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我这里有个电报,不过上面的东西我看不懂。”
“是什么? ”
“巴黎来的。刚翻译好。上面说:‘询及的亚沙利可能正由布鲁塞尔飞往斯德哥尔摩。航班号SNX3,预计十八时十五分抵达阿兰达机场。名字是萨米尔,持摩洛哥护照。”
科里贝尔沉默不语。
“电报是给贝克的,不过他在休假中。我完全看不懂。你呢? ”
“我懂,”科里贝尔说,“真不幸。你那里有多少人? ”
“这里吗? 没人,就我一个。要不要我打电话去默斯塔分局? ”
“不用麻烦了,”科里贝尔疲惫地说,“我会处理。你刚才说六点十五是吧? ”
“十八点十五分。上面是这么说的。”
科里贝尔看看表,刚过四点。大致说来时间很充裕。
他挂断电话,又打回家。
“看来我得去阿尔兰达一趟。”
“讨厌。”葛恩说。
“完全同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 ”
“希望不会拖过八点。”
“快点回来。”
“当然,再见。”
“伦纳特。”
“什么? ”
“我爱你。再见。”
她挂电话挂得很快,所以他没时间说别的话。他微笑着,站起来,到走廊上大叫:
“斯卡基! ”
但是他唯一听得到的只是雨声,而雨声不知怎的,听起来突然不那么悦耳了。
他几乎走遍了整层楼才找到一个警察。
“斯卡基他妈的跑到哪儿去了? ”
“他在踢足球。”
“什么? 足球? 上班时间? ”
“他说这场比赛很重要,他五点半以前会回来。”
“他踢哪个队? ”
“警察队。”
“在哪里? ”
“在津肯斯达姆体育馆。他五点半以前不用值班。”
这是事实,但于事无补。自己一个人去阿兰达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而且斯卡基也是这个案子的团队成员,只待利里贝尔一跟那位王麻子先生握手,斯卡基就可以接管周边状况一一如果事情会发展到那个阶段的话。因此,他穿上雨衣,走到停车场,开车到津肯斯达姆去。
外面白色的海报上用绿色的字体写着“星期六下午三点,警察运动俱乐部对雷玛松运动俱乐部。”高坡教堂上方有一弯美丽的彩虹,绿色的体育场上方也只剩蒙蒙细雨在飘落。泥泞的运动场上只见二十二位全身湿透的球员,周围则站着百十来位观众。气氛似乎很僵。
科里贝尔对运动毫无兴趣,快速打量过场内后,走到对面他看到的一位便衣那里,这位便衣警察独自一人站在栏杆旁,紧张得搔着手掌心。
“你是球队经理还是什么? ”
那人点点头,眼睛并未离开球场。
“即刻把那个穿橘色衬衫的家伙弄出场外,就是刚刚被球绊倒那个。”
“不可能的,我们第十二个人都下场了,绝对不可能。而且,比赛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
“比分如何? ”
“三比二警察队领先。我们要是赢了这场,就——”
“就怎样? ”
“就可以……不,喔,谢天谢地……进入第三组。”
再等十分钟也不会是世界末日,何况这人看来那样痛苦难当,科里贝尔决定不去加重他的负担。
“十分钟不会是世界末日。”他和蔼地说。
“十分钟内可以发生许多事。”这人悲观地说。
他说得没错。穿绿上衣白短裤那队进了两球,赢了比赛,观众零星地拍手。这些观众大多是老球员,少数是酒鬼。斯卡基腿上被人踢了一脚,结实地栽到泥坑里。
当科里贝尔找到他时,他头发上有泥巴,喘得跟上坡的老蒸汽引擎一样。他看来一副彻底被击垮的模样。
“动作快,”科里贝尔催他,“那个王麻子六点十五分到阿兰达。我们得赶过去招呼他。”
斯卡基闪电般消失到更衣室里。
十五分钟后,他冲完澡、头发梳整齐,一身整洁地坐在车子里,在科里贝尔身边。
“那真不是人干的,”科里贝尔说,“被整成那个样了。”
“观众只给对方加油,”斯卡基说,“而且雷玛松是整个足球联盟里最强的队伍之一。我们要拿这个亚沙利怎么办? ”
“我想我们必须先跟他谈一谈。我想我们抓他到警察局的机会很小。如果强行带他走,他很可能会大闹一场,吵得外交部来找我们茬儿,最后我们不仅要道歉,放人之后还得说谢谢。唯一的可能是来个出其不意,让他张皇失措露出底细。但是如果他跟传说中的一样精明,这招就行不通了。天知道这人是不是就是他。”
“他很危险吧? ”斯卡基问道。
“是的,据说很危险。但对我们应该不至于。”
“先跟踪他,摸清他来这儿的目的会不会好一些?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
“我想过,”科里贝尔说,“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比较好。
他很可能会自己露馅儿。不然,我们也有可能把他吓走。”
他静坐一会儿后说:
“他很精明,又很残忍,不过或许还聪明不到哪儿去。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过一会儿,他恶毒地说:
“当然,大部分的警察也都不怎么聪明,所以在那方面我看是半斤八两。”
往北的交通很顺畅,但是因为时间十分充裕,科里贝尔就慢慢地开。斯卡基始终坐立不安。科里贝尔怀疑地瞥了他一眼,问道:
“你干吗? ”
“我不喜欢这个肩带式的枪套。”
“你带了枪? ”
“当然啦。”
“踢足球时带枪? ”
“我比赛期间当然是把它锁在柜子里啊。”
“笨蛋。”科里贝尔骂道。
他自己身上没带枪,他已经记不清白己多久没带了。他是那种主张警察应该完全不带武器的人。
“贡瓦尔有一种可以夹在裤带上的夹子,不知是哪儿弄来的。”
“拉尔森先生搞不好比较喜欢带那种镀了镍的S&w 四四口径连发手枪,枪柄有唐沙拉艾维斯式凹槽,枪管长达八又八分之三英寸,还有镌刻的银色名牌。”
“有那样的东西吗? ”
“哦,有啊,要价在一千克朗以上,重量在三磅左右。”
他们继续沉默地前行,斯卡基紧张而僵硬地坐着,不时舔舔嘴唇。科里贝尔用手肘推他一下,说:
“小伙子,放轻松点儿,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的。你知道那人的外貌,对不对? ”
斯卡基迟疑地点点头,带点儿罪恶感地坐着,其后的路程都他在喃喃自语。
飞机迟了十分钟才降落,那是一架比利时航空公司的卡拉维民航机,科里贝尔对阿兰达和他那位热诚的同袍已经烦到要死,打呵欠打到下巴都快脱臼了。
他们站在玻璃门的两边,看着飞机滑向机场建筑物。科里贝尔就站在门边,斯卡基则在机场候机区五码内。这是例行的安全守备,两人不用商量就自动定位。旅客鱼贯步出飞机,零落散漫地向出口走来。
科里贝尔跟自己吹了声口哨。这班加飞航班载的显然不是等闲旅客。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胖胖的黑发男子,穿着无可挑剔:暗色西装,雪白的衬衫,还有擦得发亮的黑皮鞋。
这是一位著名的俄国外交家。科里贝尔五年前在电视《正式访问》节目上看过他,知道现在他在巴黎、日内瓦或什么地方担任举足轻重的职务。在他身后两码处是他美丽的夫人,她身后四码则是萨米尔·马尔盖,或是亚沙利或管他叫什么名字的人。至少他的外貌跟描述是吻合的。他头戴毡毛帽,身穿山东绸做的西装。
科里贝尔让那俄国人过去,然后不自觉地去看他的老婆,她真是漂亮,是两大美女塔季扬娜·萨莫伊洛娃。朱丽叶·葛雷柯和他老婆葛恩·科里贝尔的混合体。
这一瞥是他这辈子所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
因为斯卡基误解了它的含意。
科里贝尔很快就把头转回来,看着这个被他们多方讨论过的黎巴嫩人或什么国籍的人,他举起右手碰了一下帽檐,向前踏出半步,以法文说:
“对不起,马尔盖先生……”
那人停下脚步,露齿而笑,脸上带着询问,同时举手在帽檐碰一下回礼。
就在那一瞬间,科里贝尔眼角瞥见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就在他斜后方发生。
斯卡基踏上一步,挡住那俄国人的去路,那俄国人则一再举起右手把他推开,显然以为他是无礼的新闻记者,因为当时捷克危机正闹得沸沸腾腾,斯卡基踉跄后退了一下,右手伸入衣服内抽出他的沃尔特。
科里贝尔转身大叫:“斯卡基,别乱来! ”马尔盖一看到手枪,马上变脸,露出紧张的神情。那一瞬间,褐色的双眼流露出惊讶与恐惧。然后他手里瞬时多出一把刀。他一定是把刀藏在袖子里,科里贝尔还有时间思考,一把锐利可怕的武器,刀刃至少九英寸长,刀宽不及半英寸。
科里贝尔真得感谢他平日的训练及他应变的速度,他马上判断出那人想割他的喉咙,因此来得及伸出左手挡掉第一刀。
但那人闪电般的迅速转身,从下往上剌,科里贝尔脚步仍未站稳,注意力又放错方向,只觉刀刃从他左肋骨下的横隔膜部位剌入。他想,俗话说的“犹如热刀切过奶油”,还真的一点儿不错,然后他对着刀的方向弯下身,脑子仍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样可以稍稍推迟那人的再次攻击。
延缓多久呢? 也许五六秒钟。
这些事情发生的同时,斯卡基始终在旁边站着,非常困惑,而且准备举起手枪用拇指压下保险。
然后马尔盖或管他是谁的人抽出刀来,科里贝尔向前跌倒,头弯向前以保护颈动脉。刀又一次扬起。就在这时斯卡基开枪了。
子弹正中亚沙利或管他是谁的人的胸口,将他猛力地向后撞开,刀子脱手飞出。他背部向后,摔到在大理石地板上。
一切都静止不动。斯卡基站在那里,手臂前伸,枪身在后座力冲击下仍呈对角线指着天花板;穿山东绸西装的人仰躺在地上,双手前伸;科里贝尔弯身侧躺在两人之间,两手紧紧压在左侧横隔膜上。其他的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站着,甚至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斯卡基跑向科里贝尔,蹲在他旁边,手里仍握着枪,屏息问道:
“你怎么样? ”
“很糟。”
“你为什么跟我眨眼? 我还以为——”
“因为你快要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了。”科里贝尔悄声说道。
然后,就像一般故事应有的发展一样,所有状况都发生过后,众人才开始乱成一团,尖叫、四处乱跑。
对科里贝尔而言,事情却还没过去。在搭上尖叫的救护车赶往莫尔比医院的途中,他第一次感到畏惧死亡。他看到穿山东绸西装的男子平行躺在离他仅一码之远的担架上。那人的头歪向一边,看着科里贝尔的眼睛发直,透露出痛苦、恐惧及逐渐走向死亡的阴影。他想要移动自己的手,也许是要画一个十宁,但只能稍稍颤抖一下而已。
“哈,你在接受最后仪式之前就会死了。”科里贝尔幸灾乐祸地想着。
他想得没错。那人还没到急诊室就死了。救护车才放慢速度,他的下巴就垮下来,血及秽物开始汩汩流出。
科里贝尔还是非常害怕死亡。
在他失去知觉前,他想道:“不公平。我对这个案子始终不感兴趣,而且葛恩还在等……”
“他会死吗? ”斯卡基问道。
“不会,”医生说,“这种伤死不了。但是他要一两个月后才能跟你道谢。”
斯卡基摇头,走向电话。
“道谢? ”
他要打的电话可多着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