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我一直都在想,等你休息够了,眼睛下面的黑眼袋不见了,而且精神好一点儿的时候,一定要去找你聊聊。事实上,刚才上楼梯的时候,我还想到你呢。」
赛莱斯特看着他。
「我发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否则我会被石油淹死。」吉米咧嘴一笑,但一下子就恢复正经的表情。他旋即转向埃勒里,「我一开口说话就停不住,但只有在遇到气味相投的人时才会如此。我热爱人类,而且心直口快;可是我也知道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该守口如瓶。艾伯内希、维奥莱特、欧莱利这几起命案发生后,作为一个记者,我对这些案子当然非常感兴趣,等到我姐姐也遇害后,它已变成跟我切身相关的事了。我决定,在这场追捕怪猫竞赛中,我一定要深入其中。我不是什么天才少年,可是我在城里人头熟,所以我想你会用得着我的。如果因为我在报社工作而让你们有所顾虑的话,那我今天就去把工作辞掉。事实上,我自己倒认为记者的身份反而是个有利的条件。请你接受我的请求,千万别拒绝。当然,这完全由你来决定。在你拒绝之前,我想我应该先找个证人发誓:我绝不会帮那家被你列为拒绝往来户、也就是我服务的那家烂报纸写任何东西。我得到这份工作了吗?」
埃勒里走到壁炉边去拿烟斗。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塞烟草。
「现在总共有两个问题,奎因先生,」赛莱斯特严肃地说,「你都还没有回答。」
奎因警官说:「恕我们告退一下,埃勒里,我得和你谈谈。」
埃勒里跟在他父亲后面,走进书房。奎因警官把门关上。
「你不会考虑用他们吧?」
「恰恰相反。」
「埃勒里,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叫他们回家吧。」
埃勒里点燃烟斗。
「你疯了吗?用两个蹦蹦跳跳的毛孩子,而且都是案子的关系人!」
埃勒里只顾着吞云吐雾。
「听着,儿子,如果你需要帮手,整个局里的人随时听你吩咐,我们有一大批当过兵的人,外头那个小子所能做的,他们都能,而且保证比他能干。如果你要漂亮的小妞,我在女子部至少可以找到三个,她们绝不比菲利普斯那个女孩逊色,何况她们都是受过训练的。」
「可是,她们,」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都跟案子没有关系。」
警官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埃勒里咧嘴一笑,走回客厅。
「这的确是违反常规的做法,」他说,「但我想我要试试看。」
「噢,奎因先生!」
「看吧,我就跟你说嘛,赛莱斯特。」
警官站在走廊上对着他咆哮:「埃勒里,我得去办公室打个电话。」说完,就把门用力一关。
「这件事可能会有危险。」埃勒里说。
「我懂一点儿柔道,」吉米自告奋勇地说。
「这不是闹着玩的,麦凯尔,可能会非常危险。」
「听着,小子。」吉米这时大声起来,「我们在新几内亚对付的那些小人,他们可不玩套绳子的把戏,他们直接就砍你脖子;看看我的脖子,它仍完好无缺。当然啦,至于赛莱斯特,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建议她可以处理内部方面的事情,那些有趣的、有用的而且又安全的事。」
「吉米,让赛莱斯特自己决定,好吗?」
「请说,有主见的女人。」
「我有些害怕……」赛莱斯特说。
「你当然会怕!那就是为什么我建……」
「我要来的时候,心里很害怕,相信待会儿要离开的时候,我依然会怕。可是,害怕也不能阻止我尽全力参加缉捕杀害西蒙的凶手的工作。」
「很好,不过,」吉米刚开口。
「别说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吉米顿时满面通红,喃喃自语地说:「我说错话了。」然后尴尬地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另一根香烟。
「我们得先达成一些共识,」埃勒里若无其事地说,「这可不是三个火枪手那样兄弟般的快乐的结盟。你们只对我负责,我谁也不信任。我发号施令,可是我不解释为什么,我要求驯服、坚定地执行任务……而且,你们彼此之间也不可以讨论。」
听到这儿,两个人都抬起头来。
「也许我应该先把这部分说清楚。你们可不是这个『奎因调查局』的同事,没这么温馨感人。你们永远只对我一个人负责,我分派给你们的,都是你们个人的任务,不能彼此或跟其他人讨论;为了表示赞成我以上所说的,我希望你们以你们的性命、财富、名誉来发誓。如果你们觉得无法在这样的条件下加入,现在就说出来,我们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
他们都沉默无语。
「赛莱斯特?」
她紧抓着皮包:「我已经说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我接受。」
可是,埃勒里仍不放过:「你会驯服地执行交给你的任务吗?」
「会。」
「不管那是什么?」
「是的。」
「即使很不愉快或难以理解?」
「没错。」
「而且你同意不对任何人泄漏你的任务?」
「我同意,奎因先生,」赛莱斯特说。
「即使对吉米也不透露?」
「对谁都不透露。」
「吉米,你呢?」
「你比《纽约号外报》管市政新闻那个橡木疙瘩的主编还难缠。」吉米说。
「很有趣的比喻,」埃勒里笑着说,「可是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同意。」
「同意上述那些条件?」
「是的,长官。」
埃勒里看了他们一会儿。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他很快地走进书房,关上房门。
进书房后,埃勒里拿出信纸准备提笔写字,他父亲从他的房间走了进来。老头子站在书桌旁边,噘着嘴。
「下城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爸?」埃勒里一边写,一边喃喃问道。
「只有局长打电话来,问……」
「问什么?」
「只是问问而已。」
埃勒里把那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放进一个信封,封口之后,在信封上写了个「J」。然后,他在另外一张纸上又开始写。
「什么消息也没有,嗯?」
「哦,并不完全是怪猫的消息,」警官看着他说,「西七十五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叉口发生一起谋杀案,死了两个人。太太捉奸,跟踪丈夫到小公馆,把丈夫和他的情人一起宰了。用二三口径的珍珠柄小手枪。」
「有我认识的人吗?」埃勒里愉快地撕下第二张纸。
「死的那个女人是夜总会舞女,擅长跳东方舞;男的是政治说客,很有钱。他老婆是社交界名人,对教会活动很热心。」
「性、政治、社交界,再加上宗教,」埃勒里一边封第二个信封,一边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精彩的?」
这次他在一个信封上写了个「C」。
「总之,这可以转移焦点几天。」埃勒里站起来的时候,他父亲问,「你刚刚写的是什么?」
「给我八十七街的民兵布置一点儿任务。」
「你当真要导这部好莱坞闹剧?」
埃勒里回到客厅。警官回到走廊,停了下来,仍旧板着脸。
埃勒里把写着「C」的信封交给赛莱斯特,标着「J」的给吉米。
赛莱斯特把信封塞进皮包,脸色有点儿苍白。吉米把信封放在外套口袋里,手则一直放在里面。
「你跟我一起走吗,赛莱斯特?」
「不,」埃勒里说,「你们分开走,吉米,你先走。」
吉米拿起帽子往头上一戴,就大步走出去。赛莱斯特霎时觉得这个房间变得空荡荡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奎因先生?」
「我会告诉你。」
埃勒里走到一扇窗子旁边。赛莱斯特坐回椅子上,打开她的皮包,拿出粉盒。那个信封,她碰都没碰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把粉盒放回去,扣上皮包。她坐着,眼睛看着黑黑的壁炉。奎因警官站在走廊上,一句话也没说。
「你可以走了,赛莱斯特。」
那时大概已经过了五分钟。赛莱斯特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现在,」警官开始发话,「你可以告诉我你在纸上写些什么了吧?」
「当然。」埃勒里看着外面的街道,「等她离开这栋房子再告诉你。」
他们等着。
「她停下来看你给她的字条了。」警官说。
「好了,她走了。」埃勒里慢慢踱回摇椅,「没什么啦,爸,」他说,「在给赛莱斯特的条子上,我要她去调查吉米·麦凯尔;在给吉米的字条上,我叫他去调查赛莱斯特·菲利普斯。」
埃勒里重新点燃烟斗,悠然地吞云吐雾。
「你真是诡计多端,」他父亲叹了口气,「我可根本没想到,可也挺有道理的。」
「『如果天上掉馅饼,聪明的人就会张嘴接住」这是中国谚语。」
警官从走廊里走出来,绕着客厅走来走去。
「真聪明,」他得意地说,「他俩得彼此斗智,像两只……」如果他停下来。
「猫?」埃勒里拿下嘴中的烟斗,「正是如此,爸。我不晓得,可能太残忍了,可是,我们不能不碰碰运气,总得试试看。」
「哦,这个太荒谬了,」老头子接嘴说,「不过是两个浪漫的小家伙。」
「赛莱斯特在诉说她诚挚的告白时,我注意到,警官你灵敏的鼻子好像嗅了那么一两下。」
「哦,干这行的嘛,每个人你至少都要怀疑一次。可是,等你三思之后,你……」
「怎样?我们对怪猫根本一无所知。怪猫有可能是公的,也有可能是母的,16岁或是60岁都有可能,至于它是白的、黑的、棕的或是紫的,我们也一无所知。」
「我记得前几天你告诉我你已经看出一些眉目了,是什么,海市属楼吗?」
「嘲讽实在不是你的专长,爸。我指的并不是关于怪猫本身。」
警官耸耸肩,开始朝大门走去。
「我指的是关于怪猫作案的手法。」
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这六起谋杀案都有一些共同的地方。」
「共同的地方?」
埃勒里点点头。
「有几点?」警官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噎着了似的。
「至少三点,我也可以想出第四点。」
他的父亲跑了回来。
「是什么,儿子?是什么?」
可是埃勒里不作声了。等了一会儿,警官拉了拉裤子,脸色惨白地大步离开客厅。
「爸?」
「干什么?」充满怒气的声音从门厅传过来。
「我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为什么?好让它再多勒几个脖子吗?」
「当然不是,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有时候是急不得的。」埃勒里也跳起来,脸色一样惨白,「爸,这些共同之处一定表示了什么,一定是!但是,是什么呢?」
第四章
应该想想办法把温度降低一点儿。
埃勒里放肆地大笑:「地狱里可没有电风扇。」
接着他走进书房,作势要关上门,可是他的父亲还是跟了进来。
「儿子。」
埃勒里站在书桌前,低头瞪着那箱档案。他已经三天没有刮胡子了,浓密的胡碴下露出他青色暗淡的皮肤。看起来更像是一棵凋零的植物,根本没个人样,他的父亲心想。然后他又叫了一次:
「儿子。」
「爸,我最好还是认输。」
警官笑了一笑:「你只是说说罢了。想不想谈一谈啊?」
「只要你能想出个有趣的话题。」
警官打开电风扇。
「这个嘛,总是可以谈天气吧。对了,听说你那些——你是怎么称呼那两个小鬼来着,民兵?」
埃勒里摇摇头。
「到公园散个步怎样?要么打的兜风?」
「来点儿新鲜的好不好?」埃勒里喃喃说着。
「连刮胡子都可以省了,反正你不会碰到熟人的,城里的人几乎走掉了一半。你说好不好,儿子?」
「再说吧!」埃勒里往窗外看去,天空像镶了一道鲜红的边,刚好映照在建筑物上,「什么鬼周末嘛!」
「听着,」他的父亲说,「怪猫只在上班的日子行动,星期六、星期天都按兵不动,而且自从他开始作案以来,他放过了唯一一个固定假日,就是7月4日国庆日,所以我们可以不用担心劳动节这个周末会有什么事发生。」
「劳动节晚上的纽约是什么样子你应该知道。」夕阳染红了窗外的建筑物。就是从现在算起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了,他心想。「处处塞车,路上、桥上、隧道、机场、码头、火车站的停车场,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时间挤回城里来。」
「好,埃勒里,我们去看电影。哈!走,我们去赶一场戏谑歌舞剧,今天晚上连大腿戏我都陪你去看。」
埃勒里根本笑不出来。
「我只要有怪猫就好了。你自己去享受吧,爸,我只会扫你兴的。」
警官识趣地自己出门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去看大腿戏。多亏公交车司机的帮忙,他去了位于下城的警察局一趟。
刀子「嗖」地一声往他的脖子急速落下,闷热中的夜色转为樱桃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