抓住机会扳倒乔峰,以后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果板倒了乔峰,很显然新帮主必然在倒乔派中产生,那除了自己,还有何人更有资格上位呢?
是以,陈孤雁大声喝道:“契丹人与我宋人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我陈孤雁怎能认贼为主?”
全冠清见时势大有可为,心知自己当初带头造乔峰的反,乔峰虽没要他性命,却判了他一个“摘光麻袋逐出丐帮”。乔峰若是倒台,那自己在帮中的地位不但稳如泰山,说不定还要比当初往上升一升。当下险中求胜,横下心来誓倒乔峰,高声叫道:“大家都是尽忠报国的好汉,难道甘心为异族的奴隶走狗么?”
丐众骂的骂,拉的拉,登生纷扰,霎时间或出拳脚,或动兵刃,数十人便混打起来。众长老大声约束,但各人心中均有所偏,吴长老和陈长老戟指对骂,不少帮众指鼻子瞪眼睛,你推我一把,我撞你一肩,眼看便要动手相斗…………
乔峰眼见曾在自己带领下万众一心的天下第一大帮就要内讧,不由得心痛如绞:“众兄弟停手,听我一言!这丐帮帮主,我是决计不当了……我不是灰心。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威名赫赫,武林中谁不敬仰?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教旁人笑歪了嘴巴?”
群丐本来均以义气为重,听了他这几句话,都是暗自惭愧。
乔峰又道:“马副帮主到底是谁所害,是谁偷了我这折扇,去陷害于乔某,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马夫人,以乔某的身手,若要到你府上取什么事物,谅来不致空手而回,更不会失落什么随身物事。别说府上只不过三两个女流之辈,便是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乔某要取什么物事,也未必不能办到。”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豪迈,群丐素知他的本事,都觉甚是有理,谁也不以为他是夸口。马夫人低下头去,再也不说什么。
乔峰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说着伸出左手,凌空向单正一抓。
单正只觉手腕一震,手中单刀把捏不定,手指一松,单刀竟被乔峰夺了过去。乔峰右手的拇指扳住中指,往刀背上弹去,当的一声响,那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刀柄仍拿在他手中。他向单正说道:“得罪!”势下刀柄,发足狂奔而去。
众人群相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起来:“帮主别走!”“丐帮全仗你主持大局!……”
话未说完,陈孤雁便叫道:“乔峰是契丹胡虏,如何可做咱们首领?今日大伙儿还顾念旧情,下次见到,便是仇敌,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
吴长老冷笑道:“你和乔帮主拚个你死我活,配么?”
全冠清接口道:“我等一人自然打他不过,十个怎样?十个不成,一百人怎样?丐帮义士忠心报国,难道见敌畏缩么?”他这几句话慷慨激昂,西首群丐中有不少人喝起采来。
古剑冰:“大哥,大哥,快回来!——哎,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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