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天拖长音“哦”了一声,又将小丫头给上下打量了一通。
这丫头,刚才见时衣服还干干净净的,现在却脏了好几块,脸颊下面还有一道小小的划痕,更别提那正一个劲往袖子里缩的手腕。
“怎么回事?”宋天天指着她脸上问。
小丫头左右看了一眼,低下头,轻轻道,“不小心摔的。”
宋天天又拖长着音,“哦”了一声。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幸灾乐祸。
哼哼,小样,我的人的主意你也敢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她还是稍微有点恻隐之心的。
她假惺惺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又吩咐其余数人待会给小丫头找点药,还嘱咐她们,既然想要教导小妹妹,就应该照护着别让人受伤嘛。
众宫女齐齐答应,小丫头感激涕零。
她点头,又让小丫头抬起头来,挑着小丫头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这小丫头长得,说实话,还不赖,清清秀秀的——当然,宫里的美人多了去了,这丫头还排不上号。
宋天天颇有些得意地想:论长相,这丫头还不如她嘛。
论身份地位,哼哼,这丫头差远了。
论头脑,嗯……目前看来,这丫头也不比宋天天好。
论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小鸟依人……呃……她宋天天应该也不差……吧?
总之,宋天天觉着,这丫头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而已。
这种丫头,如果在平常人家里,应该会被父兄照顾着直到长成,然后寻个好人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安度一生。
但是莺宁很不幸地进到了宫中,将自己的命运塞到了别人手里。
先前,宋天天一个高兴,小丫头就平步青云,现在,宋天天不高兴了,小丫头便被打回原形。
这丫头以后是否会受尽欺凌,全在宋天天一念之间。
宋天天突然发现,思考莺宁到底比不比得上她,其实毫无必要。这个被她捏着命运的小丫头,压根就没有和她相比的资格。
但是宋天天居然不怎么高兴。
不止莺宁的命运被捏在了她的手里,许多人的命运其实都在她的手里。
所以这些宫女才会尽全力地讨好着她。
所以那名太医才会在刚巧在她堪堪动身之后,便及时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因为他们的命运都在宋天天手里,因为她是个皇帝。
她还并没有夺得身为一个皇帝该拥有的一切,却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易便让她脚下的许多人,或沉或浮,或万劫不复。
但是她居然有点难受。
她放开莺宁的脸,看了看四周的宫女,笑着又吩咐上两句,然后走回院子。
太医此时刚巧从白南之地房里迈出,她赶忙上去询问。
那太医恭恭敬敬地向她交代着,请她放心,并表明自己会全力让病患痊愈。
宋天天点了点头,吩咐左右打点赏钱,而后便忙不迭进了白南之的房。
她跨进房门的时候,白南之正坐在床上,伸手隔着被子,摸着自己的那条腿。
看到他,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许多,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别摸了,太医说要过两个月才会好。”
白南之抬头看她,“两个月?”
“本来是半个月就能好的。”她点头,“因为入了寒气,还是调养上两个月比较保险。”
白南之低下头,瞧着自己的下半身,又摸了摸自己的那条伤腿,嘴角勾起笑,眼睛都亮了,满脸洋溢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至于吧?”宋天天挠了挠头,“本来伤得也不是很重,我刚听太医说时,还觉着两个月太久,结果你居然能高兴成这样。”
他摇头,“你不懂。”
宋天天垂下眼,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是不懂。”
白南之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如果不是我硬要出宫去,死老太婆也不会来找你的茬。”她轻轻道,“昭妍殿也不会被烧,那些人也不会挨板子。”
“这不是你的错。”他道,“何况你救下了他们……也救下了我。”
“对,如果我那时没有赶过去,他们说不定会被打死。”宋天天埋下头,“我救下了他们……但是……我出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害死什么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害死什么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什么人,我从来不觉得我有那个能力……但是……”
他默默看着她,待她说完,接道,“你是皇帝。”
她点头。
她是个皇帝,她的一言一行都能改变其他人的一生,她不经意的一抬眼,就可能会让某个角落里的某个她甚至并不知道的人就此丧命。
“你该不会为了这个,在难受吧?”他问。
“也不是……”宋天天默默道,“我就是觉得,那些个宫女还有内侍们,好可怜的。”
“……”白南之顿时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想要安慰她的自己,真是傻蛋一个。
“当皇帝,比起当宫女来要好多了。”她叹道,“起码我是掌控别人命运的那一个,而不是被别人掌控命运的那一个。”
他越发哭笑不得了,“你以为你的命运,没人掌控?”
宋天天一愣,“什么?”
白南之边默默望天,边暗骂自己多嘴。
“你在说那个死老太婆吗?”宋天天歪着头思考,“我现在是被她压着没错,但是皇帝还是我,没到被她掌握命运的地步吧?”
白南之继续望着天。
“南之南之。”宋天天一手抓着他的一边肩膀,左摇右晃,“说清楚嘛!”
“别乱晃,疼!”他嘶地稳住自己的腿,“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宋天天哼了一声,又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背上。
他揉了揉背,又摸了摸腿,“都晃出血了。”
“真的?”宋天天当时就掀了被子,“我看看。”
白南之忙按住她的手,“别。”
宋天天将眼一横,“我们睡都一起睡过了,还怕看看么?”
“……”白南之只得……默默将头扭向了一边。
血,倒是真被晃出来了一点。
宋天天看着那洁白长裤上的点点鲜红,很有点心虚。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这裤子,是谁给换的?那小丫头吗?”
白南之沉默。
宋天天朝着那点点鲜红,戳了一戳。
“太医,是太医带来的人!”他忙道,“太医帮我包扎完,就吩咐人给我换了一条。”
“哦……”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你刚才的话,打算交代清楚了吗?”
他再度望天。
宋天天从裤脚开始,将他那条带了点血的裤腿,给小心翼翼地卷了上去。
“真的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忙道。
她轻声应了,视线却停在他的腿上,怎么也移不开。
伤口在接近膝盖的位置,被白布缠着。
小腿白皙修长,映得那些由伤口渗出的血迹,颇为醒目。
他默默看着窗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还记得我们刚刚去看了什么吗?”
“你说……天塔?”她回道。
说到天塔,她想起自己发现的那些凹痕,那张她描摹下来的纸好像还在被换下的那件衣服里,嗯,应该找阿花问问,然后将那张纸要回来给南之看看,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但是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打断了她的思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让她的视线怎样也无法移开。
“对,就是天塔。”他道,“传说,那座自远古时代就立在那儿的巨塔,是通往天界的道路。而这个传说,我曾经一直相信。”
她含含糊糊又应了一声。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到那伤口下方,点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收回,然后又轻轻摸了上去。
“……你既然问了,就听我说吧,放过我的腿吧……”
她这次干脆连应都没应。
她用手指沿着他小腿间那根能清楚摸到的腿骨,上下摩挲。
他只得……再度默默将头扭向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摸小腿什么的……………………扭脸……
☆、胡思乱想
宋天天说不清现在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有点心疼,有点难受,似乎还有点……雀跃?
他的皮肤很好,一向都这么光滑细腻又白嫩。
她沿着脡直的腿骨一路探了下去,却觉得,手下的感觉与多少年前在他身上瞎摸乱蹭时,很不相同。
她将手沿着腿侧绕过去,抚摸着没有多少赘肉的腿腹,又向下滑至脚踝,用手心蹭着后跟处的经腱,拇指摩挲着不大的踝骨,然后托住他的脚跟,在他脚心处轻抚。
宋天天摸了一遍,意犹未尽,握住他的脚踝,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差不多……可以住手了吧?”白南之终于问。
宋天天听到,抬起头,颇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发现他脸颊居然有一点点红。
怎么,她有做什么能让他脸红的事吗?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捏了捏他的脚趾。
然后她那颗被整个糊住了的心窍,终于再度运转起来。
宋天天几乎是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直接把他的腿往床上一扔,折腾得白南之又是一阵痛呼。
“不就是摸了摸腿,有什么大不了?”她还在那儿干笑。
他苦着脸,努力将自己的腿摆回原处,又将被子掀回去盖好,然后默默看了她一眼,再默默将头扭开。
宋天天道,“想当年,你全身我都摸过。”
这个当年是指的十年前,两人还都是个一两岁的光屁股小孩的时候。
那个时候,宋天天可爱摸他的脸了,经常一摸一整天,他从未脸红过,她也从未如此心虚过。
于是宋天天瞅着他又扭过来的那张脸,伸出手,像往年一样摸了过去。
结果,这次,宋天天才刚刚碰到他的皮肤,顿时便像触电一样将手收了回来,小心肝咚咚咚地直打着鼓,心虚得冷汗直冒。
白南之瞅着她,瞅得她头皮发麻。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宋天天脑子打了结,嘴上却还在硬撑,“不就是个小腿?大不了我让你摸我的大腿。”
……话一出口,她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找死老太婆道歉!”说罢,她便捂着脸,冲向了房门。
“等等。”白南之在身后唤住她,“你要去道歉?”
她可怜兮兮地回过头,不敢正眼看他,“是你说的,我应该去服个软。”
“嗯……”他沉吟了一会,问,“还记得你前几年埋的梅子酒吗?”
宋天天一愣,“院子边那颗桃树下的那个?”
几年前,她闲来无事,又在御膳房里听人说了梅子酒的酿法,便起了心思,用酒泡上一坛青梅,埋进了后院,打算过几个月便取出来喝。结果不多时她便将这事给忘在了脑后,偶尔想起也懒得去挖,至今已埋了有两三年了。
“现在提这个干什么?”她问。
他道,“去挖出来,给太皇太后送去。”
道歉自然应该送礼,但是……“就送那个,太寒碜了点吧?而且埋了这么久了,味道也不知道好不好……”
“寒碜不寒碜,不重要,味道好不好,也不重要。”白南之摇了摇头,“你只需告诉她,那是你亲手酿的。”
宋天天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一点。
然后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于是……刚刚明白的那一点,登时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满脑子冒出的都是白南之的腿腿腿腿腿腿腿腿腿……白花花的小腿!
宋天天再度捂住脸,奔出了房门。
小腿上面是大腿……
大腿上面是……
哎呀哎呀!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为什么只是摸个腿而已,她就变成了这样?她发誓,她以前在摸他的时候,绝对没有冒出过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当年摸他时……分明还是十分纯洁的……
呸!他当年就是一个奶娃娃,当然应该纯洁,她又没有恋童癖!
恋童癖……宋天天想了想,又重重“呸”了自己一口。
他现在也才十二岁!虽然本质上已经是个不知道几百岁的老爹了,但是那具身体实实在在只有十二岁!
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的白花花的小腿浮想联翩,宋天天很是羞愤。
更令人羞愤的是,当她抱着命人从院子里挖出的酒坛子,走向太皇太后的寝宫时,她依旧在浮想联翩。
宋天天装着满脑子的腿,将怀中的酒坛递给太皇太后宫外的侍从,然后一脸羞涩地等着。
不足片刻,梁婉便命人请她进去。
宋天天被内侍领进梁婉寝宫内,又一直被领进到梁婉的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