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真渊和自己,可是,又在什么场合例外过呢?
可是,回过头去想一想,在真渊去札幌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个难以忘记的8月23日的下午,中泽那紧迫的追问突然钻进了早奈美的心灵的深处,他的舌头分开了早奈美的两片嘴唇伸进去了。就在她允许了中泽的那一刹那开始,与其说中泽和早奈美之间的关系有了变化,莫如说真渊和早奈美两人之间才发生了决定性的质变,而且这个变化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奈美更加认清了这个事实。
(你太坏了啊!因为是你把我留在家里自己去了札幌……)她走到了这一步,感到极端的悲伤,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9月23日的晚上,像以往一样,在八点十五分左右吃完了晚饭,走出餐厅的真渊没有进起居室休息一下,就直接进了书斋,关起了门。
在早奈美开始整理餐桌的时候,中泽帮着把餐具送到了洗物池里,对她说:“那么,过一会儿再去散步吧!”
他把这个非常深沉的声音留在了早奈美的耳边,径自上了楼。最近,真渊因为早上起得很早,白天又过于劳累,所以显得更加疲劳,晚上最迟也是在九点半回卧室,很快便睡了。于是,中泽在十点多再走下楼来,请早奈美与他一起去散步。可是,在九月的下着雨的寒冷的夜晚,他就和早奈美在已经烧起煤油取暖炉的起居室里谈话,然后他把早奈美带到阳台上,在这里与她拥抱一会儿。两个人的谈话,没有什么固定的话题,谈过各自的生活经历,中泽也谈过自己走过的一些窑场等。中泽也问过早奈美:是否希望把他们的谈话这样继续下去呢?但是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把他们的谈话继续下去。他也许在屏息地等待着一个将要降临的什么。
早奈美整理完餐厅以后回到了隔着一条走廊的起居室,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报纸。她虽然在看着报纸,可是却在有意识地听着书斋里的动静。书斋里没有一点声响。
她还记得:在桥口他们完工的9月8日那天晚上,真渊在晚饭后进入了好久没有进过的书斋。因为增加了书架,所以他一定是为了整理书籍而才进去的吧?第二天一看,书还照旧放在地板她想:那些书籍的整理,可能要放在工作房的工作告一段落以后,可是第二天,真渊进入了书斋以后仍然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这种情况,最近少了,以前,他偶而要写文章,或者要把突然想到的图案画下来,而会长时间地在里边工作。当他在书斋里工作的时候,早奈美很少去打扰他。
早奈美一直在注意地观察着真渊。从9月8日以来,几乎每天晚上,真渊都要在去卧室之前进入书斋。他一般要在书斋里关着门鸦雀无声地呆上三四十分钟。
他在做什么呢?
早奈美从报纸上拾起头来,正要注意地听一听书斋的动静的时候,门突然开了,真渊从里边走出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在一起,这使早奈美一瞬间感到全身紧张,可是真渊却用那双含笑的已经凹陷下去的眼睛看了看她。
“你怎么了?有些吃惊的样子。”早奈美问。
“不,不会那样的,……最近,我在读书啊!”
“喔,在投入工作的时候,看看别人的作品集,读读回忆录什么的,能使情绪稳定啊!”
“是啊!可是,你说过:现在眼睛有些疲劳,怎么能再看书呢?”
“因为,不能看得时间过长啊!少读一点书,还可有催眠的作用呢!”
“……”
“你也早点睡吧!在烧窑前还要来年轻人,那时你就忙了,所以现在要好好地休息。”他撩了一下前边的头发,和蔼地笑着向早奈美点了点头,躬着瘦长的身子走进了卧室。
真渊那副双眉下垂眼角已有绉纹的笑脸,深深地留在了早奈美的视网膜上。但是,他的微笑,他说出来的话,无不令早奈美感到空疏。在他习惯地用手撩起前额的头发时,他的手指尖上沾着像墨水一样的蓝色污迹,这是为什么呢?
他方才在写信吗?也许他忘记了让早奈美把信送出去而还放在桌子上吧?
早奈美打开了书斋的房门,开着了电灯。这是一间有十六平方米的洋式房间,右侧和正面设有书架。前几天,因施工而放在地板上的书,大部分还仍然那样放着。他还没有开始整理这些书。在正面墙壁的阳台那一侧,放着写字台。早奈美向这张写字台走去。有点神经质的真渊把写字台整理得非常干净,既没有书,也没有信封。只在写字台的有端放着他自己作的厚厚的文具盘、墨水瓶和一个带温度计的镇尺。
在文具盘里放着两支自来水笔。早奈美伸手拿起了真渊平时爱用的那支粗型的黑色笔。因为是一支旧笔,所以真渊总是沾着墨水使用。早奈美拔下了笔帽,把笔尖送到灯下看了看。她还用手指摸了一下笔尖,在手指尖上留下了墨水。原来笔尖上还带有墨水。
真渊一定在这里写了什么——早奈美一边放着自来水笔,一边这样想着。他写了什么呢?……不会是日记吧?
她的想象在继续着。真渊每天晚上一天不缺地在上床前写的东西,除了日记之外还会有什么呢?对,就是日记。从他不再往那本放在卧室里的日记本上写日记的那天起,他就在这里开始写属于他自己的不再给早奈美看的日记了吧?
她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一点一点地翻看着抽屉里的东西,可是里边没有新的日记本。在书架上吧?常言说:往往把最需要隐藏的东西,随便地放在谁都能看得到的地方,反而更安全。
早奈美一本一本地查看着书架上每一本书的书背。也细细地看了书与书之间是否挟着笔记本,也把放在书筐中的书拿出来看了。在早奈美把那么多的书架的书和堆放在地上的书都看完的时候,起居室里响起了脚步声。早奈美走出了书斋,对着瞪着眼睛感到意外的中泽也作出了一副类似先前真渊的那种笑脸。
第二天,当两个男人都去了工作房以后,早奈美再次走进了书斋。
早奈美又进一步考虑了这个问题。真渊不会把他的日记本放在一个能那样容易找到的地方。一定是他把日记本隐藏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让木匠给做那个隐藏日记本的地方而才对书斋进行了改造吧?原来他不想请木匠来家里做工,可是后来竟亲自打电话给桥口,让他们早一点来。这也说明他有自己的意图。
早奈美花了比昨天更多的时间细致地查找。她甚至把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细细地查找,还检查了书架后的墙壁,可是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甚至刚刚修补过的地板,她也查看了。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也看了每一个画框背面,这里当然也不会有了。这样,早奈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桥口受真渊的委托,想出巧妙的办法,在什么地方做了一个暗格。其精巧的程度很难被外行的人看破。在哪里都发现不了真渊的新的日记本,这不就证明了这个暗格的精巧吗!
她感到这个暗匣就在这间书斋里,这是毫无疑问的。她无论如何也要读真渊的这本新的日记。只有读真渊仅仅为他自己写的这本真实的日记,才是挽回她与真渊之间的那条纽带的唯一的途径。
那么,为找出这本日记本而还没有使用的方法——
早奈美走出了书斋。走到电话机的旁边,打开了放在这里的电话号码簿。她找到了厚岸镇的桥口家的电话号码,给他拨了电话。
一个像桥口妻子的女人告诉她:桥口去了本镇的门静那个地方的一户人家修理房屋了。她又向这个女人要了那一家的电话号码,往那边打了电话。
“噢,太大,前几天,我们一直受到了你的照料。我想:不在明天,就在后天,带上账单去看望你们啊!”桥口的那高昂的声音很快地就在电话的听筒中听到了。
“噢,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我今天傍晚要去一趟厚岸镇,那就随便把账单拿回来吧!”
“太太,你要来镇上吗?”
“对,是的。因此,在哪里和你见个面,就把收据带回来吧!让真渊看一看,把给你们的钱也准备好了。”
“那么,可是,让你专程来取,可真不敢当啊!”
“因为不是什么专程,所以你别那么客气了。真渊也说就这样办吧!”
“先生真的是这样说的吗?”桥口特意提醒了这么一句。说不定真渊对桥口说过,让他把账单直接交给自己吧?
“对。桥口,你什么时候干完今天的活呢?”
“五点钟。”
“那么,在五点半之前,你能来到厚岸车站的附近吗?”
“当然没有问题了。”
“在真龙中央大街有一家叫‘桑巴’的快餐店,你知道吗?”
“喂,这……”
“我在五点半去那里,你干完了工作回来的时候,顺路来这里一趟吧!”
桥口接到了早奈美的电话,多多少少有点惊慌失措,可是马上就以非常高兴的声音答应下来了。早奈美来到这里后不久,曾委托桥口工程店按照她的想法改装过这个家。她还记得:那天完工的晚上,她亲自下厨做菜搞劳桥口,真渊陪他喝了很多兑上开水的烧酒。他喝了一些酒以后,脸变得通红,而后就喋喋不休地讲起了他的家庭、他的工作等等的一些事情。他给早奈美留下了一个喝点酒就大讲特讲的印象。
真渊和中泽回来吃午饭的时候,早奈美告诉他们:下午她要去厚岸的镇上购物。
“还想去美容院整理一下头发。如果美容院人很多,可能回来得晚一些。所以已经把烤牛肉和沙拉都做好放在了冰箱里了。”
二时半左右,早奈美驾驶着客货两用汽车离开了家。
她驾驶着汽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在两侧耸立着松树的二十号道有公路上行驶着。在九月虽然还有海雾,但是在晴朗的日子,却碧空万里,秋高气爽。从前边的三角窗里吹进来的风冷得可伯。
在厚岸大桥南侧的国泰寺附近有很多的酒巴和快餐店。因为这里是捕捞鲑鱼和蹲鱼的远洋渔业的大型船只集结的港口,所以在船只很少的时候,这些店铺就显得多了。她还记得桥口什么时候对她说过:在厚岸镇的镇上全部只有二十七家这样的店铺。
驶过了朱红色的厚岸大桥,就是镇政府、警察署和镇立医院。再往前走就是根室铁路本线的厚岸车站。车站的前边是叫作真龙中央大街的本镇的主要大街。在这条大街上,有加油站、布店、小型超级市场等,也混杂着一些渔民的住宅。车站前有新建的现代化旅馆、美容院和快餐店等。
厚岸车站是一座淡黄色的蓝房顶的小车站。早奈美把汽车停在了车站的前边。她急忙地买好食品,然后去了美容院。美容院平时并不拥挤,顾客也不多。她在这里很快就作好了头发。原来她把自己的黑黑的有光泽的头发披在了肩上。可是这次她要美容师把她的头发剪到与下颚相齐的程度。她希望一看她的头发就能知道她去剪过头发了。她并不为自己的头发被剪得这样短而婉惜。
桑巴快餐店是一家前边设有柜台,里边安放着三张餐桌的小店。五点十五分,早奈美进到这家快餐店的时候,也许因为时间还早,所以见不到一个顾客,只有那个打扮妖挠的中年的老板娘在擦拭着柜台的周围。在两年多以前,她曾和真渊带领从札幌来访的陶艺家玉木来这里用过一次餐。在她的记忆中,也仅仅有过那一次。在国泰寺附近的那些店铺,她和真渊一起差不多都去过几次,而今天,她希望去一家不熟悉的店铺。
老板娘和蔼可亲地把早奈美迎进来,显出了一副熟悉早奈美可又一时想不起来的样子。早奈美坐在了最里边的那张桌子旁,要了一杯柠檬汁。
桥口在五点半前一点来到了这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衣和那条经常穿的短裤,满脸带汗,确实像干完了工作才回来的样子。
“噢,你好!让太太在这里久等了,真对不起啊!”
“不,没有什么。因为我随便来得早了一点,所以……噢,请坐吧!”早奈美请他坐在前边的那张椅子上,“我们家里呀,最近,真渊特别地忙,又有一个徒弟,因此,在你们完工的时候也没能招待……一直于心不安哩!”
“那里的话啊!太太,你太客气了。”桥口晃着他那满头花白头发的大脑袋。
“不是客气。今天,真渊说,要我顺便来这里见一见你,可是他原想直接向你表示感谢,现在,厨房更好用了,真得感谢你啊!你能设身处地地以使用者的态度给我们认真地装修厨房,真不愧为是老木匠啊!真渊常常这样说啊!”
“真渊先生对书斋也感到满意吧?”
“当然啦!他非常满意啊!”
“受到你们的夸奖,我们也特别高兴啊!我想:那两个年轻人也会很高兴啊!”
“这两个年轻人也都干得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