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刻意要奉承他的,对他十分热情客气,并且不断地劝酒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司徒申夫妇特意安排过的,每当有人来给雷千里敬酒,就会有另外的人挺身而出代他笑纳,言语里还十分地礼貌周到,既为雷千里挣足了面子,又不让客人们失望,更让他这个新郎官从头到尾都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来得清醒!
苦苦捱到最后,别的人都要把他赶去洞房了,他才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走了去,走到门口,想想又要回头,但当然会有喜娘和丫鬟们拦住,赔着笑脸请新郎这就进洞房去。
揉了一揉挤笑容已经挤得酸了的脸颊,雷千里不由自主地就重重叹了口气,心想人家都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快意之事,他可倒好,一生一次的喜悦与风光被逼得荡然无存,一点气氛都感觉不到!一赌气,就想跳上屋顶就走,这时候每一个人都在忙着喝酒作乐,看守们应该也已经松懈了很多,而且他真想走的话,谁也拦不住是不是?
但转过念头来一想,自己这一走是不要紧,司徒小千金是已经和自己拜过堂的人,名分上的夫妻了,这岂不是要害苦她一辈子嘛?而且,司徒家的人肯就这么善罢甘休?他平白地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回家,老爹不把他骂死才怪!说不定还会立刻把他赶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大名鼎鼎的太湖雷家,难道就可以容忍下他这么样不讲信义,做事情不靠谱的儿子?
在洞房外徘徊良久,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喜娘和丫鬟们也就只好一直赔着笑脸劝哪,实在没办法了,雷千里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进屋。
屋子里当然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红的双喜字高高挂着,儿臂粗的烫金字红烛把洞房照得透亮,不时还爆出个喜花来。描金绣凤的红罗帐被挽了起来,他的新娘子一身新簇簇的吉服,头上兜着大红的盖头,正低垂着头坐在床沿,纹丝儿不动,倒是无意间露出袖子来的那双纤纤玉手,雪白粉嫩的,在一片喜色中尤其显得可爱。长长的指甲上涂了丹蔻,美不胜收,想必红盖头下一张脸也是打扮得天仙似的,毫无瑕疵了吧?
但无论司徒小千金怎么打扮,都比不上雪衣美女那样可爱,那样美丽,那样超凡脱俗啊!雪衣美女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色,谁又能比得上她呢?
雷千里暗暗摇头,这个时候什么人不好想,偏偏就去想那个他求之不得的人儿,岂不是更加增添他的烦恼了嘛?真的是:无风儿吹也思绪纷披,那相思迢递,那心事谁寄了!
为什么老天爷就要安排自己遇上她呢?如果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她,不就可以不念不想,狠狠心认认命,就娶了司徒宁儿为妻,也不过如此而已了嘛!
深深地吸了口气,雷千里转身闷闷不乐地在桌子边坐下了,自己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下,一转眼又是好几杯,别人没法把他灌醉了,他自己总可以把自己灌醉的吧?没奈何一口气喝到酒壶底儿朝天了,他仍然没有半分醉意,就把酒壶重重地朝桌子上一顿,正不知道下一步该干点什么,却忽然听见他的新娘子幽幽地叹了一声,低声咕哝了一句:“哎呀,好闷哪!”
这声音又软又糯,又甜得赛过了芝麻汤圆。雷千里一时错愕,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呢,等到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他又开始怀疑连自己的眼睛都出毛病了!而且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有点被吓着了!
那位自说自话,自己就把红盖头揭了开来的新娘子是谁?那眉如春山眼似秋波脉脉含情不胜娇羞的可人儿是谁?打他八百记耳光他都不敢相信!但这却又是千真万确的——她并不是司徒小千金,绰号小东西,闺名司徒宁儿的那个!
她确确实实就是令他一直心神不宁的雪衣美女!虽然这时候她一身雪衣已经换作了嫁衣,但姿态仍然是那个飘逸优雅的姿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
我的老天爷啊!司徒宁儿呢?他的新娘子呢?不、不、不会就、就、就是眼前的这位可人儿了吧?
一刹时雷千里简直呆了傻了痴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如坠入五里云雾中,又好像沉到了海底,漆黑一团中却又忽然捞到了一件大珍宝,就像正在做梦似的,而且走路感觉像是在飘,走到了她跟前,就凑过去盯着她的脸一个劲儿地看。
而她则被他看得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又手忙脚乱地拿起红盖头想把自己的脸遮住,却被他一把将红盖头抢了过去扔得老远。这玩意儿迟早是要揭掉的,还盖着它干什么呀!她自己揭开的和他来揭开的,也是区别不大了。
但是,他仍然还是不太敢相信眼前事实,就使劲掐了一把自己,是痛的,又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是真的!那么,他就不是在做梦了?这新娘子的而且确就是他的了?哈哈,天哪!一下子居然从炼狱直升到天堂,人不晕也要晕了,他真想大声嚷嚷几下,否则心里的喜悦装不下,恐怕胸腔就要炸开来了!
咧着嘴一个劲儿傻笑,过了半天雷千里才想起来问她一句:“你……是我的新娘子?”
这问题也够傻的,新娘子羞羞答答地低着头,但仍然轻声回答他一句:“是啊!”
雷千里不由哈哈一笑,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新娘子回答:“宁馨儿。”
宁馨儿!好名字啊,实在是太好了!当真是什么人就配什么名字,这名字叫得雅致,叫得恰如其分,不错!雷千里晕乎乎飘飘然地,在心里直叫好,然后又问了一句:“你姓宁?那么和桃花夫人宁巧嫣是怎么称呼来的?”
“我是夫人从外边捡回来并抚养大的,所以随她的姓。”宁馨儿回答。
噢!难怪桃花坞里的人都叫小东西是“小小姐”,原来是因为在她之上,还有个“小姐”,不过就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但既然是养女,也应该叫桃花夫人为娘亲,又怎么称呼得这么生疏呢?也难怪外人都不知道桃花坞还有一位千金小姐了!
“本来我也是叫娘亲的,但我师父不许我叫,后来我就不叫了。”宁馨儿回答,“而且师父也说了,只要我像亲生女儿那样孝顺,口头叫不叫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雷千里(炫)恍(书)然(网)。
第一卷 塞外曲
第二十二章 … 钻了牛角尖
宁馨儿顿了一会儿,接着又红着脸说了一句:“你……你放手好不好?你把我捏疼了。”
“噢!”雷千里这才醒悟,把手松了一松,兴奋得过了头,他都没知觉自己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气。但要他就这么放手,他可舍不得的,心里酥酥的,连说话声音都会柔了几分,问她:“我还不知道你几岁了呢?”
“今年十九,还小。”宁馨儿小声回答。
“十九岁,应该不算小了!”雷千里仔细看着她,微笑着说,“那一夜初次见面,可根本就没想到今夜你居然成了我的新娘子!那一夜你口口声声叫我贵客,怎么这时候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了?”
宁馨儿满脸红晕,说:“当时,我又怎么知道夫人居然要我……要我代替小东西和你拜堂成亲的呢?”
嗯?雷千里这时候虽然晕乎乎的,但理智尚存,忽然之间就从她的话里头辨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来,急忙问一声:“你是代替司徒宁儿和我拜堂的?你……代替她?”
“是啊!”宁馨儿回答,“夫人说小东西她不能和你拜堂,所以要我代替她,而且这几天她一直都不在家,大哥带了她去跟鹰族部落的人议和,今天恐怕是没办法赶回来的了,所以你见不到她的人了。”
她是个心眼实在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但这些话听到雷千里这个多心人的耳朵里,味道就大不一样了。你想啊,明明司徒申当着他的面,是把司徒宁儿许配给他的,到头来却换上了个代替司徒宁儿拜堂成亲的人,而且听她说是司徒宁儿今天没法赶回来了——莫不是因为她今天没办法赶回来,所以才来了一招李代桃僵,先让宁馨儿代替小东西拜过了天地,把他这新姑爷的身份确定下来,等到日后小东西回来了,再把他的新娘子换回原来的,他实际上娶的仍然会是小东西?
这种代人拜堂成亲的事情,古往今来例子可算得上不少了,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想到这里,雷千里他还放心得下嘛?急忙再问宁馨儿一句:“那么,桃花夫人宁巧嫣还有没有对你说过别的什么话?”
宁馨儿顿了一下,终究是个老实人,纵然觉得羞怯,也仍然照实就说了出来:“夫人说,小东西既然不能和你拜堂成亲,就让我代替她拜堂了,许诺了你的事情总得算数的啊!夫人还说,你的人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再怎么说你都是出身武学世家,而且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了,不至于会欺辱我,一定会对我好的,我根本就不会受到半点委屈。夫人待我一向就像亲生女儿那样,她是绝对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你今夜……也不会欺负我的,对不对?……”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干脆就声息皆无,只是用手不停地捻着袖口的金丝滚边,脸红红的,也根本就不敢再抬头看上雷千里一眼。
而雷千里的满心喜悦就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大半散作了云烟!嘿,还真让他给猜对了,好一个李代桃僵之计!还要这么一个实心眼的佳人来考验他的人品——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绝不欺负她——那简直就是摆明了在欺负他,耍着他玩儿的嘛?
要说人呢,还真容易钻牛角尖!他就只顾着失望和生气了,就不多想想宁馨儿的话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代人拜堂的事情确实是有的,但不见得还有代替新娘子进洞房过春宵的,这春宵一过,生米做成熟饭的事儿,是轻易就能找人代替的嘛?不是诚心想把宁馨儿嫁给他,谁会放心把娇娇嫩嫩的一块肥肉送到他的嘴边来?当他是柳下惠真君子呢?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了!
也是雷千里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有点儿糊涂了,真就一下子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开始自寻烦恼!满心只是寻思着,既然宁馨儿只是代嫁的,那就不是自己正牌的新娘子了,那就连碰一下手都是不可以的了?虽然可以将错就错,把眼前这位真心爱慕的佳人来个既成事实抱回家,晾司徒申夫妇也没什么话好讲,但是,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是他名气响当当的雷千里可以干的吗?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又拿什么来摆平自己的良心呢?
大大地叹了口气,雷千里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宁馨儿的手,远离她八尺正襟危坐,然后干咳了一声:“这个,天不早了,你就先上床歇着吧。”
心里头却在大骂司徒申夫妇俩,别的不好玩,偏偏就跟他玩这一手,用这种损招来“考验”他的道德人品,这让他内心天人交战,一整夜的该怎么熬过去啊?没奈何,最后只好把眼睛一闭,深呼吸轻吐纳,运起了内功,把一应身外杂事全部摒弃到意识之外,不一会儿,头脑里一片清澈宁静,倒是半点事儿也没有了。
——不过洞房花烛,千金一刻的春宵就这么过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啊?
宁馨儿很是不理解地望着新婚的夫君,实在弄不懂他怎么忽然就练起内功来了?无奈她的心思实在单纯,甚至比小东西更单纯几倍,无法猜透雷千里的念头,只好可怜兮兮地认为洞房花烛夜么,大概,也许,可能……就是这么个样子的吧?
夫人宁巧嫣又没有教过她应该怎么做,她也就不敢随便乱动,雷千里让她在床上歇着,她就乖乖地和衣而卧,眼巴巴地看着雷千里。人生只此一回的好日子,应该得到疼爱与呵护的新娘子,居然就这么被她的新郎给干晾在一边,冷清而又气闷地过了一个春宵……唉!
一大早枝头的喜鹊就在吱吱喳喳地欢闹,司徒申夫妇也已经喜气洋洋地在大厅上,和鹰族族长夫妻二人热闹地叙谈了很一会儿了,一边就等着儿子女儿们来敬茶见礼。
几十年的冤家一朝结成了亲家,是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桃花夫人宁巧嫣也把心里一向堵着的那块疙瘩先丢到一边——当然在这之前司徒申已经把奉承话说得够多了,而且事实上也是宁巧嫣的容貌更胜鹰族族长的老妻一筹,桃花夫人心里还会有什么不痛快的呢!
鹰族族长的性子仍然很拧,有点放不开来的意思,但经不住老妻的极力劝说,再加上司徒申夫妇诚心诚意的一番言语感化,这才总算接受了事实,脸上也见到了笑容。
本来就是嘛,谁都没有错的事情,又何必结这么多年的冤家对头呢!就好像霜天雪地,积得厚厚的一层冰,现在有了大太阳晒着,就顺乎自然地,该化就化掉了,从此皆大欢喜。
眼看着女儿阿米娜一脸喜气地和司徒旭进来叩拜爹娘,随后敬上香茶,司徒旭张口闭口岳父岳母大人,叫得非常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