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窑秘色瓷是皇家御用。湖州紫笋是皇家贡茶。岑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那位神秘的贵人是路过隆州的皇家宗室。便罢手不再问,让岑三娘回去了。
作者题外话:我很义气是吧?鼓掌!
一道难题
隔着若隐若现的白纱,那人远远的望着岑三娘的轿子离开。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喃喃说道:“究竟是真是假?空青!”
“爷有何吩咐?”空青垂手肃立在纱帐外。
“袁天罡那老头儿说端午那日,我进城往东八百步观火龙游街,遇一女,能为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八百步吗?”那人淡淡问道。
空青恭声答道:“进城往东八百步,正巧是聚仙楼所在。”
那人想起了那晚的璀璨,嘴角隐隐浮起笑意:“是啊,正巧停在了聚仙楼外。观火龙游街的女子甚多,但我只记得一个岑三娘。她才十三,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空青也很无语:“袁大人仙风道骨,有时就像个老小孩儿,我看他说的话爷未必信得。或许,爷想寻的并不是岑三娘。小的记得当时爷还赞过岑家六娘,说再过几年必是倾城之姿。”
“美则美矣,却无甚特别之处。”那人话锋一转:“可是我现在却有些信了。”
空青不解:“爷为何这样说?难道那岑三娘真有不凡之处?”
“她从见我到离开,一句也没问过我的身份来历。她早就看出来了。”那人叹道。
空青一惊:“她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端起了手里的茶碗,揭开茶盖,茶香四溢:“真是聪明,一碗茶就叫她看出我的来历。她原本想借我的势敲打下岑府上下,知晓我的身份后,却果断放弃。十三岁的女子能有这份知进退的见识,我便多等她两年吧。”
空青听明白主子的意思后,迟疑了下道:“范夫人不是正向岑府提亲吗?是否小的去……”
“你不要泄露身份,找个由头送份厚礼给隆州刺史,请他夫人去替范府公子再保一次媒。”
空青反应快,也不免吃惊:“爷是想试她?岑府对范夫人许下的彩礼心动,碍着名声不见得肯应允亲事。可刺史夫人作媒,岑家难保不会顺水推舟。”
那人轻轻笑了,黑得发蓝的双瞳深处闪烁着一丝残酷,“若她无力化解,又有何能力助我逢凶化吉?一个孤女能让刺史夫人为她作媒,也给足她面子了。”
她才十三岁啊。空青脑中浮现出岑三娘柔弱娴静的脸,想到自己见过的范玉书,替岑三娘难过起来
搬家
岑三娘坐在书案前,认真的写信。练了三年,字还是写得不好,她有些沮丧。写完细看,又觉得字还算工整,意思表达到位,还很骟情。想着李老太爷看得涕泪交加,她就忍不住得意起来——总算找着点穿越女的优势了。
“三娘子,范夫人许下的是四万两彩礼啊。还不计较嫁妆,这不是明摆着让岑家把彩礼留下的意思。长安……来得及吗?”许氏看看圆桌上的包袱,眼神都是绝望的。
“那也得我欢欢喜喜的点头答应不是?我这不是写信去向外祖父讨主意么?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月,堂祖母不会这么快就给我订亲的。”
岑三娘笑嘻嘻的模样让许氏松了口气:“也是。你外祖父再绝情,念着夫人,多少也会眷顾着你。”
将信封好,岑三娘让许氏开了衣箱,拿出了那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她叮嘱许氏道:“鞋交给大夫人,她会让外院的管事送出去。这里还有封信和这枝分心,妈妈带给刘伯,请他亲自去趟长安,一定要当面交给外祖父。”
许氏又是一惊:“三娘子信不过大夫人吗?”
“不是信不过,而是……咱们多个心眼,以防万一不是?如果鞋子顺利送到外祖父家,这枝分心不方便让别的人转交,外祖父也不会疑心为什么会这一前一后的送去。”
事前想得周密,没坏处。
两人商议停当,许氏便提着包袱要下楼,就听到院门口传来田妈妈爽朗的笑声:“三娘子,老太太吩咐我来拿鞋子。”
岑三娘站在二楼廊下往外看了一眼,照壁处田妈妈带了好几个粗壮的婆子丫头来。她心里一沉,低声说道:“妈妈,你收好信和钗子,叫百草偷个空去找九少爷,让他无论如何也找个借口来见我。别让人瞧见了。”
许氏嗯了声,提着包袱下了楼。
“听说新麦出了,府里正张罗着给二老爷三老爷送去。正好顺路将这些鞋带去给李老太爷。没想到老姐姐亲自带人来取了。”许氏笑着迎了上去,将包袱递给了田妈妈身边的小丫头。
岑三娘慢吞吞的下了楼,有些诧异:“田妈妈怎生带了这么多婆子来?”
田妈妈笑得和气:“天越发热了,老太太心疼三娘子。想着后花园水榭凉快,收拾出来让三娘子搬过去住。这不,打发奴婢帮三娘子搬家呢。”
岑三娘隔着裙子使劲扭了自己一把,痛得嘶嘶吸气,眼里浮出一层水汽,抽了帕子便擦泪:“这院子挺好,夏日里也不觉得热。堂祖母对三娘这么好,叫三娘怎么忍心去打挠她老人家。妈妈先行一步回了堂祖母,三娘换件衣裳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她说着就往楼上走。田妈妈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她:“三娘子,水榭已经收拾好了。你念着老太太对你的好,还是早点搬过去让她老人家也早放心。”
这是要软禁着她了。也非搬不可了。岑三娘转过身道:“既是如此,那就搬吧。妈妈且带人在楼下歇着,我让奶娘和百草收拾下。”
见岑三娘没有坚持,田妈妈就应了。
“天热,奶娘熬了点绿豆汤,放在井水里冰着。几位妈妈都喝上一碗吧。”岑三娘柔声说道。
许氏便拉着百草去端绿豆汤。
“你也去搭把手。”田妈妈指了个丫头。
“楼上有风凉快,妈妈随我上楼坐坐。等收拾好了便走。”岑三娘摇着团扇拉着田妈妈上了楼。
楼上两间,上楼正对是宴息间兼岑三娘的书房。中间摆了个束腰小圆桌,几只圆鼓凳。岑三娘陪田妈妈在桌旁坐了,返身去了里间开箱打了锭十两重的银子出来。
“三娘子,这可使不得……”田妈妈见到那锭整银,笑容越发和气,声音却情不自禁的压低了。
岑三娘笑吟吟的将银子塞进她手里,轻声说道:“天这么热,难为妈妈领着人收拾水榭,又来帮三娘帮家。妈妈就别客气了。”
“三娘子真会说话。”田妈妈笑着将银子袖了,又坐着接了岑三娘倒的茶,笑咪咪的说道,“三娘子是有福之人哪。”
岑三娘坐下,轻声说道:“这从何说起呀?我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
田妈妈神秘的凑近了她道:“刺史夫人上午登门拜访老太太,亲自为您保媒呢。这隆州城里有几家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啊。”
岑三娘娇羞的低下头:“妈妈别说笑了。”
得了岑三娘的银子,这点消息透露给她也不算什么,田妈妈低声笑道:“是真的!是为范家公子保媒呢。三娘子且想想,有刺史夫人保媒,将来你嫁到范家,谁敢欺负你?老太太先前觉得范家公子身体不太好,可刺史夫人说了,范夫人请了京城的御医,保管几年下来,就养好了。老太太这才放了心。但念着你呀,老太太还是说要亲自问过你的意思才肯订下这门亲事呢。”
岑三娘心里一片冰凉。长安在千里之外,就算信与那件金银团花蛾儿分心送出去,远水哪能解得了近渴。
带信
能说的都说了,田妈妈觉得自己对得起岑三娘的孝敬和以往对自己的尊敬。她也不催,饮完绿豆汤,安坐在一旁看许氏和百草收拾行李。
除了当初进府时的那口樟木箱子,只多了两件包袱。大概是这三年来府里为岑三娘主仆三人添置的衣裳。带来的粗壮婆子抬了那口箱子,许氏和百草的目光忍不住随着箱子移动。
精明如田妈妈本来就得了老太太的叮嘱,使了个眼神。那两个抬箱子的婆子在迈出院门的时候其中一人踩到了自己的裙子,手一松,那口箱子就摔了下去。
箱盖打翻,衣物散落了一地。田妈妈一拍大腿嚷道:“哎哟,这可怎么得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骂着失了手的婆子,顺手便收拾起来。
岑三娘瞟了许氏和百草一眼,两人不甘心的收回了脚步,紧张的双手都攥成了拳头。
箱笼里只有岑三娘的衣裳并一包银子。田妈妈掂了掂,不到百两,暗暗撇了撇嘴,心想岑三娘倒是真穷,顺手把那包银子装了进去。她转过身满面羞惭:“三娘子,都是奴婢带来的人手脚不利索,您想怎么罚都成。”
岑三娘摇着团扇笑道:“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这箱子是母亲的陪嫁,百年牢,四角包铜,哪里那么容易就摔坏的。倒是两位妈妈没崴了脚吧?”
“粗手粗脚的,管她们作甚!当心着办差,磕坏了三娘子的衣箱发卖了你们也陪不起!”田妈妈喝斥着抬东西的丫头婆子,转过身又满面笑容,“她们走得慢,老太太还等着三娘子呢。”
“那百草跟着我先去给堂祖母处吧。”岑三娘摇着团扇带着百草顺着窄巷往后院方向去了。
许氏捧了岑三娘的妆盒,和田妈妈领着一群丫头婆子自去了水榭收拾。
转过墙角,再也看不到田妈妈一行人,百草急声说道:“三娘子,妈妈把信和那枝分心都交给我了。三娘子可是要托九少爷将东西交给刘伯?奴婢这就去找九少爷。”
“不用了。长安太远,来不及的。”岑三娘抬头望着被巷子割成一条线的天空,觉得留给自己的路太窄。
“三娘子,你赶紧想主意啊。我看这架式再晚一点,怕是奴婢连内院都出不去了。”百草焦急的说道。
岑三娘想了又想,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九少爷,告诉他端午那日他给的荷包被方九娘派的人扯走了。方家七少爷答应把荷包找回来,并答应请咱们吃饭赔礼,一直没有消息。让九少爷帮忙问问。只是这事不好让长辈们知晓,让他别声张。”
百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把信和东西让九少爷带给刘伯?”
岑三娘迅速打断了她:“你照着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九少爷听。九少爷问起那天的情形,你如实告诉他。记得,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说给九少爷听。”
“奴婢知道了。”百草虽然不明白岑三娘打什么主意,但她记住了岑三娘的话,提起裙子跑了。
岑三娘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约见方铭。更没有把握说服方铭当自己的盟友。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想起空青送点翠钗时拿出的那张刺史的名刺,心里明白,刺史夫人的保媒与那人脱不了干系,不由得涌出了一股恨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便要毁我终身。就不怕我假意从了你藏把刀捅死你?神经病!”
骂归骂,她深吸几口气,将恨意藏在心里,摇着团扇慢吞吞的穿过月洞门,进了岑老太太的院子。
作者题外话:上茶安客。
无奈
丫头掀起竹帘,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堂祖母什么事这么开心?三娘给你请安了。”岑三娘进去,见六娘七娘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太正在说笑,上前福了福。
“快过来歇着。去给三娘端碗酸梅汤来。”岑老太太穿着香云纱的大袖连身裙,满脸慈爱。
岑三娘上前挨着竹榻坐了。
岑老太太笑道:“你们三姐妹以后便住一起,我这院子也热闹。”
六娘和七娘格外兴奋,一时间竟忘了对岑三娘的敌意:“祖母,过了夏日,我们也住在水榭好不好?”
岑老太太用扇子轻轻的敲了六娘一记:“傻丫头,过了夏日,水榭湿气重便住不得人了。”
六娘睁大了一双美目,楚楚可怜:“六娘想和祖母住一起呢。”
七娘也撒娇道:“七娘也不想离开祖母。”
岑老太太满心欢喜:“好好好,天凉了祖母就把碧纱橱收拾出来让你们住。”
岑三娘暗暗松了口气。老太太至少明面上同时照顾了三个小辈。虽说住在水榭,在她眼皮底下不方便,但总还没有撕破脸被逼到绝境,她还有时间。“住后花园好啊,三娘每日早起可以收集花叶上的露水给堂祖母煎茶。听说无根水煎茶,茶味极外轻浮。”
正说到岑老太太的喜好上,她笑呵呵的道:“三娘有孝心,堂祖母以后就有口福了!”
本是凑趣的话,六娘心里又不舒服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去收集花露呢?她悄悄撞了撞七娘。
七娘聪明的领悟到了,笑得可恶之极:“祖母,等三娘六娘出了嫁,七娘还能给您收集花露煎茶。”
七娘年纪小,这些话六娘不方便说,她却能极自然的说出来。
岑老太太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