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玩具熊图案的毛衣。
奥佩尔一个紧急刹车,车门开了,那个女孩好像连安全带都来不及解开似地从车下跳下来。她好像受伤了,拖着一条腿。
“你是前烟滋子吗?”
这个声音就是打电话的声音,那个向她求救的声音。
刚从医院回来在店里看门的木田,接完古川的电话后就大声向有马义男汇报。
“钱已经存上了,他要我们表示感谢,我很生气地训了他几句,他说过一会儿要给大叔打电话说说这件事。”
有马义男不由得摆了摆手,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而且今天他根本不想谈古川茂的事情。但是,木田还是一副极为不满的表情,所以,他觉得这样也不行。
“对不起。”他两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把工作间的一张凳子搬到正烧得通红的石油炉子旁边坐了下来,“让你做这样讨厌的事情,实在对不起。”
听到这话,还在不高兴的木田赶快离开陈列柜来到义男的跟前。
“这不是大叔需要道歉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发了许多牢骚。”
“茂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快的家伙。”
义男很少说出指责古川茂的话,特别是对木田,这是他第一次埋怨自己这位薄情寡义的女婿。木田等这个机会也等了好长时间,他蹲在义男的身边,皱着眉头。
“大叔,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但是茂是不是做了许多让人不高兴的事?你应该更严厉地训斥他,为他夫人拿回应有的东西。”
义男还是不想谈古川茂的事情,所以他呆呆地看着店门口和陈列柜。如果有客人来的话,还可以招呼一下。
但是,店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也听不到自行车的声音,更听不到要买豆腐的声音。没办法,义男只好嗯了一声。
从把鞠子的遗体运回家,到守灵和葬礼,最后那两个罪犯死于车祸。在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有马豆腐店成了全日本最有名的豆腐店,但客人却越来越少了。每天虽然营业,但只有来慰问的过去的老客户,这样是无法做生意的。
只有小生意,最要命的是没有大宗的订货。料理店、便当店,还有四年前在当地新开的一家大型超市,里面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店铺。现在,他们都不再订货了。大家都向他表示歉意,当然也有人说这样做都是为了义男着想。
——有马,这个时候你还是把店关了吧,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在倒闭之前,还是把店关了吧。真智子不是一直在住院吗?不是只有你有马一个人照顾吗?每天又要去医院又要开店,真够你受的。你的积蓄不是足以让你悠闲度日了吗?要不,就把店卖了,你去隐居吧。
大型超市负责采购的人当初希望当地豆腐及其他熟食业都能进入超市,并且特意到有马豆腐店拜访,但他现在已经调到别的分店工作了。新来的采购员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好像有马豆腐店发生了中毒事件。他通知有马说,不能再订购因这件不幸的事情而闻名全国的豆腐店的产品了。木田气得满脸通红,但有马义男一句话也没说。
在这之前,以前的采购员特地带着他的妻子来给鞠子吊唁。在他来店里商谈业务的时候,正在上学的鞠子还给他倒过茶,他夸奖这个孩子很漂亮。临走前,他对义男表示了歉意。他说,有马,公司可能要取消和你之间的业务,实在是对不起。所以,当通知真的来了的时候,义男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木田一直在店里帮忙,所以他也很闲。在洗澡的时候,或者是起床后边等烧水边抽烟的时候,他有时会突然想到把店让给木田。如果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把店让给木田是最合适不过了。这是只要说一声就可以决定的事情。木田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客气一下,但最后一定会愉快地接受。呀,还是不行,这个想法太过分了,木田会不会不想在这里做生意呢?这里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大叔!”
木田在叫他,在这一刹那,义男的脑子有点乱了。木田是不是又要谈怎么对待古川茂的事。这也是人的老化现象,可能也是太累了吧。看来,正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我是该过隐居生活了。
“茂的事情只能放一放了,只要他把钱出了就行了。”
义男边说边把烟又点上了。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往外冒水了:“你喝茶吗?”义男回过头问木田。
“我来吧。”木田站了起来,好像这个话题已经谈完了。他一边准备着茶具一边气愤地说。
“一个男人像那样就完了,他还和那个女的住在一起吗?”
“是的,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义男说。他不是在装,自己确实不知道。现在需要考虑的重要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时间去多想和古川茂保持不正当关系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听说他们还打算结婚。”
古川茂当然会有这种打算,而且他一直在和真智子在“商量”这个计划。只是因为鞠子出了事,真智子精神不太正常,无法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盖章,古川茂才没有办法的,不离婚就没法再结婚。那个女人也在催他,但目前这种状况,他也没有办法。
鞠子的手提包在大川公园被发现的那一天,真智子被一辆卡车撞伤,大腿骨骨折。她的伤已经治愈,但身体并没有恢复健康。义男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负责治疗的医生也不一定知道。
真智子不说话,也不动,什么也不看,对什么都没有反应。自住院以来,她已经瘦了二十公斤,看上去也老了二十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认为真智子不是义男的女儿而是他的妹妹,不,也许是姐姐,或者是年老的妻子。
幸运的是,医院里负责治疗的医生是一个和蔼可亲而且责任心很强的人,当真智子的外科治疗结束后,他亲自和义男商量应该把真智子送到哪家医疗机构。真智子现在住的保田诊所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医疗机构,这也是他去找并搭上关系的。现在照顾真智子的只有义男一个人。目前距离既不能太远,治疗费又要在义男所能承受的范围内的医院也不是太多,只有两三家。
尽管如此,保田诊所的住院费对有马义男来说还是一笔相当大的负担。特别是对如今快要倒闭的有马豆腐店而言,两周一次的医院账单就是很头疼的事情。而且,这种账单会源源不断地寄来。他不知道真智子什么时候能治好,不,也许她永远都好不了了。
如果是有马义男一个人的话,他不会想到让古川茂出钱。他已经完全是个外人了,不会再对他有所指望。义男死也不会去求他拿钱出来,他是抛弃真智子的男人。
但是,义男亲戚中的几个女人都笑话他的决定,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决定。于是她们抓住了回来参加鞠子葬礼的古川茂,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逼着他同意支付真智子五百万日元的治疗费。古川茂是可以承担的,他的脸变白了,葬礼一结束,他早早地回到那个女人那里了。
古川茂是个理智的男人,他认为鞠子所遇到的事情和真智子因此精神失常和在出事之前他要离婚三件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应该把三件事分开处理。其实,他的看法并没有错。即使茂留在家里,即使他和真智子关系和睦计划旅游,也无助于解决鞠子被两名罪犯绑架和所处的悲惨境地。
义男想,他是这样想的了吗?他是父亲吗?他曾和茂谈过这件事,但得到的理由只是——岳父、岳父太伤心了,想找一个人,把责任全算到他一个人的头上,你在找一个坏人,万恶之源的两名罪犯死了以后,你要找一个人来代替他们。
听到这样的回答,义男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和这样的男人谈话了。从此以后,他再没有和茂联系过。他答应支付的五百万日元也指望不上了。
“真是闲啊。”义男喝着木田冲的粗茶,小声地说,“今天可真清静。”
“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回来的。”木田装得很坚强,笑着说,“我们的豆腐和别人家的豆腐是不一样的,吃了大叔的豆腐能成为超级帕克——好了,我们不说了。”
木田的话断断续续,义男抬头一看,他已经热泪盈眶。还没有等他问怎么回事,木田自己又说了。
“对不起,”他揉了揉鼻子,“刚才我一个人在店里看门的时候,有一个高中女孩从店门前走过,我听见了她的笑声,那笑声特别像鞠子的声音,真的,太像了。后来接到古川打来的电话,听了他说的那些话,我突然觉得鞠子太可怜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就没事了——对不起。”
义男知道自己刚才想得太简单了,把这个店让给木田决不是个好主意。木田是看着鞠子长大的,他把鞠子当做自己的妹妹。平时,无论是好还是坏,他都不是轻易会流泪的男人。
义男考虑,等把这个店处理之后,给木田一笔退职金,他要是想单干的话,还可以把机器都送给他。也许这样一来,他就能把这里忘得干干净净。这栋房子值不了多少钱,但土地还能卖些钱,可以用来支付真智子的治疗费。自己也要工作,在豆腐店也行,或者清洁公司,还可以做超市的保安。是的,就这么定了。
电话响了。因为木田还在不停地说着,义男只好站起来拿起话筒。是古川茂的电话。
“啊,岳父,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非常轻松,“我有话想对你说,现在可以吗?”
义男问他有什么事:“要是钱的事我就听听,你是不是已经存进去了?”
古川压低了声音说:“是这件事,钱的事。”
是不是还没交啊,要是这样就算了。
“其实我今天存进去的只有一百万日元,现在就这么多了。”
义男没有说话。
“岳父,我想和你谈谈剩下的四百万。”
义男仍然没有说话,无奈,古川只好接着说。
“剩下的钱可不可以换离婚协议书?” 这次,义男不是不想说,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真智子精神已经失常了,她不可能再说什么了,但你是明白她的意思的,我想让你代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一起去办事的地方。我拿到离婚协议书后,会立即支付剩余的四百万,不,我可以支付六百万日元。”
义男刚想把电话挂断,古川又接着说:“拜托了,岳父,你知道吗,我这里也出了点事……”
“出事?”义男不由得大声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古川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由利江早就怀孕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想早一点上户口,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义男啪地把电话挂断了,他想起来,由利江就是刚才他没有想起来的和古川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对不起,请问这是有马义男家吗?”
有马义男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法立即回答她。只听见木田在说:“你们是谁?如果是搜集材料的,请赶快走开。”
那个女的好像一点也不示弱:“我不是记者,我是律师。”
律师?义男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了刚刚挂断的电话上。难道是古川茂为离婚所请的律师?否则,不会有律师光临有马豆腐店的。
他从办公室往店门口走去,只看见在陈列柜前面,站着一位身穿绀色的有点土气的套装、右手拿着一件茶色大衣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的人很小,不光是个子很矮,身上的其他部分也都很小。
“你是有马义男吗?我是律师浅井佑子。”
她从正面看着有马义男,说话的声音很清脆,看上去很能干也很贤惠。义男想起了很久以前鞠子小时候特别喜欢看的一本绘图书中的一只有智慧的兔子。
“我就是有马义男,”义男的一只手扶在陈列柜上,“你有什么事情吗?”
浅井佑子转过头,看了看她的后面,也就是店前的马路上。这时,义男才发现有一位中年妇女躲在有马豆腐店的门口,弯着个腰。
“日高,请过来吧。”浅井佑子大声地说,“你就是有马义男,幸会。”
和浅井佑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叫日高的中年妇女总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店来。她也很瘦,个子不高。这样的女性怎么努力,也不会成为一只有智慧的兔子。看上去年龄也不太大,但已是满头白发,弓着的背看上去很痛苦。
“日高?”坐在义男旁边的木田不停地重复着,“日高,会不会是……”
中年妇女终于抬起了头,她看了看木田,又看了看义男。眼睛红红的,而且全都是眼泪。
终于,义男也想起来了:“你是日高千秋的……”
“母亲。”这位中年妇女哭着说。
“她叫日高道子。”浅井佑子扶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