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除夕夜’的话,会有许多不同阶层的人来吧。单是演出者就——”
“十五人,包括四重奏的在内。”
所谓的“大除夕夜演奏会”,是跟新年开年的“新春演奏会”相对的“除夕演奏会”。
虽然没有新春演奏会那般隆重,毕竟也是明星级演奏家齐集,相当隆重其事。
“我觉得我会破坏气氛似的。”
“高田先生。”曾是声乐家的村井,嗓子非常响亮。“那天的事,我也失去冷静就是了。因我和深野小姐是老朋友,所以当时对你,也许过分苛刻了些。”
“那件事……”
“不过呢,她的确看出了你的才华。我之所以愿意提你一把,乃是当作对深野小姐的一种追悼。”
恭二微笑了。
“谢谢。”他说。“好,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就对了——反正是庆典嘛。尽情地弹个痛快,让观众沸腾起来。”
“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吧!”
“你都看到了,我这间廉价的公寓,连钢琴也放不下。我需要练习的场所。”
“嗯——还有一件事……”恭二支吾着。
“什么呢?”
“我想预支一点酬劳。跟令那庆祝一下。”
“恭二——”令那说。
村井笑了。
“我请吧!做好外出准备。附近有好吃的店吗?”
三人决定叫出租车去。令那进去更衣。
“久候啦。”
“那就走吧。”村井站起来。“刚才我打电话去熟悉的中国餐馆订了座。你不是有了身孕吗?穿暖一点。”
“是。”令那有点脸红。
“系上围巾吧。”恭二说。
“那个破损了些。不要紧,我穿大衣就行。”
“戴上围巾完全不一样的。”村井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来,你用这个。”
“不必了——”
“没啥大不了。不必客气。”
“村井先生,我把我的给她好了。”
“不,万一你感冒了就伤脑筋。经纪人病倒的话倒不会有谁在乎。”
“那……”
“咦?恭二。”步出玄关,令那说,“你的围巾好像不是那条原来的哦?”
看起来很像,但质地不同。
“是的。”恭二边在脖子围上围巾边说,“我在咖啡馆时,把围巾挂在架子上,不知是谁拿错了。”
“嗬,将错就错。这条是高级品哪!”令那笑了。
——恰好空车来到,三人搭出租车前往市中心。
“对。他是年轻一辈有希望的人物。但愿没啥大碍就好了。”前座的村井说。
“恭二,你很熟悉安部先生吧。”
“嗯。安部先生也来过老师那里作短期训练。安部先生比我大两三岁吧。”
“听说从楼梯滚下来,真不幸的。”
“那件事是这样的。”村井说,“他住的公寓电梯在装修中,于是他从三楼的单位走下来,途中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
“真的?”恭二瞠目。
“他本人是说当时谁也不在,只是觉得突然背部有什么推了一下似的。”
“好可怕呀。”令那皱眉。“对钢琴家而言,那是致命伤呢。”
“可不是——幸好只是单纯的骨折,听说花点时间休养就能复原。”
“必须复原才好……”令那握住恭二的手。“哎,你也要小心啊。”
恭二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回握令那的手,向她微微一笑……
第五章
“那是什么?”
绫子瞪大眼睛说。
能使绫子吃惊的事,通常不寻常。
“池里的鲤鱼。”国友表示感叹。“有那股精力的话,什么样经济衰退都能克服啦。”
在百货公司逛了一圈,终于买齐了年货,三姊妹和国友都想“休息一会”,于是寻找可以歇脚的茶座。
然后,在售卖场的一角发现很吓人的情景。
正如国友说的,在池塘里扔下鱼饵时,鲤鱼会一下子涌过来,几乎叠罗汉似的抢夺鱼饵,如今眼前的售卖场呈现相似的光景。
“是幸运袋吧。跟新年的福袋差不多。”珠美说。“现在非常流行。”
“噢……”国友直眨巴眼。“所谓幸运袋,即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居然还那样争着要买?”
“对。现在呀,没有买了令人失望这回事。名牌货之类的很便宜就能到手了。所以才大受欢迎!”
“不知所谓的东西,买来干吗?”夕里子摇摇头。“来,进去那间茶座吧。”
虽然人多,总算找到了四人座位。
“我去看看。”珠美站起来。
“看什么?”
“幸运袋售卖场呀。”
“多事。”
把苦笑的夕里子丢在后头,珠美走出茶座,分开人群挤进“鲤鱼池”。
“请保持冷静!不要推挤!咱们预备了充足的幸运袋!请大家不要推挤!”
传来喊叫声。在台上喊的,好像是负责这个售卖场的叔叔,他卷起衣袖,扯松领带,像夏天似的冒着汗。
“没有一万圆的啦!”有人喊,马上嘘声四起。
“怎么搞的嘛!”
“骗人!”
“马上补充!货品充足!”那位叔叔拼命安慰着。“稍——稍等一下!”
他下了台,匆匆跑远了。
珠美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
她跟在那位叔叔后面去了。
他走进售卖场深处一块红白帷幕的后面,大声喝道:
“喂,一万圆的,快点补货!”
“现在做好了三十个!”
“先拿出去吧!一百个也不够啦!”
“做不到一百个啊!”
在售卖场不停地喊叫而弄哑了嗓子的男人,就是在那间温泉旅馆,因弄错了房间,而在珠美他们的房间内,跟女孩子上演亲热镜头的中年男人。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纵火女子的丈夫——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
睁眼一看,那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幸运袋,一面在意着周围的眼光,一面快步走向楼梯。
楼梯那一带人较少,很安静。
长椅子上,一些累垮了的父亲们,抱着多得不知如何处理的东西呆然坐在那里。
“好慢啊!”
撅起嘴巴埋怨着的,乃是校服上再披着大衣的女孩挥一挥手,说:
“拜拜!”
然后小跑步走下楼梯去了。
剩下那个男的,仿佛突然衰老似的垂下肩膀,接着回到售货场去。
“今天的份数售完啦!万分抱歉!”
同样的话说了几百遍了。
“已经喊不出声音啦……”
他累垮似的瘫坐在地。
“主任!你没事吧?”
年轻的部下们也累得汗水直流。
“我休息一下好了……你们趁现在去吃点东西吧。店还开着。”
“好。那么……”
幸运袋的售卖场总算人少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人走过来,看到“今天的份数售罄”的贴纸时,嘀咕着不满地离开了。
“明天请早……”
他只能发出呢喃似的声音——
“对不起。”
“噢,今天的已经卖完了。”
“我不是来买幸运袋的。”
“那么,请到服务台去。”
“不,我想请教有关尊夫人的事。”
“你是谁?”
国友出示警察证。
“呃……”
“你是清水久仁子的丈夫吧。”
“不——不是!我叫田中!”
珠美亮相,用手指示他胸前的名牌,说:
“你不是挂着‘清水’的名牌吗?”
“啊……”
“清水先生吧。”
“——是的。”男人有点怯懦的样子。“关于太太的事,我一概不知!”
“尊夫人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夕里子光火了。“你忘掉我们了吗?”
名叫清水的男子呆了半晌。
“啊!”他脸都青了。“你是那时的……”
“姐姐差点烧死了哦。”夕里子说。
“万分抱……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件事。如果知道的话,做顾客生意的百货公司早就开除我了。”
“我不是希望你被公司革职。”国友说,“只是,你太太仍在那边接受审讯,而你——”
“我必须工作!我要为太太聘请律师才行。”
“你叫清水——什么?”
“清水……弥吉郎。”他掏出皱成一团的名片。“我不是不在意她的事。只是现在是百货公司最忙的时候。这时期又不能请假。”
“可是,这件事不是普通的违反交通,而是企图谋杀哦。”
“嘘!小声点,被同事听见不好。”
夕里子叹息。
“总之,关店以后也可以。请你安排时间好了。”
“好……不过,你看,今晚咱们必须预备明天的幸运袋——可能做到半夜。”
“但仍然有时间跟女孩子幽会?”
珠美的话使清水脸色一变。
“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你偷偷给她一个幸运袋的事,我瞧见啦。”
这回清水冒冷汗。
“那件事请务必保密……”
“清水先生。”夕里子说,“懂吗?事情起因于你和那名高中生女友,你太太才会犯法的。应该吸取教训才是!”
“那个……确实,我也觉得对不起太太。可是——我累了。见到那女孩,跟她一起大笑时,是我唯一歇口气的机会!”
“她叫什么名字?”
清水犹豫片刻,说:“永田琉美——拜托……”
“不要紧。我不会通知学校的。”国友说。
这时,一名下属走过来。
“主任,可以开始作业了吗?发生什么事?”
“没有……我在说明幸运袋的事情。”清水用手帕擦汗。“就是这样……可以了吗?”
他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悲哀。
夕里子说:“明白了。谢谢。”
“那么……”清水鞠躬,“我马上就来。你们先开始吧。”
“是!”
下属走开后,他叹一口气。
“对不起。谢谢你们。”
“不过,公司很快就会知道的,不是吗?”国友说。
“那我傍晚来接你。”
说着,令那注视眼前那道厚门被关上的情景。
恭二将在这间租来的工作室一角,跟钢琴共处一整天。
令那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在那里站了一会。说是隔音门,还是有点声音漏出来。
不到十秒,传来用力敲响琴键的声音,令令那心头发热。
由于令那本身也弹钢琴的关系,她十分了解像恭二这么有才华,却苦无用武之地的难堪心境。
隔着厚门,听见钢琴丁丁当当作响的声音,令那禁不住笑起来。
“可别打坏钢琴哦。”说着,她离开了工作室。
昨晚村井请客,他们饱餐一顿,撑得几乎连肚皮也破了。
然后,久违地跟恭二亲热。
毕竟因为发生许多事情,而且过着完全看不见未来的生活,根本提不起劲去做那回事。
在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令那悠然自得地走着。
当然,光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大除夕夜演奏会”的酬劳并不怎样,不过村井拍胸膛说:
“以后的事包在我身上,不会亏待你的。”
由于村井本身曾经是个音乐人,不轻易保证什么,因此值得信任。
只要跟事务所正式签了约,就有固定工作了。村井也说:
“如果接到大型音乐比赛就好了。”
音乐比赛本身即使不具任何特殊意义,一旦得了奖,在传媒方面就会出名。
令那心中充满幸福的预感,仿佛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当然,想到死去的深野须美子时,心里就会下沉。不过,已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责备自己了。
那是一件不幸的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令那如此“想当然”……
心情很好,令那想买点菜回去做晚餐。
从工作室步行十分钟左右,百货公司林立。
十二月——还有四天就结束了。人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