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明石静默无声。
片山完全没察觉背后有人影接近。
会客室里铺着廉价地毯,消灭了脚步声。那人影站在片山背后,悄悄伸手贴住他的背部,大喊一声“哗”!
片山吓得跳起半天高。
“谁──你呀!”
“刑警先生!冷静!”荻野邦子咯咯大笑。“哇──吓到你啦!”
“别吓人好不好?”片山靠在窗口喘气。“我很胆小的。”
“靠不住的刑警。那样胆小,我可不嫁给你哦。”
片山苦笑。“伤口没事了?”
“其实应该吊着手臂的,但已没大碍。如果被抱紧的话,可能有点痛。”
“扮成熟哪。”
“哎,听儿岛阿姨说,片山先生很纯情的?。”
“现在执行任务中。”片山假咳。“恰好。我在想你被袭击时的事。当时你站在这里吧。”
“对呀。”
从房门到桌子之间有五米距离。飞刀命中并不简单。
如果进来行刺的话,桌子和沙发变成干扰。凶手应当不晓得荻野邦子面窗而立的事。换言之,凶手是突然决定投出飞刀的……
“在想什么?”邦子问。
“当然是案件的事。”
“你的表情像是肚饿了心情不好咧。”
现在的女孩玩笑开得很过份哪,片山拼命挤出笑容。
“──你被刀刺伤后,房门关上了吧。其后有听见凶手逃走的脚步声么?”
“痛得要命,没顾到那些啦。”
“好好想一想呀。”
“好没怜恤心哪。我不要跟那么无情的人结婚。”
这是女孩子令人困扰的地方。
“要做刑警的妻子,必须合作才行。”片山讨好她。“待会请你吃甜品,如何?”
“真的?让我想想。”邦子的语气完全改变,坐在沙发上。“呃……有一阵子不太感觉到痛嘛。有点麻痹的样子……一定是吓坏了。见到‘剧院之鬼’的面罩,房门关上……对!那边!他往左边跑了。”
“肯定吗?”
“嗯,没错,左边哦。听见‘哒哒哒’,很清晰的脚步声。”
“好,谢谢你──这么说来,凶手大概是经过什么地方,跑去归还那个面罩和斗篷去了。实际地走走看好了。”
“等等。”邦子起立。“我也去。”
“你不上课?瞧,上课的铃声哦。”
“今天还是病假嘛。”
“你特地跑来学校的?”
“对呀。堂而皇之的休息,不是很爽快么?这种时候就想来学校。”
那个心情片山也明白一点,因他不是那种喜欢上学的优异生。
“好,那就走吧。”
有人作伴,片山也觉得壮胆(没出息的刑警!);而且,对手虽是女的,但只是同行,心情轻松。尽管他的姑妈儿岛光枝强逼他相亲,但对方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实在涌不起真实感。
走出会客室,片山环视走廊。
学生们都回课室去了,于是他急步走过走廊。会客室位于走廊深处,最里头只有校长室的关系,所以没有学生往这边走,大家都在途中拐弯,不然就往会客室方向走来。
“你被袭击时,已经上课了?”
“还没──恰好大约这个时候吧。”
“那么说,从对面也能看到这条走廊啰。”
“比现在早一点吧。对了,还有许多人在操场,走廊上并没什么人吧。”
“说起来,凶手下了危险的赌注哪。假如有人在走廊的话,就会打照面了。”
“会不会上楼梯去了?前面的。”
“这里吗?能去到‘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吗?”
“绕远一些而已。”
“好,上去看看。”
片山和邦子拾级而上时,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女孩走下来。
“咦,已经好啦?”她一见邦子就止步。
“嗯,没事了。今天也在用功吗?”
“对。有‘奇情俱乐部’的协助,一定更好玩的。”
“那出话剧很有趣吧──喔,这位是警视听的片山刑警先生,我的相亲对象,而且是负责侦查这次事件的人。这位是三年级的水口学姐,她是戏剧天才哦。”
“什么天才……”名叫水口的少女轻笑,没有难为情的样子。被人称作“天才”也不以为忤的样子。
“水口聪子。”她报上名字。“──你是片山先生?”
“是的……”片山点点头。“刚才,你提起‘奇情俱乐部’吧。”
“是。这回的演出,会有‘奇情俱乐部’的人参加。”
“三年级学生也参加?”
“三年级学生的四个干事全体演出。请务必多多捧场。”
“好哇。”
水口聪子歪起脖子打量一下片山。“──片山先生,有演戏的经验吗?”
“我吗?怎么可能!”片山笑了。英俊小生,马上被看中了吗?
“是吗……好可惜。你有一张很独特的脸哪。”说着,水口聪子鞠躬说声“失陪了”,便下楼去了。
片山为那句“独特”的话感到困惑的当儿,被邦子连声催促着,他才迈步。
在“口”字形的校舍转了一圈,的确来到了“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其他两边几乎全是研究室。
若是大学的话,每个教授都有一间研究室。高校的情形,还不能做到每个教师都有一个房间,而是每一科目一个房间。
数学研究室、英语研究室、世界史研究室并排在那里,光是走过前面已叫片山头痛不已。也许是劣等生的条件反射。
“研究室里有什么?”他问邦子。
“大概是研究什么的地方吧。主要是摆放那一科的资料啦、参考书之类──不过,最终目的是当老师的休息室哦。”
“哦?”
“教同一科目的人交换各种情报啰。例如‘我班今天考试了’,‘那我也要考啦。如果不考一考的话,他们根本不念书’之类,一定是。其实他们自己并没有念书嘛。”
独自演戏,独自泼冷水找碴儿,而且活灵活现的,十分逼真。片山不由得笑起来。
“──戏剧部的房间也在这儿?”
“不,在别栋大楼。怎么啦?”
“可是刚才那女孩!”
“喔,你说水口学姐?她经常在走廊上练习的。”
“在走廊?”
“房间很小嘛,即使可以练对白也动不了身。”
“动不了身?”
“水口学姐自己也有份演出呀。所以嘛,她要实际地走动、彩排,看看在舞台上该怎样走动呀。”
“于是在走廊──”
“对。虽然很小,但可当作舞台练习一番。”
“大家一起练习吗?”
“正式开始练习时,是到讲堂去的。在那之前她一个人演完所有的角色哦。”
“一个人演完?”
“她呀,如果是短剧,给她三天时间,就连舞台提示也全部背下来。”
片山很钦佩。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怕背东西。也许她因着喜欢才记住,不过那已是很了不起了。
“且慢。”
片山突然察觉了。假如那天水口聪子也在这里排练的话,她不是目击凶手入“奇情俱乐部”的房间了么?不,不管凶手怎么大胆,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前出入“奇情俱乐部”的房间。
换句话说,那时水口聪子没排练吧?这个有必要确定一下。
“──哎,在想什么?”邦子问。
“嗯?不,没什么……”
“去窥探一下房间吧。我没怎么看过咧。”
“不行呀,你受了伤,而且,这里应该早就上锁了。”
“嘻,都不好玩的。”邦子呶起嘴巴,但不死心,迳自走到“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前面。“嘿,不是没上锁吗?”
“再次没上锁?”
“是呀。你看。”邦子打开门。“──哗,好暗啊。”
“大概窗帘拉上了吧。”
片山也窥探一下。看来拉上了黑窗帘之类的厚布,里头确实漆黑一片。
“开灯吧。”
“嗯……”片山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索墙壁。他有畏高症,但胆小的人通常都会患上其他恐惧症,不太喜欢黑暗的场所。
“有啦,有啦。”
他按了掣──灯不亮。
“奇怪。”邦子也走进来。当然,走廊的光线照进来,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突然,房门“彭”地发出声音关上。邦子哇然怪叫着跳起来。
同时灯亮了。
“唉……大概接触不良吧。”片山叹息。
“接触呀……”邦子突然笑了一下,走近片山。“我们呢?”
“什么?”
“我们接触不良吗?”
冷不防,邦子蹦着脚吻片山。房门又突然打开。
“──噢,你在这儿呀。”
探脸进来的是本宫校长。
片山慌忙把邦子推开,惊慌失措得满脸通红。
“你在查什么案件?”终于了解眼前事态后,本宫校长愤慨不已。“居然诱惑我的学生──”
“唷,我们订了婚哦,啊?”邦子把没受伤的右臂缠到片山的手臂上。片山觉得心情绝望了。
4
“你好。”
玄关的门打开,桥本康夫探脸出来时,竹林明微笑着打招呼。
“你来啦。”
“承蒙邀请──”
“不必客套了。进来吧。”
福尔摩斯蹲在她脚畔。
“怎么啦,这猫?”
“我一个人住嘛,觉得寂寞,所以决定养猫。”
“保镖吗?有趣──来,进来吧。”
屋里很安静。
“家人不在?”
“嗯,老爸很迟归,老妈不舒服,在姨妈家静养中。”
“那不行啊。”
“信代死了,他们很颓丧。若是死的是我,可能松一口气的。”
“不能讲那种话呀。”
“开玩笑的。在楼上。上去吧。”
家中凉飕飕的,有点冷清。竹林明和福尔摩斯一起上楼。
桥本在其中一道门前止步。
“──信代的房间。”他说:“保留原样。多半会这样下去吧。”
“真的很不幸。”
“她相当文静,不是那种‘泼辣’的女孩。自她不在以后──家里就像坟场一样安静了。”
桥本有点伤感地伫立了一会。
“这边是我的房间。”他往前面一道门大踏步跑过去,说。
“好大啊。”
是西式房间,约有八张榻榻米(三十平方尺)大。铺上地毯,里头有书桌和床,以及镶在墙壁的书架。房间中央做成敞开的样式。
“随便坐坐。我去泡咖啡。”
桥本有点坐立不安地走出房间去了。
竹林明在地毯上伸腿而坐。
“你也坐吧。”她笑喊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房内缓步走来走去。
“我以为男孩子的房间乱得像狗窝哪。”竹林明喃喃地说。
福尔摩斯在其中一个书架前驻足,然后把前肢搭在最下格的书本上面,把头伸进窄窄的缝隙间窥望。
“干什么?”竹林明吃吃地笑。“是不是有你爱的木天蓼掉在那儿?”
福尔摩斯回头,“喵”了一声。
“什么?找到什么?”竹林明嫌麻烦似地爬向福尔摩斯。“在里头?”
那里并排看初中时代的旧参考书。福尔摩斯用前肢的爪去挠其中一册,使之倒下。
“什么?你要我拿出来?”竹林明把几册书拿出来看看。“──咦?”
有个大信封,恰好被那些书挡住。
“是什么呢……”
竹林明望了门口一下,把它掏出来。好像是一本薄薄的大开本书籍。
拿出来一看,竹林明喊句“讨厌”,然后耸肩──女性裸体写真集,所谓的色情刊物。
高校三年级学生,拥有这么一册也是当然的……
“归还吧。这种东西不准看哦,福尔摩斯。你也是女的吧。”
福尔摩斯再叫一遍,又把头伸进书本拿走了的缝隙间,似乎在爬动什么。
“哎,不行呀,福尔摩斯,不能这样偷窥别人的秘密……”竹林明为难地说。
福尔摩斯往后退。
“咦,那是什么?”
见到福尔摩斯嘴里衔着的东西时,竹林明叫了起来。是长方形、平扁的金属物……
“这不是……刀鞘吗?”竹林明赫然。“难道是刺伤荻野邦子的尖刀?”
走廊传来拖鞋声。竹林明连忙把刀鞘夹在裙子里面,用薄毛衣藏起来。然后把色情刊物放进信封放回原位,再把书本摆回书架上。
房门打开了。
“随便坐呀。”桥本进来时,竹林明已坐在原来的地毯位置上。
“别客气。”竹林明重复作平静的呼吸,不让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凌乱。
“看来蛮聪明的猫咪。”桥本边喝咖啡边说。
“在西洋社会,猫并不可怕吧?鬼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