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突厥被贺鲁挤下台的可汗之子达度要报仇。打仗也是个猛的,就在今年七月联合另一支部落把贺鲁打得落花流水。
只要朝廷招安,正儿八经的让达度子袭父业,封他为西突厥可汗。没经过朝廷赐封的贺鲁名不正言不顺。唐军在新可汗的帮助下打败贺鲁事半功倍。
未开化的胡人很好胡弄啊。赐个可汗,就得了三分之一的部落投诚,何乐而不为?就算高宗不希望杜燕绥被武氏招揽,也架不住诱惑。大臣们也相当赞成。高宗当即就下旨,遣了丰州都督元礼臣前去封前可汗的儿子达度为西突厥新可汗。当然,唐军和贺鲁的仗不能停,照打不误。
放在早朝上议的事是保不住秘密的。
杜燕绥的家书终于和这封密折同时送到了国公府。家书,哪怕是主帅的家书,为了不泄露军机,厚厚的一叠书信写的几乎西域的风景气侯迥异的吃食还有杜燕绥的心情。笔墨浓淡不宜,字迹或端正或潦草。像一本厚厚的日记。
岑三娘读给杜老夫人听,信里没有一句我爱你,亲吻你这样的话,可她却觉得像是听到他在耳边和自己说话,那种浓浓的缱绻沉浸在字里行间,挥之不去。
他最后一纸信笺上说:“草原最美的夏季就快过去了,很快,秋风会吹黄青草,夜里比长安冷,大概是草原戈壁上看不到万家灯火的缘故。”
岑三娘知道,他想家了,想她了。
万里之遥的伊梨河畔,寒冷的风已刮了起来。杜燕绥远眺着长安的方向,惆怅的想,十月的秋,正是乐游原登高聚会,游兴最盛的时候。
那一年秋天的乐游原,他陪着妹妹和杜家的姑娘们去乐游原。用杜燕绥的身份见到了回到李家的岑三娘。
馒头牵着两匹马跟在他身后,几个月下来被高原的太阳晒成了黑馒头,一说话就露出洁白耀眼的牙:“孙少爷,您说达度接受了皇上的赐封,咱们是不是就能早点回家了?”
“贺鲁不会让钦差轻易见到达度。探子回来了没?”杜燕绥收拾起情绪,淡淡的问道。
馒头摇了摇头,突然说出一句让杜燕绥失笑的话来:“不知道阿秋怀上没有……”
杜燕绥调侃道:“想生儿子?这一路热情的胡姬奔你去了又不少!”
“我的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归降部落献来的美人儿我一指头都没碰过。回家叫阿秋听见您这么说,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馒头急的梗起了脖子。
她的丫头怎么和她一个性子。杜燕绥莞尔一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回去。”
刚回大帐,探子就回来了:“报!钦差明天中午能到碎叶城!”
杜燕绥精神一振,叫来了众将领。
“现在拔营出发,天明前咱们就能赶到碎叶城。贺鲁肯定会破坏达度受封,势必会亲自带兵阻拦。如果能出意不意,杀了贺鲁,群龙无首,西突厥各部必成一盘散沙。”杜燕绥简单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将军,我们只是先锋探营,三千人马不足以和贺鲁对抗!您只是前来巡营的!”主管探营的王将军冷冷的说道。
不是自己的人终究带不熟啊!杜燕绥也冷了脸:“我是前来巡营的,但我也是征西主帅。不服军令,我现在就能砍了你的人头祭旗。”
王将军大怒道:“您是主帅,更不能以身涉险!你置自己于险地不打紧,你这是拿二十万征西军的失败做赌注!你若下令,未将必奏明皇上!”
杜燕绥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封重新用火漆封好的信交给了偏将:“本帅令你快马回中军大营,将此物交给苏将军。日落前,我要看到苏将军的回执!你亲自去,我在这儿等你。记着,日落前,若你不回,延误军机,当斩!破坏火漆,私阅此信,当斩!遗落此信,当斩!”
三个斩字轻轻的从他嘴里说出,不容置疑。
王将军怔了怔,接过了信贴身放好,叫了亲兵护卫,朝着后方的中军大营飞驰而去。
百里外的中军大营里,征西行军副总管苏定方正焦头烂额。亲兵低声说道:“也许是南下时贺鲁纠结了十万人和咱们对上掉在战场上了。那么宽的地方,雨一下风一吹,谁还找得到!”
苏定方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了,后牙槽都咬紧了:“那是皇上的亲笔密函!被杜燕绥拿到就惨了!”
那不仅仅是圣旨啊。苏定方蔫头巴脑的想,这可怎么得了?
亲兵一咬牙:“不如趁他只带着三百亲兵去探营巡视……”他的手狠狠往下斩去。
惊得苏定方跳了起来:“你小子胡诌什么呢?我老苏是那样的人吗?”
“报副帅!探营裨将王将军到!”帐外响起一声洪亮的禀报。
苏定方心头一突。王将军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探营裨将,却是王相的亲孙。自己也算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来了?他喝道:“让他进来!”
王将军大步进来,阴沉着脸抱拳行礼:“未将参见副帅!”
苏定方诧异的看着他道:“你领着探营,怎么带着亲兵跑回来了?”
王将军没好气的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来,双手奉上,忿忿的说道:“主帅有令,未将不过是个小小的探营裨将,只能遵从。还望副帅看过信后速速给未将回执。主帅道,若遗误若偷看若日落前未回返,未将的脑袋就挂旗杆上了!”
一瞧瞅到熟悉的封皮,苏定方眼角直跳,一把扯过信,见封口的火漆上印着清晰的杜字,手就抖了起来。
他哆哆嗦嗦的拆开,里面有两张信笺。一封是皇帝的密函,一封却是杜燕绥那手漂亮熟悉的字体:“苏帅见信如晤……”
苏定方的脸时红时白,抓着信推了亲兵一把,高声叫了起来:“叫萧将军来中军大营!不,传令让他速点两万人马驰援碎叶城!”
亲兵愣了愣。苏定方一跺脚自己就跑出了帅营。
王将军急得跟着追了出去:“副帅!您赶紧给我回执啊!不然我跑死马日落前也跑不回去,要掉脑袋的!”
眼瞅着两万人马踏起长长的尘烟飞她出了营,苏定方望着西方最后一缕霞光心忧不己:“但愿来得及……”
身边蓦得传出了一阵大哭声。
苏定方回头一看,王将军蹲在他身边号陶大哭。
他一脚就踹了过去:“好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号什么丧?”
王将军从地上爬起来,一抹眼泪,满脸悲愤:“我就知道天杀的杜燕绥要给我穿小鞋!不让我上阵杀敌死在战场上,就这样斩我,我不服!死也不服!叔,你得帮我!”
苏定方又好气又好笑,啐了他一口道:“杜燕绥是那种阴险小人吗?”说完他叹了口气道,“他看在王相的份上在救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传令,击鼓升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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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
激战
中军帅帐挤满了大将军将军。。。像王十四郎这种裨将是没资格进帅帐议事的。听了苏定方半截糊涂话,王十四郎也糊涂的在帅帐外面发呆。
再糊涂,他心里也清楚,这会儿他回不了探营了。万一杜燕绥认真照着那三条斩律行事,他的脑袋就搁不稳了。
“王十四郎!”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头,差点把他拍了个趔趄。
王十四郎应声回头,也是一愣:“崔仲冬?你怎么在这儿?”
崔仲冬笑嘻嘻的跳上旁边的栅栏坐了:“我在中军做百夫长。听说你小子胆肥,挑了探营。哥们儿佩服死了。这战打下来,少不得要给探营记个头功!”
三千探营是大部队的眼睛耳朵。要为大军找水源,找驻营地,绘地形图。五人一组,遇到危险,都能单独作战。探营的兵都是精挑细选,弓马娴熟。一声令下,探营就能像胡椒面似的撒出去。西突厥地方大,到处都是戈壁沙漠水泡子。探营二十个小队撒出去,哪怕没遇到敌军,也会遇到流沙,沼泽,回来时都有折损。
探营之后才是五千先锋军。再往后才会是左中右三路大军。探营立头功的机率和先峰军差不多。同时探营也是最危险的。遭遇敌军,中埋伏的机率也高。
王相倒了,王氏一族却不能倒。富贵险中求。王十四郎就奔着探营的立功机会高去的。
他睨了崔仲冬一眼,想起开国侯被削了爵,崔皇后被废为庶人关在冷宫。想想自家的情形,对崔仲冬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情绪。
“甭提了!我现在回不了探营了。杜燕绥磨快了大刀,等着我伸脖子呢。”王十四郎用力踢飞了脚下一块石头。
听到杜燕绥的名字,崔仲冬目光一闪,笑嘻嘻的拿胳膊攀了王十四郎的肩:“他去你探营巡视,给你下套了?我方才瞧着萧将军急吼吼的带着人马出营,前面出啥事了?”
想起苏定方含糊不清的话,又想起杜燕绥在帐中说过的计划。王十四郎明白了几分,又有几分不满:“他看上我的探营精锐,想去碎叶城设伏……主帅跟我一个小小的裨将抢功劳,也不看看探营才多少人!萧将军赶不到碎叶城,他就等着被贺鲁包饺子吧!”
崔仲冬眼睛都瞪圆了:“你是说他堂堂主帅竟先抢了你的探营,带三千人马想去设计贺鲁?乖乖,万一被他料中杀了贺鲁,还要咱们干嘛呀?”
王十四郎冷笑道:“朝廷钦差去册封达度为新可汗,贺鲁肯定会出兵拦截。大军刚过金山,贺鲁就纠结十万人和咱们打了一场。探营三千人,护送钦差的护卫队一千人。贺鲁会亲自带几千人去?他还防着达度和咱们联手呢,少说也会带三四万人马。杜燕绥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想杀贺鲁,做他娘的白日梦吧!”
“十四郎你说的对!可这也不对呀!他是堂堂二十万征西军主帅呀?他就不怕断送了三千探营,担个轻敌冒进的罪名?”崔仲冬是游手好闲,可也不是白痴傻子。
王十四郎也想不明白,没好气的说道:“他一主帅,抢着干先锋的活,这叫什么事!”
这时帅帐里响起震天吼的声音:“……恭请主帅升帐!”
两人吓了一跳,听到军鼓敲得震山响,知道是召集所有偏将以上的将领集合,不敢拖延,朝着帅帐奔了过去。
苏定方一袭大红帅袍坐在帅帐正中主位。点卯一毕,就听到传令官托着一张薄薄的信笺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征西副帅苏定方为葱岭行军总管,行征西军主帅之职。钦此!”
帅帐内外哗啦啦跪了一地人接旨。
信笺上被传令官捧着传阅一圈。帐中将军副将裨将都瞧得清清楚楚,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八个字造不得假,的确是皇帝玉玺。
半字未提杜燕绥。临阵换主帅本是行军大忌。但帐中将领绝大部份是前英国公部属,又有一大部份是世家子弟。见苏定方受了帅印,并无半点替杜燕绥抱不平。像崔仲冬之流更是喜笑颜开。
苏定方想着杜燕绥写的信,心里叹息着,又一番调兵遣将。
离了帅帐,崔仲冬回了营地,召了名家里带来的亲兵,写了几字卷成细卷放进细竹筒里,恶狠狠的说道:“把这封信送到贺鲁手上。你就不用回来了,寻路回京去。”
“小人明白。三公子保重。”亲兵将竹筒小心放进了靴子里,匆匆去了。
主帅换成了苏定方的消息一个时辰后才传到了后方的督粮锚重队。
尉迟宝树微微一怔,眉心结了个大疙瘩。
杜静贤却是大惊失色,急着找人探杜燕绥的消息去了。
与此同时,又有两队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中军大营,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碎叶城不远的石山山坳里,搭起了一座简易的帐蓬。
不时有探子回来,低声禀着情况。
杜燕绥默默的地图上标注着,最终圈定了一处:“贺鲁必藏兵于此处,待明日钦差进了碎叶城,便会兵分两路,一路围城切断钦差与达度的联络,一路分兵袭击达度的营地。贺鲁必会亲自带兵打达度。咱们从这里插过去,就能和达度形成里外围合之势。”
“将军,如果贺鲁围城的兵马回身救援,咱们就成夹沙肉了!”一名偏将说道。
杜燕绥淡淡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接了帅印,苏帅派来的先锋援军最多比咱们迟上半日就能赶到。大军最多迟上一日必到。只要咱们能扛住,贺鲁这次就跑不掉了。就算他能逃脱,也必大伤元气!”
偏将们倒吸口凉气:“这是让探营为铒!用钦差为铒!”
“不是铒,是鱼钩,钓住贺鲁的鱼钩!”杜燕绥眼里寒芒一现,手重重的拍在碎叶城西的地图上。一抹笑容从他脸上浅浅散开,“各位,此一战险之又险,却也能建的不世奇功。若有人不肯去,杜某不留。也不会行军法。”
从军打仗,求的就是建功立业,封妻萌子。仔细一想杜燕绥的计划,众将心里已有了定夺,齐声说道:“末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