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人会碍着他了,」埃勒里点头说,「他机会无穷,而且行动自如,怪猫可以专心处理玛丽莲·索姆斯这个令人开心的难题了。」
他的确是如此。卡扎利斯对玛丽莲·索姆斯这件事的态度简直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仿佛把丝绳勒在她的脖子上能为他带来最大的心灵平静。
他急切到粗心大意的地步。他又穿上那件破旧肮脏的外套和那顶旧呢帽,还加了一条破的灰色围巾,除此之外,他在外表上未做任何修饰、改变,跟踪他易如反掌。
而且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动。
看得出来他自己觉得很安全。
星期二他一早就离开了家,那时赫塞和马盖恩警探才从戈德堡和杨那里接班不久。他是从后门离开的,从旁边的小巷溜出来,然后快步地走向麦迪逊大道,好像他的目的地就在西边。可是,走到麦迪逊后,他突然转向南边,然后一直往下走到五十九街。在东南边的拐角处时,他神色自若地东张西望,然后跳进一辆停在旁边的计程车。
计程车驶向东边。赫塞和马盖恩分坐两辆计程车,为了将跟丢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当卡扎利斯的计程车在列辛顿大道右转往南的时候,两个警探开始紧张起来。计程车持续往南,而且一边往偏东的方向前进,一直走到第一大道。
在这里卡扎利斯的计程车作了一个回转,把车停在贝勒优医院前面。卡扎利斯下车,付钱给司机,然后,精神抖擞地朝医院大门走去。
计程车开走了。
卡扎利斯立刻停下来,看着车子的背影。它转弯,朝西驶去。
他掉头往回走,很快地朝二十九街走去。他的围巾高高地围在脖子上,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快遮住眼睛了,不过看起来还不至于太古怪。
他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到二十九街的时候,他穿过马路。
他慢慢地走过四八六号,仔细地打量大门,不过并没有停下来或变换速度。他抬头看了一下。那是一栋四层楼建筑,棕色的砖墙已经又黑又脏了。
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邮差慢慢地走进四九0号。
卡扎利斯继续慢慢地走。他头也不回地转过街角,走进第二大道。
可是,一会儿他又出现了,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似的。赫塞根本来不及躲进门里边,马盖恩则是从对街一处他看不到的走廊里紧盯着他。他们知道,至少有一个被派来保护玛丽莲·索姆斯的警探正在四八六号里面,可能就躲在楼梯后面的阴暗处,另外一个则在和马盖恩同一边街道的某个地方。
没有危险。
一点儿危险也没有。
可是,他们的手掌心还是不住地冒汗。
卡扎利斯迈开大步走过这栋建筑,经过的时候还往里看了一下。邮差就在四八六号的大厅里,正把信件一封封地塞入信箱里。
卡扎利斯在四九0号门前停了下来,面露疑惑地看着门牌号码。他把手伸进大衣内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仔细地研究,一再像个收藏家似地抬头看门牌上的号码。
邮差从四八六号出来,拖着步履走到街上,然后转身进了四八二号。
卡扎利斯直接走进四八六号。
躲在走廊里的奎格利警探看到他在信箱前浏览。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索姆斯家的信箱,纸做的名牌上写着「索姆斯」三个字和门牌号码「3B」。信箱里有信件,不过他没碰信箱一下。
奎格利饱受煎熬,因为邮差每天早上都在同一个时间送信,而在十分钟之内,玛丽莲·索姆斯也会准时下来取信。
奎格利的指尖触摸着枪套。
突然,卡扎利斯打开内门,也走了进来。
警探躲在楼梯后面最黑暗的死角里。
他听到身材魁梧的来者重重的脚步声,看到那双粗壮的腿走过去后消失了。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卡扎利斯沿着走廊继续走下去,打开另一扇门,然后无声无息地迅速关上。奎格利变换了一下姿势。
这时,赫塞跑进来,到楼梯底下跟他会合。
「在院子里。」
「行动了。」赫塞轻声地说,「有人下楼来了,奎格利。」
「是那个女孩!」
她走到公寓内、外门之间的地方,打开索姆斯家的信箱。
玛丽莲穿着一件旧睡袍,头发还带着发卷。
她取出信件,站在那里一封封翻着看。
他们听到有人打开后门的声音。
——是卡扎利斯,他看到了她。
那几个警探事后说,他们本来以为怪猫案在那一刹那就可当场做个了结,因为当时的状况再理想不过了——被害者穿着睡袍站在内外门之间,几秒钟后就会再进到阴暗的走廊,四周无人,外面的街道上连一只小猫也没有,而且刚好有个院子可供紧急逃脱用。
可是他们失望了。赫塞说:「真是见到鬼了,他大可把她拖到楼梯后面,就像他在乔西区谋杀欧莱利那样。奎格利跟我当时就躲在那里,那个疯老头大概有预感。」
可是,埃勒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那是习惯,」他说,「而且为了小心起见。他习惯在夜晚行动,所以那天他说不定连绳子都没带。」
「要是我们的标准配备也包括一只X光眼就好了,」奎因警官喃喃地说。
卡扎利斯站在走廊的尽头,淡淡的眼珠闪闪发光。
玛丽莲在内、外大门之间的信箱区读信,她扁平的鼻子、颧骨、下巴都清楚地映在紧临街道的外门玻璃上。
她站在那里大概有3分钟之久。
卡扎利斯一动也不动。
最后,她打开内门,跑上楼去,老旧的楼梯吱吱嘎嘎作响。
赫塞和奎格利听到他舒了一口气。
接着卡扎利斯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从他下垂的厚实肩膀及紧握的双拳,他们可以看得出他的沮丧及愤怒。
他离开了,走到大街上去。
天黑之后他又返回来了,从对街公寓里的走廊里注视着四八六号的入口。
他一直盯到10点差一刻,然后就回家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吉米·麦凯尔大吼,「然后结束这一切?你定可以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丝绳的!」
「我们有可能搜得到,但也有可能搜不到,」警官说。
「他正努力地搞清楚她的习惯,这可能得花上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对他来说,她很棘手。」
「他身上一定带着绳子!」
「我们无法确定,只能等。不管怎样,只要他一出手,他一定完蛋;不过,光凭一条绳子无法给他定罪。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吉米听到埃勒里咬牙切齿地说。
星期三一整天,卡扎利斯都在附近徘徊,到了晚上,他又守在对街的走廊下。可是,9点50分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他心里一定在想,她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天晚上赛莱斯特跟他们会面的时候,警官说。
「我自己也开始好奇了,」埃勒里无奈地说,「赛莱斯特,玛丽莲到底在做些什么?」
「工作啊。」赛莱斯特的声音低而沉闷,好像用手扣住嘴似的,「在替一个剧作家赶一个急件,她说要到星期六或星期日才做得完。」
「他一定会发疯。」那是麦凯尔的声音。
没有人笑,连说的人自己也笑不出来。
他们每晚在黑暗中的会面,仿若是一场无关痛痒却连续不断的梦境,除了他们守候不懈的幻影之外,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只有在偶然的刹那,他们会注意到从城市地面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隆隆声。真实的生命就隐藏在他们的脚下,而他们却在上面看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真是悲凉单调的人生经验呀!
星期四,他重复前次的行为,不过这一次他到10点过2分才放弃。
「越来越晚。」吉米显得焦躁不安,「照这样看来,埃勒里,他总有一天会看到赛莱斯特离开公寓,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他的目标不是我,吉米。」赛莱斯特的声音中可听出她的不悦。
「这不是重点,」埃勒里说,「而是这种规律性。如果他注意到赛莱斯特每天晚上都在相同的时间出来,他会好奇的。」
「儿子,那我们最好改时间。」
「这样好了,赛莱斯特,三楼几扇窗户是索姆斯家前厅的窗户,对不对?就是斯坦利现在睡的那一间?」
「对。」
「从现在开始,除非必要,不到10点15分不要离开。你的表准吗?」
「向来很准。」
「我们来对对时。」埃勒里点了一根火柴,「我的刚好是10点26分整。」
「我的大约还差一分半。」
他又点了一根火柴。
「调一下。」他说。她调好了之后,他说,「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10点10分到15分之间,你就待在那几扇窗边。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在第一大道上离索姆斯家最近的地方跟你碰头。明天晚上,我们就先定在三十街转角处那间空的店面门口。」
「我们星期天晚上就是在那儿碰面的。」
「对。如果在10点10分到15分之间,你看到四八六号对街的走廊的小巷里面有灯光闪了三次——我们会用钢笔型的手电筒示意——就表示卡扎利斯己经走了,你就可以下来跟我们作例行报告。如果没有看到信号,就待在楼上,那表示他还在。万一他在10点10分至10点25分之间离开,你会在10点25分到30分之间收到信号。如果在那5分钟之内你没有看到信号,就表示他还在,继续在窗边等着。我们会照这个方式做,直到他离开为止。每15分钟注意一下信号,必要的时候,可能得耗上整整一个晚上。」
星期五下午5点钟马盖恩打电话进来报告的时候,卡扎利斯还没离开他的住所,令他们大惑不解。一直到黄昏他才出门。星期五晚上他们不得不让赛莱斯特等到11点15分。埃勒里自己打信号,然后尾随她到碰面的地点。
「我以为永远看不到信号了。」赛莱斯特脸色惨白,「他走了吗?」
「几分钟之前终于放弃了。」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一直想打电话给你们,可是斯坦利今天很麻烦,而且脾气也不好——其实他现在已经好多了——玛丽莲则整天都粘在打字机前面……下午1点过后没多久,他打电话来了。」
在黑暗中,他们全都向她靠过去。
「他仍然是用保罗·诺斯川的身份。他先为了在亚士都旅馆让她白等的事情向她道歉,说他突然病了,一直到今天才好一点儿;然后他要她跟他见面……今天晚上。」赛莱斯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我刚才跑得太快了。」
「玛丽莲跟他说什么?」
「她拒绝了他,说她现在有别的稿子要赶,让他去找别人。但他锲而不舍地想跟她约个时间。」
「说下去!」奎因警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笑了一下就挂断了。」
吉米把她拉到旁边说话去了。
「他越来越没耐性了,爸。」埃勒里说。
「女佣星期一就回来了。」
他们讨论了一下。
「赛莱斯特!」
赛莱斯特回来了,吉米不满地抗议。
「她实际上跟他说了多少有关她目前工作的情形?」
「她说她可能要到明天晚上才做得完,可能还要拖到星期日,然后她说她得把它送走——」赛莱斯特吸了一口气,很不自然地说,「把它送走,她的确是这么说……」
「就是这个周末了。」埃勒里说。
星期六的天空乌云密布,纽约市一整天都断断续续地阴雨绵绵。黄昏的时候雨停了,随后雾气弥漫着整个街道。
警官咒骂个不停,叮嘱所有属下说:如果没有盯牢人,把「上帝的旨意」搬出来当藉口是没用的。「如果迫不得已,可以冒一下险,重点是要跟紧他。」接着,他又无缘无故地加了一句,「不然的话。」
那天真是背透了。
整天都很背。早上赫塞突然肚子痛了起来,马盖恩打了一个紧急电话:「赫塞不行了,他难受极了。快点儿,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哈格斯特龙赶到公园大道的时候,马盖恩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赫塞喘着说,「卡扎利斯11点5分的时候出来,往麦迪逊大道的方向走去,马盖恩跟踪他。他在我还没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之前就先把我送上计程车。」
哈格斯特龙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马盖恩和他的猎物。卡扎利斯只是到餐厅吃饭。饭后他直接回家。
可是,2点过后没多久,卡扎利斯穿着他那一套工作服,从院子离开,朝东二十九街去。
然后,快要4点的时候,玛丽莲·索姆斯走出了四八六号,赛莱斯特·菲利普斯和她在一起。
那两个女孩子在二十九街上匆匆地朝西边走去。
雾气还没散,还飘着毛毛细雨,天色一副随时要变黑的样子。
能见度很差。
卡扎利斯开始行动,他的步伐像在滑行一样,非常迅速。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始终走在街道的另一边。马盖恩、哈格斯特龙、奎格利、奎因父子和吉米尾随在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