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顺畅进行,不得已才做的。”
“工作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书店的工作啊,鸟口。比起杀人犯,版本更重要,比起杀人,册数才是问题'注二'。但是啊,总觉得事情会变得麻烦哪。”
京极堂把手放在下巴,望向庭院的大树。
“啊……原来是这样啊。”
鸟口皱起那双有些太靠近的眼睛上头的一对眉毛,露出小狗要饭吃一般的表情看着我。“老师……”
“那张表情是在干吗?肚子饿了吗?”
“软,肚子虽然也饿了,不过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
“所以是什么事啊?一外出就迷路还是一睡就爬不起来这种事,不用想大家也都知道了。”
“不是那样啦,真是过分。老师,我啊,是杂志《实录犯罪》的记者。”
注一:驱逐妖怪、揪出犯人、开天窗三者在日文申所使用的皆是同一个动词,京极堂在这里说了段俏皮话。
注二:日文中“犯”与“版”同音,“殺”与“册”同音,京极堂这里又说了俏皮话。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实录犯罪》了吧。”
“现在也还有啦,我现在带着照相机,底片也还有。《稀谭月报》的摄影工作已经结束了,而且我现在身陷杀人事件当中,我是第一发现者,一度甚至成为嫌疑犯,而事件尚未解决。”
“所以呢?” .
“老师好迟钝哟,所以才老是被復木津大将戳来戳去。我要报道这起事件,这样杂志就能够在停顿半年之后再度出刊。我要采访到真相水落石出为止,所以我要再去一次明慧寺。”
“可是鸟口,依目前的状况,感觉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解决呢。而且你说要去明慧寺,那个山下警部补……”
“大将已经去了。”
这么说来,復木津去了明慧寺。
“现场一定会陷入混乱,这样就可以趁机潜入了。”
“这的确是个确实的做法,可是会因为妨碍搜查而被逮捕喔。”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不能再交给警察了。而且关口老师……”
鸟口的表情变得有些精悍。这个轻佻的青年只要一本正经起来,看起来也是颇为英俊。
“其实泰全老师被杀害,让我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也因为泰全老师是在我睡着时遭到杀害的,我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他明明是那么慈祥的一个老爷爷……”
鸟口没有看到泰全那近乎滑稽地受到侮辱的尸体,所以在他的内心,泰全老师的死依然是特权的死。
“我是事件记者,所以习惯了这类事件,但是记者一般都是在事件发生后才去采访的。就在采访后,立刻有人死在眼前这种事,我是第一次碰到。虽然我的记者魂对此感到吸引,但也觉得心有不甘。我不打算装做什么正义之士,但也不完全是出于消遣心态。”
“啊,这样啊……”
去年夏天,鸟口深陷其中的惨剧里,也死了许多人。但是当时鸟口与被害人并没有这样的关系。
我有点了解鸟口现在的心情。
“老师,那个……”
“嗯,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
已经想离开这座牢槛了。
“这样吗?敦子小姐和饭洼小姐呢……?”
“我……是啊,反正这次的企划一定不会被采用……”
“不会被采用吗?啊,你觉得常信和尚回寺院之后,会阻止脑波测定吗?”
“哦,脑波测定也必须中止吧。得稍微冷静下来,虽然帝大方面打从一开始就很冷静,但还是得重新寻找能够理解这是与宗教无关的纯粹生理学探究的受测者,重新拟订计划才行。本来在了稔和尚过世的阶段还很难说,但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杀人事件的现场了,所以……”
敦子向饭洼征求同意。饭洼微微点头,只应了一声:“嗯。”
“哦,对了,和鸟口他们不同,你们那种严肃的刊物,就算内容与事件毫无关系,也很难在这种状况下刊登报道吧。”
出于杂志的性质,是很难刊载违反公共良善秩序的报道的。
“是啊。我今早也打电话向中村总编辑说明了,顾及其他部门和大学方面,总编辑说无法立刻作出决定,要和上头商量,我只得到了在这里待命的暧昧指示……不过八成不行了吧。”
“不行了啊……”鸟口说。
“我想是不行的。总不能隐瞒寺名刊载,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做法。但是总觉得这样有点……幸好警方禁止我和饭洼姐离开,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行动,鸟口先生。”
“噢,这样吗?那真是如鼠添翼。只是敦子小姐,仙石楼的费用……”
“应该不要紧,公司一定会出钱的。”
“那太好了,那么我们走吧。啊,饭洼小姐你呢?”
“我……”
饭洼难以抉择似的,首先望向敦子,接着看向京极堂。
此时,我也在意起京极堂来。务实而乖僻的朋友这种时候通常都会泼年轻人冷水,加以劝阻。特别是个性别扭的哥哥最讨厌妹妹做出侦探般的行动来了。
然而与预期相反,京极堂什么也没说。
不,岂止是什么也没说,他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态度。
然而不管面向哪里,或正在做什么,这个人总是一清二楚地掌握住周遭的动静。所以这只是佯装不知、视而不见吧。京极堂露出一种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的表情……
只是凝视着庭院的树木。此时……传来一阵“啪哒啪哒”的懒散脚步声。打开纸门进来的是戴眼镜的巡查。“请问,益田先生在不在这里?”“嗯?不,他不在,不过很快就会来了,他现在在别馆。”
“哦。”
巡查轻声跺脚似的转身,就要前往别馆。
益田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阿部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是!发生什么事了!汤本的辖区那里刚才来了联络,我认为必须立刻禀告警部补大人,所以急忙赶来。那个,有消息说拘留了一名可疑的和尚。”
“可疑的和尚?”
敦子和饭洼同时转过头去。
“什么样的和尚?”
“是,根据刚才的联络内容,软,在奥汤本的笹原武市先生的住宅,包住的女佣……啊,报告中说是女佣,就是帮忙打杂的大婶。欵,女佣的……”
“女佣我知道。”
“笹原武市?喂,京极堂,那是……”
“先听完再说。”京极堂冷冷地说。
“那个女佣,唉,她叫横山梢,在今日凌晨五点二十分……唉,老人家总是起得比较早哪。唉,五点二十分左右,在庭院发现一名行迹鬼祟的僧侣。她询问来人有何贵干,结果僧侣便逃了出去,被正巧在场的两名工人追上去逮住,并通报警察。唉,那名僧侣对于警方的讯问,供述相当暧昧不明。而且箱根山连续僧侣杀害事件的本部发出消息,要求拘留形迹可疑的僧侣,于是便联络我,通知这里。”
“咦?这……”
益田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望向京极堂。
京极堂立起单膝问道:“那么名字呢?”
“啊?我名唤阿部宜次。”
“不是在问阿部兄的名字啦,那名僧侣有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噢!这真是失礼了。欵……唔……”
阿部巡查捏着眼镜框翻阅笔记本。
“松、宫……呃……”
“咦?”
“啊,是松宫仁如啦,仁如。” *
“松宫?他姓松宫吗……?”饭洼以迫切的声音询问。
她昨天没有机会与慈行接触。
准确来说,虽然慈行坐禅时饭洼就在附近,却没有机会和他攀谈。换句话说,她无法确认从镰仓造访明慧寺的僧侣姓名是否叫做松宫仁。
“那名和尚说他叫松宫是吗?”
“啥?不,他叫仁如。”
“益田!”京极堂以响亮的声音呼叫刑警,“能不能让我见那名僧侣?”
益田睁圆了眼睛。
“咦?呃,如果那个人是凶手的话,当然不能会面,不过与案件无关的话,应该可以立刻见面,只是我现在没办法判断,所以……,’
“他现在人在哪里?”
“汤本的派出所吧?阿部兄?”
“是的。”
“京极堂,你要做什么?”
“省了去找他的工夫,我要过去一趟。”
“找他的工夫?你说要去,是去见那个和尚吗?”
“对,或许事情这下子就可以办好了。”
“办好事情?是指你的工作吗?”
“我……我也去。”饭洼说。益田慌了。
“那个,不能擅自……呃……”
“不好意思,益田,没时间征求你上司的同意了。用不着担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好好办案吧。”
“呃,什么?”
益田手足无措。
京极堂一起身,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京极堂看也不看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话来的益田,便走了出去。
饭洼立刻追了上去:“我……我也去,请让我同行。”
“喂,等一下,我也要去。”
我站了起来。
反正我也打算回富士见屋。
京极堂突然回头。
然后他看着杵在原地的敦子及鸟口,说了:“不要太过深人啊。”
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我心想。
07
这是我听说的。
今川怀着一种莫名心酸、不明所以的苦闷,仰望天空。
天空被名为天空的苍穹给包覆着。宇宙终究是有限的,一定有尽头的,离不开那里。打破自我的壳,离开家庭,出走社会,逃出国家,打破规则,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离不开宇宙。
冬季蔚蓝无比的晴空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清澈,只是无比严苛,让今川有了这样的心情。
久远寺老人似乎很难受,气喘吁吁。復木津虽然停止了大声喧哗,看起来却无意义地神采焕发。那种精力充沛在这种状况下,总带有一种破坏性。连他那精悍的眼神看在今川眼里,都好像要把自己给射穿一般,令人坐立难安。
等间隔排列的树木另一头出现了大门。
一片漆黑,是明慧寺。
“就是那里。”
“啊,折腾死我了。这就是不知养生的医生,运动不足啊。”
“那是因为你是老年人。喏,大骨,走吧,你带头。”
“至少叫我待古庵吧。听到小时候的绰号,总教人难为情。”
“了解。好啦,走吧,大骨汤!那奇怪的门前竟然也有警官呢!用你那张除魔鬼瓦'注'般的脸去吓跑他们吧!”
乱来。明明说会想办法,但復木津或许根本什么都不打算做。都已经来到这种地方,却被赶回去的话,今川姑且不论,久远寺老人可能会在半途就撑不下去了吧。
一走近大门,不出所料,警官们跑了过来。注:鬼瓦为日式建筑的屋脊两端等处所装饰的瓦片,多为鬼面,作为驱邪保平安之用。
“喂!除了关系人以外,禁止进入。”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
“嗨,辛苦啦!我是侦探復木津礼二郎。喏,让我们过去吧!’,
“啊?”
一名警官看到復木津,诧异地偏过头。其他警官看到那名警官的反应,也依样歪着头。
“怎么了?”
“喂,他是那起‘黄金骷髅事件’的……”
“哇哈哈哈,你是那个时候开车到教会接我的警察司机吧!竟然杵在这么冷的地方站卫兵,你也真没出息哪,要向我学习啊。下次要是遇到那个少一根筋的警部,我会帮你说两句好话的。等一下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我是石井警部的……”
“就这样!”復木津高声说道,穿过大门后,说了一句:“这我朋友!”
警官好像没听见。
今川冷汗直淌地跟在后面。
久远寺老人得意忘形地激励警官们:“好好干啊!”
搞不懂这是误打误撞还是意料之中。说起来,只说是一根筋警部就知道是谁的那个警部也太可怜了。要是碰到什么事都这样的话,前途实在是一片惨淡。但是復木津在战时也都是用这种方法突破难关,立下无数功勋的。今川好几次都在内心埋怨,希望他也为跟随在后面的部下着想一下。
寺内不见人影。復木津就像走在自家后院似的,毫不犹豫地穿过三门,在那里停住了。
“喂,大骨汤,从哪里开始才是寺院?”
的确很难看出来。眼前的景观像是山,也像寺院范围内。但也不清楚擾木津所说的寺院指的是建筑物,或者是否已经进入寺院范围的意思。
“这里是寺内。”今川这么回答。应该没错吧。
至少这里一一是明慧寺的结界之内。
復木津兴致索然地“哦”了一声。
“怎么,已经进来了啊。那么和尚呢?人在哪儿?”
“不知道……”
还在禅堂里吗?以时间来看,应该是执行作务的时间。不过今川不知道昨天离开后有了什么发展,所以无法妄下判断。要是随便乱晃,遇到刑警,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