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您从塞纳河里救了上来,”他十分欢悦地说,“而在絮斯纳,当我在阿代尔·迪努阿家被突然袭击之后,您又给了我最初的治疗。我们已经两清了。”
“请别再跟我谈这可怕的夜晚吧。”她大声说道。
他马上又变成了安全局局长。
“我们尽量少谈论它,可是我们又不得不谈一谈,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但是,首先,请告诉我一下您儿子的近况。他是否情绪已经稳定了?他又去见奥贝尔特夫人了吗?”
“可怜的奥利维埃!”她可怜兮兮地说,“他真让我担心。他越是爱这个女人,他现在也就越是憎恨她。而这恰恰是他的不稳定的表现!如此急剧变化的态度!是的,当然啦,他曾试图再见她。她拒绝了。于是他发怒了。他给她写信。她又把他的信全都退了回来……”
“简而言之,这是断交。”
“是的,我承认我对此很满意。但我又很为他难过。我害怕这次倒霉的遭遇会在他身上留下某些印迹。此外,还有别的事情。他完全可以猜测、怀疑,难道不对吗?……他的无辜的证据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也不是最后的结论。这令他十分恼火。他时刻怀疑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甚至觉得大家总是躲开他。于是,他不再外出。他几乎不吃什么东西。”
她猛地哭了起来,然后继续道:
“他早晚会大病一场的。”
“如果我能提供这尚未得到的证据呢?”勒诺曼先生突然问道。
她猛地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您能够做到这一点?”
“是的,如果您真的愿意帮助我的话。”
“当然啦。您所希望的一切。我听从您的吩咐。”
“好。那么,请听我说。您看到了杀人凶手……您还记得您在絮斯纳负责警戒之时。在把我打昏之后,他选掉了,而您正是在他从路灯附近走过时看到他的。您向我说您会认出他来,也就是您对他留有较深的印象。那么现在呢?您对他的印象还是那么深吗?”
“是的……我想。”
“不要回答得太快。请您让记忆在安定的情况下工作。”
“这没有必要。我会十分清晰地认出他来的。”
“至少,如果他进到这里来,您会说;是他!不。不要害怕。没有人会进来的。我只是试着让您明白,您的举证将是非常关键的。”
沃塞尔夫人脸色惨白,喃喃道:
“我要在法庭上出庭作证吗?”
“看您想到哪儿去啦!”勒诺曼先生笑着说道,“是对我,只是对我,您只需向我提交我所期待的证据。今天晚上,我传唤了一名嫌疑犯。我肯定他是凶手。从逻辑推理上说,只能是他。可是,一个推理上的证据并非是实在的证据。所以我需要您。您是唯一看到他的证人。我把您藏在隔壁的一个房间里。透过隔壁墙上凿出的洞,您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他。我会设法让他呆在强光之下的。您明白吧!我要您完成的实际上是一个对质的任务,是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对质、因为我的好几个警探将被安排在附近。如果您认出他来了,我就只有一个手势要做。他们会马上围捕他。但是如果您认不出他来,嗯,那就是我活该了!我的所有演绎推理将会全部崩溃,我也会因此而一蹶不振的。但我是明智的。我可以信赖您吗?”
她情绪激动地对他说:
“完全可以。”
“谢谢。请在边上等我一会儿。”
于是,勒诺曼先生马上作出了战斗决策。他召来古莱尔和都德维尔兄弟,向他们解释了许久他要他们做的事。从九点半钟开始,他们到雷努阿尔街集合。由于那里的光线不大强,所以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在科萨德的楼下办公室的附近找到能通车辆的大门,用来作警戒岗哨亭。时间也不会太久。从他们的藏身处,他们能清楚地看到科萨德的老办公室的亮灯的窗户。跟嫌疑犯的谈话将在那里进行。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勒诺曼先生最后总结道,“我将会把他放走,但我紧接着会把办公室的灯火关上的。你们不会弄错的。你们就朝他扑上去。注意!这个家伙很危险!”
“这也允许吧?”古莱尔举起拳头说。
“别给我把他打得太厉害了。”勒诺曼先生开着玩笑说,“如果我不熄灯的话,就说明我的这位好人已经让我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了,你们就应该让他自由离去。”都德维尔兄弟俩也发表了意见,然后告辞出去了。勒诺曼先生把古莱尔留了下来。
“你赶紧去科萨德的老办公室。我要你在这间办公室和用做衣帽间的小杂物间的隔壁墙上凿一个洞。但是不要太高。沃塞尔夫人应该躲在小杂物间里,透过小洞观察我们的来访者。别在办公室里留下任何痕迹。听明白了吧?”
“您就不能给我说明一下吗,首长?”
“过一会儿再说……也许。”
沃塞尔夫人此时正在候见室等着被接见。勒诺曼先生去把她接了出来。
“请原谅,亲爱的朋友。我在安排对这栋房子的监视工作……现在,我带您去吃晚饭。您知道我不会丢下您不管的。尤其是在我需要您的时候,我不会让您漫无目的地去猜想和焦虑不安的。”
“可是……奥利维埃呢?”
“奥利维埃是个大孩子了。就让他离开妈妈一次吧。”
他带沃塞尔夫人去了巴黎中央菜市场附近的一家餐馆。那里的菜肴很可口,而且也没有什么人打扰。由于他的心情特别的好,他的思维也格外敏捷。他像专写闲话趣闻的专栏作家一样对全巴黎的头面人物了解得很多,他向他的客人讲述上流社会的那些女演员和女歌唱家的最富刺激的趣闻轶事。沃塞尔夫人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变得像年轻人一样地高兴起来。在这种气氛中,在香槟酒的作用下,在这个男人给予她的那么多、那么亲切的尊敬下有点陶醉了。当他们要走的时候,她禁不住喃喃道:“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您对我的极好的赞许。”勒诺曼先生说道,“但是这要看您是不是愿意陪我了。我们以后再去考虑它吧。眼下,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在等着我们。”
局里的车子停在不远的地方。勒诺曼先生握着方向盘,二十分钟之后,停在了距房子几十米的地方。都德维尔兄弟和古莱尔肯定已经躲在了附近,但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点。勒诺曼先生从把科萨德的卷宗材料的副本放到显眼的地方开始,这也是他演的戏的一部分。然后他带着埃莱娜·沃塞尔去了小杂物问。
“只要一有人按铃,您就躲在这里……这是古莱尔凿的小洞。试一试……高度合适吗?……您尽管放心,另一侧绝对看不到。”
他们又回到了办公室。
“好啦!小洞隐在了这巨大的晴雨表的交织花体字之中……我再把灯往这边推一推……这样光线就可以全都照到椅子上了……您可以随便观察。您不害怕吧?我想不会的……我负责一切。您现在请坐。现在是差一刻十点。不会拖很长时间的。”
街区寂静冷清。只是偶尔能听到出租马车的马蹄声和汽车开过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两个迟归的行人的脚步声。
差十分十点……差五分……沃塞尔夫人在发抖,勒诺曼先生抓起她那戴了手套的手,轻轻地把它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最先觉察出了动静,尽管很轻,但这是由来人发出来的。
“他到了……过来吧。”
他把她推进小杂物间,把门关上。然后他在格雷古瓦·达尔贝朗正要按铃之时,为他打开了门。
“真准时。”他稍带讥讽地说道。
格雷古瓦·达尔贝朗尽了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没有表现出惊恐来,因为他发现敲诈者和安全局局长竟然是同一个人。但他也没有忘记要表现出第一次见到这位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指给他的这个人。勒诺曼先生这一边,也在努力回忆那个装扮成老达尔贝朗伯爵的人的身影,就是他在城堡图书室见到的那个人。可是当时这个人戴了假发,化过妆,故意地弯着腰驼着背。尽管没有任何可怀疑之处。
“我很忙。”格雷古瓦·达尔贝朗傲慢地说,“我们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慢一点。”勒诺曼先生说,“请先对我可怜的科萨德表示一点同情吧。他就是坐在我坐的这张椅子上被杀害的……而杀害他的凶手就坐在您现在坐的位置上……多么悲惨的事呀。”
“确实。”格雷古瓦生硬地说,“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勒诺曼先生打开文件夹中的第一份卷宗。
“我的朋友科萨德忠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他说,“这里记录下的所有情况都是无可争议的,现在我就来谈一谈它。”
他翻动着卷宗,然后继续说:
“所以,当我谈到您上个月在里舍利厄俱乐部一下子就丢掉一千路易,而且至今还没有付清时,我并不对此产生怀疑。当我谈到您有大名鼎鼎的,在乱七八糟的夜总会里混日子的姬姬·波吕诺做朋友时,我认为同样是可信的。甚至,当我知道德·拉罗什·莫尔小侯爵把您从‘栀子俱乐部’里驱赶出来时……”
“请您打住。”
“那么我就再来谈谈您与麦尔维尔先生,这位臭名昭着的高利贷者之间的关系吧。这正如您所看到的,没有一条不是对您不利的。嗯!您的叔父死得恰是时候。还是跟我取得一致吧,亲爱的先生,如果预审法官知道了这些资料,必定会想,这一惨案不正是符合了您的利益吗。”
“怎么!您居然敢影射……”
“问题不在这里。我只是说我准备把这份材料让给您。可是,由于您现在很拮据,无偿还能力——因为您是这样的,不对吗?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等办完遗产继承手续后再决定价格……一个合理的价格……一个能保您平安无事的价格!”
勒诺曼先生感到了他的对手的慌乱和不安,对他的惨败感到高兴,同时还在提防着他,因为被逼到绝路上的达尔贝朗很有可能做垂死挣扎,一把抢走这份资料。别再发生意外啦。
“你在犹豫,我的好人。也许你口袋里就有武器。可是安全局局长兼敲诈者,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你不敢,你害怕了。你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了。如果你知道此时还有人正在查验你的身份的话,你更会急着逃跑了。可惜已经太晚啦!”
“就我们二人的双方利益而言,”勒诺曼先生继续说,“请告诉您的律师加快速度。我也有债务。”
格雷古瓦·达尔贝朗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很快再见吧。”勒诺曼先生结束道。
格雷吉瓦走了出去,脸孔由于气愤已经扭曲了。勒诺曼先生马上去把沃塞尔夫人放了出来。
“怎么样?”
“可是,并不是他!”
他差一点儿摔倒。可是,他的推理与这些事实是紧紧地贴在一起的。格雷古瓦·达尔贝朗干掉科萨德是为了掳走有关他的卷宗;然后杀掉奥贝尔特,这一危险的见证人;再然后是阿代尔·迪努阿,她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再然后是于尔班·穆里埃,他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的一份卷宗里,为的是排除猜疑;然后又乘着城堡里出了强盗之机,杀掉了他的叔父……这些都是成立的。可是,现在……
他精疲力竭地倒进了格雷古瓦刚才坐过的那张扶手椅里,指着文件夹:
“肯定有些东西我还没弄清楚。”他嗫嚅地说着,“我是对的。我绝对是对的。”
埃莱娜·沃塞尔十分友好地走近他。
“我很不安。”她说,“您真不知道我有多么不安。”
突然,她猛地跳了一大步,站到了他和窗户之问。
“注意!”她大声喊道。
街上传来了一声枪响,玻璃的碎片飞到了他们的周围。接着是另外的几声枪响和急速的奔跑声。埃莱娜摇晃着要摔下去。勒诺曼先生双手接住了她。
“没有什么……您清醒一点儿……已经过去了。”
只是此时,他才看到了血。他让年轻妇人坐下来。她已经失去知觉了,而且如果他不扶着她的话,她随时都会倒下去。街上一个声音在叫他。
“首长,您伤着了吗?”
“没有。”
“就是那个家伙开的枪,我想他已经死了。”
“把他弄到这儿来,快一点。”
但是他根本就不关心格雷古瓦。只是一心想着埃莱娜。他扶起她,把她放倒在一张长沙发上。子弹射进了她的胸部,就在右边乳房下面一点点。看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明白伤势是很重的,也可能是致命的。都德维尔兄弟抬着格雷古瓦·达尔贝朗的尸体走进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