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奇怪,罗米是一个懒散的人,因为他将木板、碎砖、水桶,还有草耙什么的全部一古脑地堆放在车库后面,从前街上根本看不见这些东西。
那排铁链围栏上有一个门。车库的后墙上有一面窗子和一扇门。靠墙处堆放着许多袋没用过,已经失效了的化肥;门边还停放着一台掉了手柄的破旧的除草机。总之,后院里杂草丛生,这个样子已有相当一段时期了。沿围栏野草丛生,草高没膝。
他俩在树丛中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车库。他们不能再靠近了,因为邻居那与房屋相连的室外就餐处和烤架近在咫尺。
雷吉想屏住粗气,但却办不到,她抓住马克的一只手;想到一位美国参议员的尸体就埋在离她此刻的藏身处不到一百英尺的地方,她觉得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上那里去吗?”马克问道。这句话几乎是一种挑战,然而雷吉还是从他的话音里觉察到了一丝胆怯。太好了,她心想,他害怕了。
她屏住呼吸,过了好一阵子才耳语道:“不,我们走得够远的了。”
马克犹豫了半天,然后说道:“这事不难。”
“那可是一个大车库啊,”雷吉说。
“我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好了,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逼你说出来,可难道你不认为现在是该让我分享你的秘密的时候了吗?”
“它在船底下。”
“他告诉过你?”
“是的。他说的很明确,尸体就埋在船底下。”
“要是没有船怎么办?”
“那我们就打发那些蠢驴去。”
马克最终开始淌汗并喘起粗气来了,雷吉认为她已经看够了,于是便蹲着身子,开始向后移去。“我要离开了,”她说。
凯·奥·刘易斯根本没离开飞机。飞机降落时麦克苏恩和他的那一班人马正等在机场上。趁飞机加油的空隙,他们像冲锋一般登上了飞机。三十分钟后,他们启程朝新奥尔良飞去,拉里·特鲁曼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刘易斯一点也不喜欢这次行动。他此次去新奥尔良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可是一座大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开什么车去那儿的。实际上雷吉和马克究竟是开车去的还是乘飞机去的,是乘的公共汽车还是坐的火车,对此他们全都一无所知。新奥尔良是一座旅游城市,同时也是一座经常接待会议的城市;那里的旅馆房间有成千上万,街道上人山人海。除非他们犯下什么过失,否则要想找到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的。
然而沃伊尔斯局长要求他去现场,所以他只得离开这里去新奥尔良。找到那个孩子,让他开口——这就是他接到的指示。为此,他们答应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三个人中有两人,即利奥和尤努奇是苏拉里家族的老牌打手。尽管他们一再否认,实际上他俩与尖刀巴里确实有着血缘关系。另外一个是个虎背熊腰,然而却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肌肉发达,颈粗腰宽;人们都叫他公牛;其间的道理自是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被派来干这非同寻常的差事,是因为大部分下手活都得由他来干。巴里曾向他们担保,说这活不难干。还说那层混凝土很薄,况且那具尸体也很小。他们只需这里凿一下,那里凿一下,在不知不觉中就可以看到那只黑色的垃圾口袋了。
巴里曾画了一张车库的地面示意图,而且非常自信地在图上标出了那个墓穴的确切位置。他还画了一张地图,在上面标出了一条线,这条线的起点是西部公园的停车场,经网球场、足球场,穿过一片森林,顺那条自行车道到达一条羊肠小道,然后再穿过一片中间有一座供人野餐的亭子的空地,最终到达沟边。这事很容易,整个下午他都在试图打消他们的疑虑。
那条自行车道此时空无一人,也该如此,因为现在已是星期六深夜十一点十分了。空气又闷又热,待他们抵达那条羊肠小道时,一个个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公牛比那两人要年轻得多,也结实得多;当那两人在黑暗中轻声地埋怨这闷热的天气时,他则跟在他俩的后面,独自微笑着。他猜他们两人可能已三十大几了;这两人平时抽起烟来一根接一根,喝起酒来也不要命,吃东两时那副吃相难看极了。他俩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活太苦,其实他们连一英里都没走到呢。
“当心。”利奥已是第十次说这句话了,就好像不断重复这句话就可以使事情安全些似的。他们顺着黑幽幽的、杂草丛生的河床向前走了二百米,然后就爬上了对岸。电筒亮了起来,他们全都趴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行,直至来到克利福德家的铁链围栏后。他们跪在那里歇了一会。
“要知道这么干真蠢。”尤努奇一边大声喘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从几时起干起了盗尸的勾当?”
克利福德家的后院一片漆黑,利奥正在观察那里的动静。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几分钟前他们曾驱车从房前走过,注意到在靠近前门的地方有一盏带球形玻璃灯罩的煤气灯,而屋后却是一片黑暗。“闭嘴。”利奥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们飞快地跑过草地,来到克利福德家围栏的门前,随即便走了进去。他们在树木之间奔跑着,最后来到了车库的后墙边。尤努奇浑身疼痛难忍,只见他四肢朝下趴在地上,身体在急剧起伏。利奥爬到了车库的一角,观察着邻居家的动静,什么也没看见,除了尤努奇那似乎马上就要停止跳动的怦怦的心跳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公牛在另一拐角处窥视着,注视着克利福德家房子后面的动静。
整个街区全都进入了梦乡,连狗都去睡大觉了。
利奥站了起来,想试着打开车库后门,门是锁着的。“呆在这儿别动。”他吩咐道,然后就弓着身子沿车库墙走到了前门,前门也锁着。他又回到后墙边,说:“我们得砸玻璃,前门也是锁着的。”
尤努奇从扎在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榔头,利奥开始轻轻地敲打着门把手上方的脏兮兮的窗格玻璃。“留神那个角落。”他嘱咐公牛。公牛爬到他的身后,朝隔壁巴兰坦家的方向望着。
利奥不停地轻轻敲着,直到窗格玻璃碎了为止。他小心翼翼地拿掉那些碎玻璃片,将它们抛在一边。等到窗框上的那些锯齿般的玻璃片被清除干净后,他将左胳臂伸了进去,把门锁打开了。他拧亮手电筒,于是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巴里说过他记得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显然,克利福德没死以前太忙了,顾不上将东西堆放整齐。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车库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而不是用混凝土浇成的。利奥朝他脚底下的那些碎岩石踢了几脚。即使巴里告诉过他们这里的地面是用碎石铺的,他现在也不记得了。
那条小船就在车库的中央。那是一艘十六英尺长、装有舷外推进器和滑水帆具的船,上面盖满了灰尘。牵引车上的四个轮胎三个是瘪的。这条船起码有好几年没有下过水了。
利奥将手电的一小团光束直接对准了小船牵引车的主横梁的下方。他示意公牛过来,于是公牛便趴了下来,开始用手扫去那些白色的碎石子。尤努奇又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泥铲。公牛接过铲子,将更多的石子刮开。他的那两个搭档一边一个站在他的肩膀旁边。
当挖下去两英寸深时,他的铁铲碰到混凝土时刮出来的声音就变了,这船太碍事了。公牛站起身来,慢慢地提起牵引栓,然后猛地用力一拉,使牵引车的前部向一旁移动了五英尺。牵引车的一侧擦着了那堆得像小山一般的铝罐,于是引起了好长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这几个人一下子呆住了,一动不动地听着那声音。
“你得小心点,”利奥小声对公牛说道。“你们呆在这里,别动。”他让他俩靠船边站在黑暗之中,自己从后门走了出去。他站在车库后面的一棵大树旁,观察着隔壁巴兰坦家屋子里的动静。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四处静悄悄的。院子里面有一盏路灯,投出一束微弱的光,照在铁栅栏和花坛上,但却不见有任何东西在动。利奥张望着,等待着。他想这些邻居此刻恐怕连空气锤的声音都不会听。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回了车库,将手电光对准了碎石下面的那块混凝土层。“让我们赶快把这倒霉的活干完吧,”他说,公牛又重新跪了下来。
巴里向他们解释过,说他先挖了一个很浅的墓穴,大约有6英尺长,2英尺宽,不到18英寸深。接着就将那具尸体塞了进去。然后他把事先和好的混凝土填塞到了尸体的四周围,那尸体是用黑色塑料垃圾袋装着的。最后他又在他那小小的杰作上浇了点水。第二天他又回到那里,将那地方用碎石子盖了起来,并把船推回到了原位。
他的活干得真不错,巴里说这个墓穴只不过是暂时的,他本打算把尸体移走,可谁知后来联邦调查局的人开始跟踪他了。利奥和尤努奇以前曾处理过几具尸体;通常都是装在沉重的大桶里扔到水里去。这次巴里的这个暂时的藏尸之处倒是给他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牛在那里又是刮,又是扫的,不久整个混凝土面就暴露出来了。尤努奇在它的另一边跪了下来,他和公牛一起开始用凿子和榔头将混凝土凿开。利奥将手电筒放在了他俩身旁的碎石上,又一次从后门走了出去。他弯着身子,朝车库的正面移了过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外面能听见敲打凿子的声音,不过不要紧。他快步走到克利福德家的屋后,大概有五十英尺那么远,这里几乎听不见敲打声了,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即使巴兰坦家里的人醒着,他们也不会听见这里的声音的。
他又重新朝车库奔去,在墙角与胜利女神像之间的黑暗处坐了下来,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大街。一辆小小的黑色汽车在房前那弯弯曲曲的街道上移动着,一会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其它的车辆了。透过树篱,他可以看见巴兰坦家房屋的轮廓,没有任何东西在动。他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就是从博伊德·博伊特的坟墓那边传来的低沉的敲凿混凝土的声音。
克林特的那辆协和牌轿车就停在网球场附近。靠街的地方还停着一辆红色的卡迪拉克牌小汽车。雷吉关上了车灯并熄灭了发动机的引擎。
他俩默不作声地坐在车内,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黑暗中的足球场。雷吉心想这倒是个遭行凶抢劫的绝好地方,可她并没将这一想法提出来。即便不去想遭抢劫的事,令人害怕的事也够多的了。
自天黑以来马克一直很少说话。店家曾按他们的吩咐将意大利式馅饼送到了他们的汽车旅馆,这以后他俩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小时,后来他们又看了会儿电视。他不住地向雷吉打听时间,就好像他马上要去见行刑队一样。十点钟时,雷吉开始确信他就要打退堂鼓了。到了十一点,他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走到浴室那里,一会又走回来。
可到了十一点四十分时,他们却来到了这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坐在一辆热烘烘的汽车里,准备去从事一项根本无法从事的使命;其实这两人谁也不是真心想去干这件事情。
“你说有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轻轻地问雷吉。
雷吉望着他。而他的视线却投向了足球场那边的什么地方。“你是说在新奥尔良?”
“是的。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新奥尔良?”
“不会的。我想不会有人知道。”
看来这个回答很令他满意。她在七点左右和克林特通过一次话。孟菲斯的一家电视台已播出报道,说她也失踪了,不过现在一切尚显得平静。克林特已有十二个小时没有离开过他的卧室,因此,他说,请他们赶快,无论他们准备干什么就赶快去干吧。他曾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虽然她感到担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表现得还不错。
他俩出了汽车,顺着那条自行车道往前走着。
“你真的要去干吗?”雷吉边问边紧张地朝四下望去。这条小道上一片漆黑,多亏了他们脚底下的柏油路,他们才不至于走到树林里去。他俩肩并肩,手挽手,慢慢地走着。这个城市,在这些树林里,在这条小道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她真心实意地爱着这个孩子,但她却并不想为他去送死。她紧紧地抓住马克的手,想以此使自己勇敢些。不错,她心里的确在不停地祈祷,盼望最好马上能出点什么事,这样他们就可以立即冲回汽车,接着就离开新奥尔良。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马克说道。
“我不会感到吃惊的。”
“真要找到尸体也许很难,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决定这么办。你就呆在紧靠着水沟的树林里,明白吗,我呢,就从后院溜到车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