赃给菅野先生而动的手脚……”
“只能说是失败了,原来如此啊。”
“所以起码菅野先生不是弃置了稔和尚尸体的凶手。至于其他,我虽然不了解,但我觉得不会只有树上弃尸事件是别人所犯下的罪行,换言之,那并不是依照狂人的理论所做出来的疯狂行为。”
“这样吗?不,我觉得这有待商榷,而且饭洼的发言是否值得信赖也很可疑。”
久远寺老人说道:“山下先生,你又不是哲学家,不是事事都加以怀疑就是好的。像那样怀疑所有的证词,会没完没了的。例如说,包括警察在内的我们大家都不认识生前的小坂了稔,连那具尸体是不是真的小坂都不晓得啊。只有这里的和尚们说是而已。如果从这里开始怀疑,或许这座寺院里还隐藏着呈报人数以外的和尚呢。和田慈行搞不好也不叫这个名字,什么都不能相信喽?”
“不会有那种事的啦……对吧,菅原?”
“对,除了撒谎能够得利的人以外,是不会有人说谎的,久远寺先生。看破对方的谎言,使其自白,就是刑警的工作,所以怀疑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你们不就轻易相信了那些你们觉得应该不是谎言的部分?或许就是这些部分有利害关系啊。总之,那位小姐非常害怕。怕成那个样子,是没办法扯谎的,相信她吧。”
“那样说的话,桑田常信也很害怕啊。”
“哦,今早吵着抓老鼠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他的房间,他好像真的很害怕。也相信他吧。”
“这哪能当成基准?对吧,菅原?”
菅原稍微晃了晃那张粗犷的脸。
感觉上山下变得极度依赖菅原。
根据今川的记忆,一开始在仙石楼吋,两人应该是针锋相对的。他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形式缔结了信赖关系,今川很感兴趣。
久远寺老人问道:“先不管这个,那个让菅野变得疯癫的事情,虽然还不知道详情,不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听说是去年,去年夏天。”
“去年夏天啊……”久远寺老人说道,沉默下来。
“听说在那之前,他是个非常循规蹈矩的和尚。因为他还当上了……典座是吗?听说那是个很了不起的职位。他短短三四年就出人头地到那个地位了。”
山下的说明似乎传不进老医师的耳里。
总觉得状况变得有些奇妙。直到刚才为止,还吵着要逮捕还是被逮捕,但是现在这种状况要说是妨碍公务也颇为奇怪。山下可能也这么想,他只叮嘱三人要尽快回去,不要在寺院里乱晃,就打算离开了。
久远寺老人开口道:“山下先生啊。”
“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和菅野两个人单独谈谈?只要短短三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行了。拜托你。”
“可是那家伙不会说话啊,就算说了也听不懂。”
“没关系。”
“就算你说没关系……你很可疑,那家伙更可疑,我不能允许你们单独会面。”
“为什么我很可疑?”
“你有可能是共犯,或者是幕后黑手,这有十二分的可能性。”
“你竟然想得出这种事!今天可是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寺院哪,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嘴上要怎么说都成。菅野或许就是你送进来的间谍……老鼠也说不定哪。不,这是有可能的事。嗯,原来如此。”
山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我何必做这种事?菅野关在连电话跟信件都收不到的寺院土牢里,我要怎么跟他联络?”
“只要想就办得到。年轻的云水都会去镇里托钵,进行募款。听说他们会到汤本或元箱根一带。其实那里面还有一只你放进来的老鼠,只要把云水当做传令兵使唤,就能够通讯联络了。从仙石楼的话,外出砍柴的途中一下子就去得了……”
山下“啪”地拍了一下手。
“哦,所以你才要逗留在仙石楼是吧?菅野发疯被关果然是装的,这是为了让人认为他不可能下手。只要关在牢里,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了。然而实际上云水却依照你的指示打开门锁让他外出……”
山下可能是因为胡思乱想意外地说出个道理而感到高兴,他人就这么站着,开始演说起来了。久远寺老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偷偷瞄了今川一眼,耸了耸肩。
“你是不是对小坂和大西有个人的恩怨?你的杀人计划从战前菅野人山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却因为某些理由而中止……是因为战争吗?八成是战争吧。然后你要菅野杀人……哦,出现在仙石楼的和尚就是你自己吧,你那颗头跟和尚没两样嘛。”
“啊,啰嗦啦,我的确是个秃子,却是个爬不上屋顶的老头子啊,我才没那种体力。而且我何必等到这种时候才下手?战后到今年都已经第八年了。”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不是说你碰到了别的事件?你说过吧。就是因为那个。”
“你不该当警官,应该去当作家的,会写出比关口更有趣的作品哟。唔,听起来似乎是碰巧说得通。不过那我问你,为什么菅野会在昨天大闹?那也是我指示的吗?”
“如果说他的大闹,是一种SOS信号怎么样?因为秘密快被揭露,所以大闹,于是你间不容发地赶过来……”
“我才不知道他大闹这回事,我根本无从得知啊。而且那样的话,我何必要他用那种陸异的方法杀人?或者是我干吗要那样杀人?”
山下突然沉默了。“就是这个,总是碰到这个瓶颈哪……”
锐气受挫了。
菅原站着说道:“山下兄,关于这位久远寺先生,就等报告书来了再说吧。那时那边的侦讯应该也结束了,鉴识也已经回去了,派个警官监视出口就行了。”
“是啊,可是万一他们商量要如何湮灭证据或串供的话……”
“没关系的,只要他们跑不掉,做什么都无所谓,反倒有可能露出马脚。就算证据全都烧掉了也没关系,我会逼他们自白的。”
“我不管你们要怎么处置,只要你们允许我见菅野,我就在这里等着。我问心无愧。”
“是吗?那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吧。”菅原撇下这句话,和山下一起离开房间。
刑警们出去后,復木津立刻躺倒下来。
“啊,怎么这么麻烦呢?这里是个坏地方。”
“怎么啦,復木津?你知道些什么了吗?”
“已经知道啦,那个孩子是妖怪,那个和尚空空如也,简直是个人偶。不……那是……哎,算了。”
在復木津看来,阿铃像个妖怪吗?对今川来说,不管是阿铃还是慈行或復木津,看起来都不像是和自己相同的人类,全都是妖怪人偶。这三人当中,毋宁说慈行是他最能够理解的。
“凶手……怎么样呢?”
“没有凶手。”
“没有凶手?”
“对!”復木津说完,翻过身去背对他们。
确实,这番意见似乎比任何人的看法都更切中要点一一今川这么认为。
久远寺老人望着復木津的背。即便见识到如此惨不忍睹的侦探行动,老医师似乎依然未对侦探感到失望,他的视线没有失望的感觉。老医师为何会对这名怪人寄予如此深厚的信赖?今川感到难以理解。
那起事件。
是因为那起夏天的事件吗?
“老先生,那起所谓夏天的事件指的是……”
今川头一次想询问这件事。在这之前,今川只对眼前老人的表面有兴趣,对他的内心世界则漠不关心。这不仅是针对老人一个人,今川对几乎所有的事物,一直都是采取如此的态度。今川认为反正内心世界是不可能了解的,所以一直放弃去理解。他并非改变了主张,硬要说的话,或许是与泰全的对话影响了他。
“那是个令人难过的事件吗?”
老人缩起下巴,“噢”了一声。
“今川,说难过的话,那当然难过了。我啊,在那起事件里,几乎失去了与人生有关的一切,不管是回忆还是财产还是家人,一切的一切。不过那全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自作自受。就算抱怨死人也没有用,反而就算是道歉,死人也不会原谅我。但是啊,我一直以为菅野也已经死了,然而……菅野还活着。”
棋子被下在榻榻米上,输了比赛一一是这样的事件。前些日子老医师曾这么说。
当时今川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到了现在,他才想到或许老人内心所受的伤比想像中更为深重。如果真是如此,久远寺就是个极为坚强的人。或者只是今川感觉不到他软弱的部分而已?
“老先生说菅野先生种下了那起事件的因,这到底是……”
久远寺老人缩起下巴,一张脸涨得宛如达摩不倒翁般赤红,双手抱胸,垂下头去。
“菅野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老实说,没有人明白,只是臆测罢了。所以我才想问他,或许是他导致的。不,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我并不打算把一切都推给菅野,责备全是他害的。我只是有一点……有那么一点,希望他了解我的心情。”
今川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觉得这并非自己能够干涉的领域。
一会儿之后,英生来了。
“打扰了。”
他送茶来了。
感觉有些无精打采。视同师父般景仰一一虽然今川不知道是否真的景仰一一的僧侣接二连三过世,今川觉得这也难怪。像今川,尽管只认识了泰全短短几小时,但泰全的死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打击。更何况是长年共同起居生活的人,即使感情并不那么融洽,也应该会感到难过吧。
今川向久远寺老人介绍英生,接着叫醒开始打鼾的復木津。棱木津一度翻身平躺,接着以活动写真'注一'里波利斯.卡洛夫'注二'所饰演的怪物般的姿势猛地起身,盘腿而坐。然后他望向英生。
与侦探四日相接的英生害怕得全身僵直,捧着茶的手在发抖。
“情人吵架吗?”
“……”
“你被打了吧?”
“不,这……”
“很痛吧?”
“咦?”
“你在说什么啊?復木津。”
“没关系的,熊崎先生,这个年轻和尚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这里没有警察那种凶恶的人,也没有和尚那种恐怖的人,可怕的只有这两个人的脸而已。喏,说吧。如果说来话不长,我就听你说吧。喏,说说你那右手的淤伤和嘴角破掉的理由吧。”
“这、这是……我在行钵中犯丫错,所以被罚策责打了。”
“罚策?”
“就是刚才那东西,你也看到了吧?”
“刚才?什么东西?”
“喏,就是在三门那里,慈行和尚拿板子打老人不是吗?你不是也在吗?”
“老人?我没看见呢……”
这么说来,復木津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阿铃身上,或是阿铃的去向,直到今川拉扯他的袖子,在那场骚动之间,他一直出神恍惚着。不过连发生在眼前的大骚动都一点记忆也不留,这个人的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
“可是这个人不是被板子打的。”
注一:电影的旧称,翻译自motion picture一词。电影于一八九六年传入日本后,便以这个名称被介绍,一直延用到一九一〇年代。
注二:波利斯.卡洛夫(Boris Karloff,一八八七~一九六九),英国演员,因演出《科学怪人》中的活死人怪物而一举成名的恐怖电影巨星。
“什么?喂,过来,让我瞧瞧。”
久远寺老人伸出手去,英生立刻用力缩回自己的手,说:“不、不必了。”
很羞涩的动作。
“不必客气,我是医生。”
“您是……医生吗?”
“是啊。你讨厌医生吗?哦,我并没有男色的兴趣,所以放心吧,我并不是想要握你的手。”
“啊……”
英生轻轻伸出右手,老医师用双手撑在底下似的轻轻捧起。
“这很严重,一定很痛吧?好严重的挫伤,感觉不像被警策打的。是跌倒撞到门板了吗?这里痛吗?这里呢?”
英生并不出声,而是微微扭曲嘴角和眉间来表现疼痛。
“骨头似乎不碍事,可是要是不好好治疗,连东西都拿不动吧。不过我手边也没有药膏贴布之类的,这两三天不能动到手哟。”
“这……不行。”
“怎么会不行?受了伤就该疗养啊。”
“我还有……作务要做。”
“我不知道什么错误失误,但是只要受了伤,连吉田茂'注'也会休息的。在欧美,没有人受了伤还要勉强工作的。勤劳是件好事,但是凡事过了头……”
“这不是勤劳,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工作,而是修行。我不是在劳动,只是生活而已。感谢您的关心,请不要再管我了。”
英生低下头来。
“或许师父是这么教你的,但身为一个医生,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手不能动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