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霜想了想,道:“我没有家。”原本净醒殿是她的家,事到如今,她早已无家可归。
度娘似是一副明白的样子,小心问道:“那你家官人?”
归霜低低垂下头,咬了咬唇,她知她是想错了,却不知如何辩解。
度娘只道她是难为情,“姑娘唤作什么名字?”
山风有些大,她的伤并未好全,咳了几声,“我唤作归霜。”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在我家借宿几日。”
归霜随度娘回到桥头村,在村上住了下来。她在天庭的时候不必为五谷杂粮担忧,便是难得饮一口水,那也是琼浆玉酿。如今呆在人间,有柴米油盐的琐事,却也觉得温馨。度娘已然成了亲,膝下有二子,还是三四岁的模样,一位唤作承双,一位唤作承袭,甚是可爱。
从前在迟亭的时候,醨箫曾与她说过,天庭虽是清明宁静,却不及人间之美好。
度娘与她丈夫皆不识字,归霜便在他们家中,一笔一划教两小儿识字。那两个孩子颇为聪明,学了半月,便已经会背《三字经》。
归霜正在教两位小儿《千字文》,她突然想起幼年时,白卓亦是这样一笔一划不厌其烦地教她读书、写字。哪怕时时罚她抄写《道德经》亦是为她好。突然,一滴泪落在纸上,纸张大片大片染上了深色,承双伸出小手,擦归霜的眼泪,“霜姐姐,你怎么哭了?”
归霜顺手拿衣袖抹了抹眼泪,温声道:“风太大了,迷了眼睛。”她抬头看天,眼睛在风中发凉。
承袭突然喊道:“娘,娘回来了。”
归霜一笑,这两个孩子每每等到父母归来总是那样开心,暖意渐渐弥漫到心底。她偏头看去,见度娘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男子,眉不由蹙了蹙。
度娘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归霜,那位白公子说是寻你。”
归霜冷冷看去,心底亦凉了三分,转身就走。突然被白卓握住手腕,“我寻了你许久。”她心里一颤,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呆呆看着。度娘见此情景,附在归霜耳边道,“归霜,这是你家官人吧。”归霜一惊,才想到要甩手,面上已是通红一片。度娘只当她是羞赧,抱着两个孩子回屋去,并不打扰他们。
白卓伸出手,轻轻在她眼角拭了一下,“刚才你哭了。”
归霜侧过头不看他:“你来干什么,那两剑你还我,我只当你我两不相欠。”
“你可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回魔界?”
“若能隐姓埋名,在此长度一生,我亦是愿意,所以你走吧。”归霜转身进了屋子,却没想到白卓亦跟了进去。
归霜在度娘面前不好表露什么,度娘絮絮叨叨与白卓说了许多,琐碎小事,白卓竟然都一一听着。天界如今定是乱作一团,想不到他此刻竟也有这样的心思。归霜不觉一笑,正巧撞上白卓的目光。他许久没见她笑,她这一笑笑得舒心,他心情也不觉好了几分。
度娘家的小屋原本不大,度娘以为他们是夫妻,自是由着他们住一间房。临了度娘拉着归霜道:“你家官人生的这般俊美,性子也好,归霜,你是有福了。”归霜知她是误会了,却不想解释,只一笑释之。
归霜走进房间,白卓已经靠在床榻上。归霜坐到桌边饮一口茶,半响才道:“你睡床上,我睡哪里?”
白卓淡淡道:“你也睡床上。”
归霜正喝着茶,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进退两难,她猛烈地咳嗽起来,白卓几时变得这般无赖。白卓已经站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好些了吗?”
归霜见他离了床,猛然站起,跨到床边坐下。白卓见她如此,也觉得好笑,只觉得她依旧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白卓走过去,归霜立即钻到被子里去,死死拿被子蒙着头。
白卓知她咳嗽,伤势并没好全,被子里气闷,对肺不好,于是道:“听话,快出来。”他音色清明,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归霜在被子里稍稍动了一下,白卓轻轻动手想去拉被子,却不想被子蒙的更紧了。
“在被子里对你咳嗽不好,快出来。”
归霜不出声,只蒙在被子里。白卓用力抓住被子,一扯,被子被轻易扯了下来。归霜的脸被蒙的绯红,如同硕大的仙桃,清新明媚。白卓坐在床边,突然搂住归霜。归霜一愣,却没有反抗。
白卓身上淡淡的梨花香伴着他低低的声音传来,如同清泉石上流:“我们这样不是很好么?”
归霜埋着头,听到他的心跳,那么近铿锵有力,一下一下,仿佛落在她心上,她小声道:“我们这样于礼不合。”
白卓轻轻一笑,他鲜少笑,笑起来便明艳的如同漫天星光璀璨,很是漂亮,“天界没有人间这样多的虚礼。”
“可是天界也有三纲五常,有伦理道义。”
她的声音依旧轻,却像一把神斧劈开巨石,将其中最不堪的东西挖出。
白卓的身子僵了僵,笑容顿时化作虚无,“归霜,现在在人间,我们不去想天界那些东西,好吗?”
归霜闭上眼,不去想天界那些东西。这样很好吗?她暗暗问自己,曾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曾幻想,白卓这般对着自己。家仇天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的头靠在白卓的胸口,听到白卓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那么真实。她小心地点了点头,在人间不知有多少日,也不知这样的日子有多长,可是能过一日便是一日。
天界太远,魔界也太远,其实,人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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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很温馨吧~~~~
我慢慢得瑟~~~
'50 炊烟事?寻常客(二)'
白卓与归霜在度娘家小住了几日,便带着归霜离开了。
天界匆匆半载,人间早已过了百年光阴,再寻不到当年的模样。大街上人熙熙攘攘,人生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其中酸甜苦辣,却真真比天界来得有味。
这夜正是上元夜,华灯初上。大街小巷挂着花灯。归霜顺着灯流走去,突然一个带着银面面具的男子走到她面前:“姑娘这般厉害,这些灯谜想来都难不倒姑娘。”
归霜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却也好奇,她冁然而笑,“那公子有更难的灯谜?”
“自然是有,但要劳姑娘随我去我家灯店中。”
归霜回头看了白卓一眼,他淡淡点了点头。
归霜随着银面男子一路行去,走到半路方觉得奇怪。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她停下脚步:“你是什么人?”
“公主连银珏也认不出来了吗?”银珏缓缓摘下面具,露出脸。
她转念一想,似有什么不对,“那我师父……”
“你们在人间逗留时日如此之长,天界追兵已经追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归霜退了一步,摇头道:“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天界素以仁义著称不会将我怎样的。”
“你还想回去看,白卓是司律天君,天兵天将奈何不了他,你快随我走。”
归霜一凝神,破了仙印,神力破印而出,欲腾云而去。奈何她只剩下一层修为,银珏修为极高,被银珏生生拦下。他握紧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碾碎一般,“你说天界仁慈,我便带你去看看,天界怎么个仁慈法。”
一路腾云飞至,云雾撕开一个大口子,是桥头村。
归霜慢慢走进去,度娘家中一片漆黑,明明是晚上。她愣了一下,也许他们是去看花灯了。她小步走进去,点燃一只火折子,火光曳曳。满屋子的血腥,度娘倒在桌上,身边是她的丈夫,怀中还抱着两个孩子。除却血迹,仿佛是安静的睡着,她不敢置信,悄然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们的呼吸,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承双、承袭,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如今冰冰凉凉地倒在一旁,甚至在前几日她还未走的时候,他们还兴高采烈地对她道:“霜姐姐,我们会背《千字文》了。”竟是她害了他们。天界……居然连凡人都不放过。她握紧拳。
曾经他们给她带来宁静,带来欢欣,现如今他们却因她不得不入生死轮回,辞却人间美好。她的泪掉下来,滴在手上泛着凉意。
银珏突然上前,拉着她破屋而出。
“你破了仙印,他们已经发现你的气息了,快走。”
归霜神力涣散,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只能借银珏之力腾云。银珏带着一个人,便是任他修为再高,也还是要被她拖累。行至仙魔交界处。天兵天将已经赶上。团团将他们围住。
百剑交错,她的一点功力聊胜于无,银珏带着她躲闪,千钧一发,容不得他分神。云头紫衣男子遥遥站着,归霜匆匆瞥过,是袭卿。她惨然一笑,恩怨,原来不是逃便可以的。突然之间,剑雨如同流星一般,纷纷而下,挡开向他们袭去的剑。白衣飘然而至。
一瞬的空隙,银珏从袖中掏出一盏灯交至归霜手中。三千锁妖灯。
交接灯盏之间,一把剑直直刺向归霜,白卓身形瞬移,扑倒归霜,眼见那把剑要落到白卓身上,银珏突然从一旁轻身一跃,剑,不偏不倚穿透银珏的心口。血溅在她脸上,满世界全是红色,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她颤抖地点亮三千锁妖灯,三千妖物将天兵天将挡在外面,白卓扶着她站起来。
血从银珏身上慢慢流出。
她踉踉跄跄走到银珏面前,蹲下。泪水一滴滴流下来。他怎么会去为白卓挡剑,“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是最讨厌我师父吗?”
她问的撕心裂肺,银珏伸手轻轻拭擦她的眼泪,大口大口喘气:“我知道,若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了,”她的托起他的背,他已经奄奄一息,声音断断续续,“我替他挡了一剑,以后……以后……你便再也忘不了我……看见他便想起我……”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依旧带着几分戏谑,眼角长即入鬓,如同三月落樱,美得不可方物。
她摇摇头,斩钉截铁:“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他骗过她,墨玉、连羽全是他。他囚过她,将她困于魔音洞中。其实,她都知道,他只是想在她身边而已。
——自是为了归霜姑娘以后能救我了。
他还是墨玉的时候,一扇潇洒,说出这样的话亦带了几分轻蔑。可是,她最终救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轻轻一笑,满头银发散落下来,“别傻。”他的手从她的脸上划下,渐渐变凉。身体变得缥缈,最终化为粉末,随风而去。她想抓住他的衣角,张开手,却全是空的。
三千妖物撑不了多时,她哭的无力,白卓将她身体一捞,“我们快走。”
此刻的她如同飘零的蒲公英,柔柔弱弱,随时可以随风而去。归霜回头,深深看袭卿一眼,她杀了他父君,到头来,死的人却不是她。
白卓带着她腾云而去,兵将欲追上,却被袭卿挥手止住,他目色飘远,只冷冷道:“穷寇莫追。”
从此,便两不相欠。
腾云散开,露出一方旮旯,挂在上面的铜铃“叮当”作响。突然一股风力席卷而至,将他们迎进去,渺渺声音传来:“白老兄,许久未见。”
白卓抱着归霜落地,面前站着正是醨箫。他手中捧着酒壶,款款倒一杯酒,“如今你可明白,我当初非要来人间开这迟亭?”白卓来不及回答。
归霜似是入了魔障,猛然蹲下抱住头,嘴中喃喃念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眼前,墨玉、银珏、连羽、度娘、承双……一张张脸飘过,是她错了,是她害死了他们。
白卓轻轻搂住她,叹了口气,“这些,不是你的错。”
她突然推开他,指着他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也错了……如果不是你……”她向后靠了一步,“白卓,你记着,我恨你……”说完便轻飘飘地倒下。
白卓斜了醨箫一眼:“你点了她睡穴?”
醨箫自顾自饮了杯酒:“我说白卓,我若不点她睡穴难道等她魔性发作,把我俩都杀了。”
“魔性?”
醨箫又斟了杯酒,顺手推给白卓:“怎么,有关这丫头的事你便乱了方寸?这丫头是神魔之体,连日来事情太多,便是魔性被激发也不见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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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码不完呀~~~存稿到这里了
剩下的,有两更~~我来不及写了,明天会有我给《白霜》写的歌词上传
17、20号原本不更,我十七号回来,以后就连更到二十号吧,补上没有更的两更
八月开始的稿子我写的太粗糙了,回来会润色一遍~~
大家勉强先看看吧
爱你们
'38 情迷乱?玉换骨(一)'
归霜安静地躺在床上,白卓站在离她七步远的地方,回想醨箫与他说的话。
“她的母亲是神,父亲是魔,属神魔之体。天界孩子皆随母性,归霜亦不例外,生来仙骨。但她体内依旧有一股魔性,强于她的神力,极易控制她的心智。”
侧边的镜子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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