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毫无疑问。您要这样说,因为我希望您这样说。必须让大家认为我已经死了。您
尤其要说出这一点,因为如果不说……”“如果不说?”“您父亲今夜将被绑架,
就像加尼玛尔和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博特莱微微一笑。
“您别笑……回我的话!”“我回答说,我违背您的意愿,十分难过。不过,
我既然答应说出来,那就只能说了。”“您可以照我的意思说。”“我要说出真相。”
博特莱激动地叫起来,“说出这件事,大声说出这件事的快乐?的需要,您是不可
能明白的。事实真相就在这里,在发现它的脑袋里,它将毫无掩饰颤抖着从这里一
倾而出。那篇文章将照我写的那样发表。人们会知道亚森·罗平还活着,也会知道
他希望别人以为他死了的原因。
人们会知道一切的。”他又平静地补一句:
“我父亲也不会被绑架。”两人又一次沉默,彼此仍然盯着,监视着对方的动
静。双方的剑架在一起,碰到了护手。沉默之后,必然是致命的一击。就看谁先动
手了。
亚森·罗平低声说:
“明晨三时,除非我发出相反的命令,我两个朋友将奉命进入您父亲的卧室,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把他带走。他将跟加尼玛尔和歇洛克·福尔摩斯会合。”回
答他的是一阵尖笑。
“可是,盗贼啊,”博特莱大声说,“你不知道我早防了你这一招吗?
你以为我那么天真,竟会糊涂地愚蠢地把我父亲送回他在偏僻乡野中那座孤立
无援的小屋子吗?”嗬!年轻人的脸上现出讥讽的微笑!嘴上刚浮起的笑容,甚至
看得出受了亚森·罗平影响的笑容……还有这倨傲不恭的“你”,使他一下子与对
手处于同等地位……他接着说:“你明白,亚森·罗平,你的错就错在认为自己的
计划万无一失,你承认自己输了!真是开玩笑!你认为无论如何能永远获胜……可
你忘了别人也有计谋。好朋友,我的计谋非常简单!”听他讲话是一种享受。他双
手插在口袋里,踱来踱去,又大胆,又潇洒,像一个小淘气鬼在逗弄被铁链拴住的
猛兽。确实,在这一时刻,他在为所有被这冒险家损害的人报仇。他最后说:“亚
森·罗平,我父亲不在萨瓦,他在法国另一头,一个大城市中心,有二十位朋友奉
命保护他,寸步不离,直到我们的战斗结束。你想知道详细情况吗?他在舍尔堡,
住在军火库一个职员家里。军火库夜间关门,只能白天进去,而且要通行证,并由
人领着。”他在亚森·罗平面前停住脚,像孩子对同学做鬼脸似地嘲弄他:
“你有什么意见,大师?”几分钟过去了,亚森·罗平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
何表情。他在想什么?
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对于任何了解他为了面子有多么凶残的人来说,唯一的解
决办法是动手,完全彻底把对手打垮。他的手指在抽搐。我一时间觉得他将猛扑过
去,把他扼死。“你有什么意见,大师?”亚森·罗平拿起桌上的电报,递给博特
莱,不慌不忙地说:“喏,小娃娃,念念吧。”博特莱见对方动作和缓,立即受了
感染,变得严肃了。他展开电报纸,立即抬起头,低声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总能看懂第一个字吧,”亚森·罗平
说,“电报上的第一个词……
也就是发报的地点……看……舍尔堡。”“对……对……”博特莱结结巴巴,
“对……舍尔堡……下面呢?”“下面……? 我觉得也很清楚:‘包裹已劫……同
伴们带它出发。等待指令直至早八时。一切顺利。’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包裹吗?
嗨!总不能写上博特莱老爹吧?那么,还有什么?行动方式?躲过二十名卫士,把
你父亲从军火库劫走的奇迹?嗨!这是最容易的事情!反正包裹已经运走。你对这
有什么意见,小娃娃?”博特莱全身紧张,极力克制着自己,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但是看得出他的嘴唇在发抖,牙关紧咬,眼睛试图盯住某一点却始终做不到。他结
结巴巴他说了几个字,又沉默了。突然,他一下垮了,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
“啊!爸爸……爸爸……”这出乎意料的结局正是亚森·罗平自尊心所需要的,
但也体现了一种极其纯真极为感人的东西。亚森·罗平不快地挥挥手,拿起帽子,
好像被这不寻常的情感发作扰烦了。但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又一
步一步缓缓走回来。嘤嘤的抽泣如同一个小孩子伤心时发出的抱怨。两个肩膀一耸
一耸,显示出抽泣的节奏。绞在一起的手指缝里渗出了泪水。亚森·罗平低头向着
博特菜,没有碰他,对他说:“别哭了,小家伙。当你不顾一切投入战斗时,应该
料到会有这种打击……灾难时刻窥伺着你……我们斗士命中注定有这种打击,应该
勇敢地经受这种打击。”他的口气里没有丝毫嘲弄的意味,也没有胜者的哀怜。他
接着和气地说:
“你说得对,我们并不是敌人。我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对你这个聪明人,
我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带有敬佩的……好感……因此我想说……千万不要生气……我
很抱歉,让你不快活……但我必须对你说……唉!放弃与我为敌……我说这话不是
为了面子……也不是瞧不起你……你明白……实力太悬殊……你不知道……谁也不
知道我拥有的财力……喏,你试图窥破空心尖顶的秘密,可是还没做到。你暂时把
它想成一个巨大的、取之不尽的宝库……
或者是个神奇而怪异的、看不见的隐蔽所……或者两者都是……想像我可以从
中获得多么大的力量。你不知道我的能力,……我可以凭意志和想象干成什么事情。
你想想,我的一生——可以说从出生起——一直在朝同一个目标努力。你想想,为
了成为今天我这个样子,为了使自己成为我所希望成为、我今天已经成为的人物,
我像苦役犯一样干活。那么……你能干什么呢?当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它从你
指缝里溜走了……有些事情你没想到……很小……一粒沙子……我背着你,把它放
在关键地方……我请你放弃……不然我可能被迫给你造成痛苦。真是这样,我会难
过的……”他手摸小伙子的额头,重复说:
“我再说一遍,孩子,放弃吧。不然我可能给你造成痛苦。谁说得准你脚下的
陷阱是不是张开了呢?你肯定会掉下去的!”博特莱把捂住脸的双手放下来,不再
哭了。他听亚森·罗平的话了吗?从他茫然的神态看,值得怀疑。两三分钟过去了,
他一直不作声,似乎在斟酌即将作出的一项决定,权衡利弊。最后,他对亚森·罗
平说:
“假如我修改文章,确认你已经死了,并保证永不反口,你能保证放我父亲吗?”
“我向你保证。我的朋友用汽车把你父亲送到了外省一个城市。明早七时,只要《
大报》上的文章符合我的要求,我就打电话让他们释放你父亲。”“好吧,”博特
莱说,“我接受你的条件。”他觉得认输后,延长对话没有必要,便站起来,拿了
帽子,向我和亚森·罗平道别,匆匆走了。亚森·罗平目送他离去,听到关门的声
音,嗫嚅道:“可怜的小家伙……”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差仆人去买《大报》。他
花了二十分钟才买来,因为大部分报亭已经卖完了。
我赶忙打开报纸。头一条便是博特莱的文章。全世界的报刊都作了转载。
内容如下:
昂布吕梅齐惨案本文的目的并不是细述我在查明昂布吕梅齐惨案,确切地说,
双重惨案时所作的思考和调查。在我看来,这种工作及其所包含的评论、推理、归
纳、分析等等,都平淡无奇,没有多大意思。我只想阐明我工作的两个想法。同时,
在阐明这两个想法并解决由这两个想法而引出的两个问题时,我将按事实发生的顺
序叙述这个案件。也许有人会指出,某些事实并未得到证实,有相当大的部分只是
假设。确实如此。但我认为我的假设是建立在相当多的证据上的,因而一系列事实,
甚至包括尚未证实的事实,都使人不得不接受。泉水常常潜入卵石河床,隔一段距
离又从地下冒出来。我们看到倒映蓝天的清水,不能说这不是从那泉源流下来的…
…我就这样来解开第一个谜,从整体上而不是细节上解开。这个谜就是:亚森·罗
平可说受了致命伤之后,怎么可能在没有治疗、没有药品、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
一个黑洞里活上四十天呢?
让我们从头说起吧。四月十六日,星期四,清晨四点钟,亚森·罗平在进行一
次最大胆的盗窃活动时被当场发现。他从废墟小路上逃跑时被一颗子弹击伤而倒下。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了几步,又倒下,又站起来,渴望接近小教堂。小教堂里有个地
下室,是他过去偶然发现的。他如果能躲在那里面,也许就有救了。他使尽力气,
靠近了小教堂,只剩几米距离了。这时传来脚步声。他精疲力竭,灰心绝望,只好
听天由命了。敌人来到了,这就是莱蒙德·德·圣韦朗小姐。这就是这一惨案的序
幕,或不如说第一场。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很容易猜出。尤其是因为接下来的事件给我们提供
了种种线索。姑娘脚下躺着一个受伤的、痛得精疲力尽的男子,过两分钟就会被俘
获。可是这个人是她打伤的,她会把他交出去吗?如果让·达瓦尔是他杀的,她会
这么办。可是,他立即说出了真相。告诉她人是她姨父德·热斯弗尔先生正当防卫
杀的。她相信了。她该怎么办呢?这时谁也见不到他俩。仆人维克托守着小门,另
一个仆人阿尔贝守在客厅窗口,两人都看不见他们。她会把被她打伤的人交出去吗?
所有女人都会明白,一股不可抵挡的怜悯在引导姑娘行事。在亚森·罗平的手
势示意下,她用手帕替他包扎伤口,免得留下血迹。接着她接过亚森·罗平递过来
的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扶他走了进去。然后她关上门,离开了。这时阿尔贝赶
来了。
要是当时或至迟随后几分钟搜查教堂,亚森·罗平还来不及恢复体力,无法掀
开石板,从楼梯进入地下室,那就肯定会被捕……然而过了六小时才进小教堂搜查,
而且又是那样草率,于是亚森·罗平得救了。救他的是谁?就是那个几乎将他击毙
的姑娘。从此以后,不管德·圣韦朗小姐愿不愿意,她都成了亚森·罗平的同谋。
她不但不能再将他交出去,而且必须继续帮他,不然伤员就会死在她扶他躲进的地
下室里。她继续帮他……再说,女人的本能使她把这件事当作义不容辞的任务,也
使她干这件事十分容易。她有种种手腕。她把什么都预见到了。是她向预审法官提
供了亚森·罗平的虚假的体貌特征(大家记得两位表姐妹对罪犯体型的描述不同)。
显然,她根据某些我所不知道的迹象,猜出那个冒牌司机就是亚森·罗平的同伙。
是她告诉他亚森·罗平的下落,并指出必须紧急动手术。那顶鸭舌帽大概也是她换
的。她叫那冒牌司机写了一张威胁她的字条——这以后,人们怎么可能怀疑她呢?
当我正要向预审法官讲出我的初步印象时,她突然声称前一天在灌木丛里撞见过我,
这就使得菲耶尔先生对我怀疑,使我无法开口。当然,这个举动是危险的,因为它
引起我的注意,使我对诬告我的人生出怀疑;但它又是有效的,因为它首先争取了
时间,封住了我的嘴。在四十天时间里,是她向亚森·罗平提供食品和药物。(人
们问了杜维尔药剂师,他出示了为德·圣韦朗小姐配过的药方)总之,她照料伤员,
包扎,换药,精心看护,最后把他治愈了。
这就是我们已经解决的两个问题中的第一个。惨案的经过也叙述了。亚森·罗
平在身边,甚至在城堡里得到了必不可少的救助,使他首先没有暴露,继而能继续
生存。
他现在活着。这就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对它的探索成了我的线索。它关系到昂
布吕梅齐的第二件惨案。为什么这个活着的,自由自在的,重新成为他那团伙头目,
并且与过去一样无所不能的亚森·罗平,要拼命努力来使司法当局和公众相信他已
经死了呢?我自己就老是与他这种努力发生冲突。
我们必须提一下,德·圣韦朗小姐十分漂亮,她失踪后报上刊登的照片,并未
完全反映出她的美貌。于是发生了不可能不发生的事情。在四十天里,亚森·罗平
天天看见这位美丽的姑娘。她不在的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