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三番两次过来找我?”
“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像是受了重创?”
景辰微微一笑:“你想知道?那要先答应我一件事。”伸手指了指我的床,“我们躺上去,然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的脸不知为何又烧起来,不禁又想到刚才,只羞愧得恨不能钻到地缝下再不出来。
景辰却扑哧笑出来:“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就是老老实实躺上去休息一会儿,你以为要做什么?”
我更加难堪,咬着下唇就想转身跑走,反正在景辰面前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他却走上来拉着我一直把我拖到床前,皱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体很不好,你来回折腾我也许会随时昏倒也说不一定。”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真是假,但想到方才他的确连站立都没有力气,索性咬咬牙直接侧身躺了上去。
景辰的眉眼瞬间就舒展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把我向里面推了推也躺上来,双手很自然地从身后抱着我。
“嘘,”他握住我挣扎的胳膊,在我耳边说,“我要开始讲了,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一句话让我老实起来,纵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免竖起耳朵想听一听他怎么说。
“讲之前我先说给你一个故事,”他轻咳一声:“从前在一个地方有实力均衡的三个家族,其中一家最早生出了一个男孩,并且这男孩因为受了一些恩泽而天生与旁人有些不同,所以整个地方的人都对这个男孩抱着一种很高的期望……”
“他受了什么恩泽?”
“嗯……比方说有人出生时便含了一块玉,他就是这样的。”
我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抱期许的,城南有一姓贾的名门望族便生出个这样的小儿,长到这么大还不是草包一个。”
景辰停了一瞬,方回答:“反正我讲的这个男孩不是个草包。”顿了顿见我懒得再反驳,才接着说,“这个男孩因为从小就背负了很多的压力,所以他一直被旁人和自己严格约束着,活的很不快乐。”
“但这三个家族有另一家生出一对双胞胎女儿,那两个人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但却与那个男孩截然不同,没有别人的期许没有别人的束缚,活得很自在很自由。所以这个男孩从小就很讨厌她们,尤其是其中一个格外不懂事格外不清醒的姑娘。可偏偏呢,这姑娘还很不识趣,越是讨厌她却反而越是黏着这个男孩。他读书她就坐一旁傻乎乎地看着,他练习……武功,她也站一旁愣愣地望着,像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永远跟在他的身后。”
“后来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下去,看不惯她的随心所欲,看不惯她的憨傻呆愣,更看不惯她总是咧着嘴很开心地笑。所以他对她狠狠地发了脾气,让她不要再像这样缠着他,并且直言不讳地说出其实很讨厌她的话。”
“她听到他的话果然不再像平时那样开心地笑了,本来就胖的脸皱成一团,让他觉得她看起来更加难看。但从那以后她就真的不再来了,哪怕远远碰到也很快就躲开,机灵得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
说到这里景辰却顿住不再说了,我一面催促,一面却又有一阵倦意袭来,推了推他的胳膊,景辰这才终于接着讲:“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骨气,他以为那些话即使对她说了出来,第二天她也还会不知羞耻的继续贴在他身后。但他很明显失算了,想到以后终于不用再每天面对着她,的确很是轻松了几天。但后来……后来却常常忍不住走到她常去的那些地方,但没想到碰上几次之后她却又机灵得不再经常在那里出现。他从没想到她也可以不是那副憨傻的模样,又或者其实她并不傻,只是他一直从心里看不上她,一直讨厌她,一直懒得去了解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平常做些什么?”我终于有些不满地说不口,扛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忍不住将眼睛给闭上。耳边景辰像是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又慢慢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只觉得他低低的声音像是柔软的拂尘扫在我的脸上,让我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景辰像是一直在讲,我又模糊听到他声音越来越低,近似呢喃:“他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等他终于发现的时候才知道感情已经很深了,原来对她不是讨厌,是很喜欢很喜欢,一直到他们都长大,到他们经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到以后……都很喜欢,”顿了顿,声音里却又带着种压抑,“他最想的就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把她照顾好,让她每天都像小时候那样开心地笑……但现在,”他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但现在他似乎做不到了。”
我听的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浓浓的倦意让我连眼睛都睁不开,而景辰说完这句又不再开口,周围安静异常,我于是睡得更沉,连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都没有了。
一片漆黑之中,我像是恍恍惚惚地做了个梦,先是看到两个身着锦服的幼童在庭院里吵架,后来却又到了一座山边,瞧见一个少年俯身摘下峭壁间的一棵绛珠仙草。还未来及看清那少年面容,画面一转却又是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孤岛之上,一个男子正缓缓俯身轻吻躺在他腿上的少女,我见那侧影倒颇像景辰,然而依旧未来及想明白便又转至一座巍峨的宫殿门口,那男子这回却是背对着我开口说:我已经同微然重新在一起了。
梦里混乱异常,每次都来不及看清楚便有更多的事情扑面而来,让我措手不及。那男子是谁?一直在梦里引领着我的少女又是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的头痛欲裂,正忍不住想放声大叫一声,却感到眼前忽然劈开一道白光,那光亮直打在我的脑海之中,只觉得眼前那片混沌忽地散去,让我瞬间便回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还在历劫,原来……我赶紧转头向后看,然而床上却早就没有了景辰的踪影。
我心急如焚,从床上跳下来,提了提腹中真气,把原先因为历劫而隐藏在体内的五气重新打开,跑到院子里也不顾是否会被人看到,便腾出祥云往天上飞去。
☆、乱点鸳鸯谱
一路上因为真气尚未全部打开,踩在祥云上未免有些力不从心。但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想到景辰数次下凡前来看我,想到他的眼神他的笑容,想到他昨晚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我便知道先前那般绝情不是真的,景辰一定也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
很显然我此时又不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了,反而有股子不断膨胀的喜悦从心底里咕嘟嘟地冒出来、再冒出来,哪怕飞得歪七八扭,哪怕险些从云端坠落,也挡不住我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没办法,正如青洛所说,我天生就是这么个给点肉沫就能高兴到浑然忘我的哈巴狗,更何况还是景辰这种肥厚香嫩的红烧肉呢。
不过高兴归高兴,我现在历劫一半便擅自破开真气重回天庭,不晓得玉帝和太公此时会气成什么样子。果不其然,我刚飞至天庭便看到绿绮站在天宫门口向我迎来,边走边说:“我的小祖宗,你现在是越发有能耐了!”
我吓得赶紧拱手作揖,被一个已经万岁有余的人喊作‘小祖宗’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姐姐莫生我气,我这就跟你去向太公认错。”
她却看了看我,脸上倒也无责备的意思,反而垂下目光叹口气:“快随我来吧。”
到得大殿之上三清自然已经聚齐,扑面而来的茫茫仙气使得本身就修为浅薄的我险些被驱逐至殿外,一步步艰难地走到诸位太公面前,俯身拱手:“青泠知道自己又犯了大错,不过事情既已犯下,还请太公们消消气,顺便想个方法狠狠惩治惩治我。”
不知是我方才走得太过艰难看起来有种视死如归之感,还是这一番话太过悲切诚恳让人心有不忍,抬起头三位太公竟一反常态没有横眉倒竖、嘴角下沉,虽不可能露出欣喜的神色但至少还算平静并没有预料中的暴怒。
不过我的亲太公勾陈大帝还是缓缓开了口,语气沉痛:“就不应该在你身上寄托希望……”
我惶恐不已,心里亦感到一丝后悔和懊丧,正准备责备自己太公又接着道:“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早一日修成上仙,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至少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至于总是需要别人或明或暗地照顾着你。”
我将头垂得更深。
太公长叹一声:“你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啊,要万一有一天没有了照顾你的人该怎么办?遇到危险没有人前来帮助该怎么办?”他顿了顿,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与身边的玉帝和紫薇大帝互望了一下便缓缓开口,“南宇是个极不错的神仙,不管之前做过什么,但说起来那也是为了你才被贬至阴曹地府。现如今他政绩甚好,早已将功补过,日后便再不必做那一份苦差事,恢复上仙的自由身,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我不解:“太公这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太公决定将你许配给南宇,日后有他在你身边那是再好再安全不过的了。”
我先是呆愣了一瞬,而后便感到甚是荒谬:“婚姻乃大事非儿戏,太公怎能擅自做主,连我和南宇的意见都不问一问?”
太公斜着瞥我一眼:“南宇那点心事整个天庭谁人不知,还需再问,自是求之不得。”
我知道太公的额外之意便是:南宇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半吊子散仙愣是捡到一个活上仙,要不是看在你太公的面子,哪里来这样的好事?
我赶紧苦口婆心地相劝:“青泠多谢太公美意,然而青泠自知实在配不上这样的好事,不仅折煞了我自己也让南宇未免觉得委屈。”但说到这里我却又想,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也配不上景辰?
于是心里立刻感到几分灰心,不由得表情也颓败起来。
紫微大帝摇头笑道:“倘被止行那老东西知道他儿子也有被人拒婚的时候,不晓得会不会从极东荒岛直接冲上来寻你麻烦。”
我望着前方高座之上的紫微大帝,很想脱口而出:如果把你家孙子景辰许配与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这么想完又觉得这想法实在折我寿命,赶紧把目光挪开重又低下头去。
终于一向爱说公道话的玉帝缓缓开口:“你历劫未半便擅自破劫,修为不仅未增反因此受到损耗,今日不追究你的过错已是格外开恩。你太公见你修仙无望,为你想出嫁给南宇这一方法,你不仅不领好意,反而妄自菲薄,实在幼稚得很、愚蠢得很。”他顿了顿,却话锋一转,“但太公虽为你好,以后的路仍要你自己选择。你若非要丢弃康庄大道偏走那羊肠曲径,谁也无法强行阻拦。你且回去思量三日,三日后再来大殿回复你的决定。”
玉帝这番话先是说得我战战兢兢,而后又让我长舒口气,赶紧拱手作揖,嘴上把好话稀里糊涂说上一遍就脚不连地慌忙退了出来,不再碍太公们的眼。
出了宫殿本想先回府上一趟,但想了想还是准备先找到景辰再说。才刚腾出祥云尚未踩上去便听身后像是有人在叫着什么,回过身原来是周公。他正一面向我招手一面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那一大把白花花的胡子时不时被吹起尽数砸在他的脸上,暗红色的长衫下满肚子的肉仿佛波浪一般上下颠簸,看起来甚是晃眼。
好容易跑到我面前,一把掀开胡子终于露出脸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哭笑不得:“去找景辰啊。”
他挥挥手:“不要去了,你去也找不到他,不如先回我府上一趟。”
“为什么?”
“你先不要问,我累得气都喘不过来。”说着他带着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我笑道:“好好的有云不腾,去哪里非要自己颠颠儿地跑。”正说着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停下脚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周公也停下回头看着我。
“景辰说让你等我历劫归来的时候把我的记忆去除,是这样吗?”
周公很显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带着一脸的慌张嘴硬道:“哪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心里愈发确定:“我虽然不知道景辰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显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之前对我说出那样的话现如今又这样郑重拜托你。”顿了顿,“你一定知道是为什么对不对,现在既然被我猜出来倒不如索性把全部都告诉我。”
周公仍在试图狡辩:“都说了没有这回事,怎么可能……”
我上前一步打断他:“之前给你整理了那么多文书包括刚开始你故意作给我的一些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