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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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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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远寺老人闭上眼睛,细细回味似的把脸转向一旁。“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久远寺先生、久远寺先生……”山下不解风情地叫道。
    “就算这么说,但医生的工作就是让客人尽可能多活一天不是吗?要是死了就血本无归了。亲人会伤心,医院也赚不了钱啊。那家伙在说些什么啊?那样一点好处都没有啊。要是有这种医生,客人会被其他医院抢走的。”
  “不是客人,是病患。”
  “病患就是客人吧?”
  山下的反应,让老医师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你不会懂吧。”
  “我懂的。刑警的工作就是抓坏人,医生的工作就是治病,和尚的工作就是办法事。要是对自己的工作抱有疑问,就没办法干下去啦。”
    “或许是这样吧。只是,他的话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呢?”
    “几年之后,菅野失踪了。”
    “看吧,干不下去了吧?”
    “用不着说得那么洋洋得意,我也曾经这么以为。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菅野为何要躲藏起来,完全不了解。至于现在,我稍微明白为什么了。不过这也是猜测而已。或许他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像是负债之类我不可能得知的理由而躲藏。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可是那家伙人在这里的话……”
    久远寺老人闭上陷在肉里的眼睛。
    “表示菅野记得他当时说的话,或许因为这样,才会来到这座山里……”
    “你没有找他吗?”菅原问。
    “那个……小儿科是吗?他等于是抛下了职务,你一定很困扰吧?你没有想过要找菅野吗?”
    “我当然很困扰,结果小儿科也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我撤掉了小儿科。本来我的医院里,小儿科的评价……不,菅野的评价就非常糟糕。就这个意义来说,就像山下你说的,患者敬而远之,再加上时局险恶……”
    “评价很糟?这么说来,恕我失礼,你的医院风评似乎很不好呢。”
    “哦,你调查过了?不过那个时候,医院本身的风评并不差,糟糕的是菅野个人的评价。”
    “是他医术差劲吗?”

    “一般的医生是没有医术高下之分的。治疗所需要的,是丰富的知识与正确的判断力,其他就是品德了。需要高度专门技术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
    “这样吗?”
    “是啊。大部分的庸医不是没有知识,就是判断错误,再不然就是没有品德。”
    “那菅野缺少的是什么?”山下问。
    “品德。不,他这个人也不坏,只是……该说是癖好有问题吗?”
    “癖好?”
    “所以说……这么说来,你确认过我的身份了吗?不是叫你去问东京的警察吗?”
    “咦?”
    山下看菅原,菅原不悦地回答:“报告还没有送到,前天才照会的。或许今天左右,报告书就会送到仙石楼的益田老弟那里了。”
    “对啊,才三天而已,还没收到。”
    山下强自辩解。久远寺老人看到他那个样子,微微突出下唇,不服且自嘲地说道:“你们或许不晓得,但我对自己的事清楚得很。就像你们知道的,我就是去年夏天引发轩然大波的医院院长。许多人陷入不幸,也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人受伤,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所以东京警视厅和检察厅里,有一大堆关于我的情报。我不知道那是调查记录还是口供笔录,不过同样的事,我巨细靡遗地说了不下三十次,文件应该多到抬不动了才是。”
  “这……前阵子也听说了。”
  “所以,报告书里应该也有提到菅野。你们自己去读吧,我不想说。”
  “那个人是那起事件的关系人吗?”
  “算关系人吗……?唔,没有直接关系。因为事情是发生在他失踪的时候,是他埋下了事件的种子……不,他也算是关系人吧。”
  “他是凶手吗?”
  “凶手是我。”
  “什么?”
  “意思是,我等于就是凶手。凶手什么的,那起事件里根本没有什么凶手。”
    “没有凶手?你涉人的是‘杂司谷婴儿连续诱拐杀人事件’吧?凶手没有被逮捕吗?”
    菅原答道:“在我的记忆里,凶手没有被逮捕。而且关于婴儿诱拐杀人,事件本身似乎甚至没有被报道出来。被报道的好像是意外还是自杀,我不清楚。喏,辖区的次田就记得.三流杂志写些卑俗的中伤报道大加炒作,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可能还没有解决。”
  一一你没听说过我吗?
  今川想起久远寺老人在初次见面时曾经这么问。如果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会忍不住想问吧,今川现在才想起。山下问道:“没有解决吗?”
    “已经解决了。对吧,復木津?”
    久远寺老人征求侦探的同意。今川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久远寺老人会如此信赖復木津这人,似乎也是因为当时之事。
    然而受到信赖的侦探似乎处在就快打瞌睡的状态,不仅是半眯眼,根本只剩下三白眼地说:“没有我出马还解决不了的事件。”
    “胡说八道,没有凶手哪叫做解决?”山下不服气地说。
    “那是……哎,等报告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警察不会对自己人扯谎吧。”
    “唔,就算东京和神奈川再怎么交恶,同样都是警察,送来的不可能会是作假的报告书……唔,这事就先算了。可是啊,做医生的有可能会跑去当什么和尚吗?菅原?”
    “这个嘛,有可能吧。老是把人体切切割割的,也会感到空虚吧。像我复员之后,也曾经想要剃发出家呢。”
    “你这个人很不科学,我可以了解那种心情。但那是小儿科啊,怎么说呢……久远寺先生,你能够了解菅野的心情吗?他放弃了科学,投入了宗教,对吧?”
    “没有哪个蠢蛋会放弃科学的。要是有的话,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科学精神可言,信仰不可能拿来取代科学思考。菅野不是厌倦了当医生,而且是厌倦了胜任不了医生的自己。别把这给搞混了,刑警。”久远寺老人飘飘然地激昂道。
    山下也不反驳,有些丧气:“可能吧,我已经听够这种话了,和尚的歪理都快把我搞得消化不良了。对了,久远寺先生,你是做哪一科的?”
    “我到去年为止,一直都是妇产科医生,不过本来是外科。”
    “这样啊,那菅野的症状你也诊断不出来吧。”
    久远寺老人突出下唇,把身子往后挺:“他是什么样的症状?你们说他变得凶暴,非常严重吗?”
    “昨天大闹了一场,反抗得比走投无路的强盗更凶狠。刚才我也说过了,他待在那座漆黑的洞穴里头似乎就很安静,可是只要走到外面一步,就完全无法应付了。这样是生病吗?一开始我也觉得那种待遇太不人道,但是他那个样子,和尚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吧。昨天实在恐怖极了。对吧,菅原?”
    “太恐怖了,不,真的很恐怖。对了,那个人到底几岁了?”
    “他比我年长七八岁。今年应该七十左右吧。”
    这样说的话一一今川想起多余的事来一一久远寺老人才六十二三岁而已。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多了。今川原本还估计他应该已经七十岁了。
    菅原发出惊讶的声音:“什么!七十吗?那种年纪,手臂又像枯枝一样,哪来的那种蛮力?有个警官还被打成了脑震荡呢。”
    “那种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山下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因某事造成了发病的契机,听说从那之后就一直这样。至于是什么事,目前还没有半个和尚愿意吐实,现在也还在侦讯这方面的事。他们嘴巴牢靠得很,坚称跟这次的事件无关。”
    “应该是没关系吧?他都被关起来了。”
    “可是昨天他擅自跑出来,大闹了一场呢,不能保证之前也没有出来过。说起来,和尚对警察隐瞒事情的态度太可疑了。他们隐匿了菅野这个人的存在,教人不起疑心反倒奇怪吧?”
    “因为没关系所以才没说吧,或许他们觉得这是寺院之耻。这当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也教人提不起劲说吧。”
    “你说这什么话啊?在警察面前,不做任何虚伪的证词,才是善良国民的常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与犯罪无关的事,一句话都不透露给警察,才是百姓的志气。那你是在……怀疑菅野吗?”
    “当然怀疑啦,因为那个男的那个……精神异常,所以……”
    “所以把尸体倒插在厕所里、在暴风雪的夜里爬上屋顶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一你是这个意思吗?把什么事都当成是异常者干的当然既省事又方便,但这不会太单纯了吗?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哪。”
    “不,事情应该很简单。犯罪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单纯的,只是很难找出头绪罢了。这就像九连环一样,只要抓到窍门就简单了,我认为菅野就是这个关键。”
    “哦?的确,我过去涉人的事件也很单纯哪。我想听听你这么说的理由。”
    “这座寺院的和尚太过冷静了,因为他们有菅野这个秘密武器。就算找到了指纹等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菅野是凶手,其他的和尚就可以置身事外。昨天夜里那个叫桑田的和尚吓得逃跑,但我觉得他的嫌疑也很重。感觉他像是知道会发生骚动,所以逃跑了……”
    确实。昨晚下山途中,桑田常信非常害怕。但论害怕的话,看在今川眼里,那个小个子的小说家看起来更要害怕得多。
    “而且那个菅野越狱大闹的时候,和尚们慌乱得不成样子。因为那完全事出突然,安全装置松脱了,所以他们才会惊慌失措。之后,和尚们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了。”
    “警部补先生,你这番话真是让人搞不懂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哪。如果菅野是凶手,就算他从牢里跑出来,和尚们也用不着慌乱或动摇啊。根本不必隐瞒他的存在吧?反倒是把他当成代罪羔羊送出去,才能够保证其他和尚的安全啊。”
    “这……所以菅野是听从某人的命令行动的。”
    “要遥控疯狂的人是很困难的。”
    “或许是佯狂。”
    “佯狂?”
    “假装疯癫是吧?”復木津突然大叫,“哈哈哈哈,这点事我也知道。可是那个人是真的哟,社长。”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知道啊,你是睁眼瞎吗?”
  “你、你太失礼了!”
  “且慢且慢,别这么生气,大人物要稳重点。復木津也是,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可是山下,就像復木津说的,如果菅野是佯狂,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摆置尸体的怪诞行为?”
    “如、如果他是佯狂的话,就像这个人说的是装做疯癫的样子,那么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那些手脚也是为了让人这么以为的……”
    “为什么非得让人这么以为不可?”
    “那当然是因为……”
    山下一瞬间闭上了嘴,久远寺老人趁机说:“哪有什么因为不因为的。”
    “如果菅野真的是精神异常,那可以理解。可如果不是这样,而且尽管不是这样,却要装做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是在宣称那些有如异常者行径般的尸体摆置是自己干的吗?如果要伪装成是异常者的所作所为,就必须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异常者才行吧?如果照这样想,菅野果然是真正的异常者,是他逃狱之后独自犯的案。”
    “啊……呃……是啊。我明白了,这是其他的和尚为了嫁祸给菅野,而做出异常的摆置……”
  “那也说不通。”
  今川听不下去,开口道:“不管是菅野先生单独犯案说,或是真凶另有其人,想要嫁祸给菅野先生的说法,在这个情况下都说不通。若是那样的话,那么真凶的伪装手法是失败的。”
  “失败?为什么?”
  “因为菅野先生的外形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和尚。明治以后,和尚可以蓄发,东京等地也有不少和尚发型和一般人相同,但是那些和尚身上也都穿着袈裟。换句话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和尚的基准是服装,再不然就是发型,如此罢了。”
    “那又怎么样了?”
    “饭洼小姐看到的疑似凶嫌的男子是个和尚。”
    “所以那又怎么……”
    山下露出厌倦无比的表情。今川接着说:“在夜晚的暴风雪当中,就算有室内灯,依然非常阴暗,视觉辨识度非常低。然而饭洼小姐却在一瞬间就看出那是个和尚,我认为这是因为那个人穿着像袈裟般的衣物一一虽然穿着袈裟应该没办法爬屋顶一一但至少不是穿着西服。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剃发。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了。若非如此,饭洼小姐是不会认为对方是个和尚的。但是服装姑且不论,菅野先生留着头发,所以爬上屋顶的应该不是菅野先生。而如果这是有人想要栽赃给菅野先生而动的手脚……”
    “只能说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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