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铜人,腿间也有一处凸起,虽然有条红巾圈围腹际,但孩子总是调皮又好奇,长辈越是叮嘱、越是交代,孩子越是忍不住,要去偷掀那条小小红巾,看看底下有何神秘……
铜人的凸起,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她才会感到新奇、不可思议,近而认真多瞧几眼。
“昨儿个不是替你们两人分好了房,怎么今早醒来,睡在同一张床上?”
蒲牢勿匆着装完毕,红枣稍稍梳洗,三人转往厅桌用膳,冰夷脸上堆满戏谑,瞧着两人,笑问。
“他的打呼声吵醒我。”红枣对着石桌上,满满未曾见过的菜肴,不知从何下手。
“哪个男人不打呼?!”蒲牢捉起藻团,沾沾墨酱,往嘴里送。
“呼声像雷,可不是人人都会。”红枣仿效着他,小口尝起藻团滋味,虽不习惯,勉强还能接受。
“我中气太足。”当然不是人人学得来,哼哼。
“打鼾非病,但有人症状严重,导致呼中止,夺走性命。”这类案例,她听爷爷提过不下三四回。
“怯,打鼾打到死?!骗谁呀?”蒲牢对她说法嗤之以鼻,不屑。
“所以你下楼查看情况?”冰夷对后续比较感兴趣。
“嗯。本想替他诊脉,偏偏他脉象太诡异,便改采穴道治疗,哪知道才按了几处,他就睡着了……”睡死之前,还拉她当垫背,用他强壮的身躯压迫而来。
提及脉象和穴道,同为习医之人的冰夷,双眼一亮。
“你懂医术?”
“一些些皮毛而已。”
“人类女子习医,倒很少见。”冰夷印象中,人类女子大抵就是养儿育女,为丈夫太孩子付出所有,!;力,难有闲暇去学习其他技能。
“我的家族,自数代以来便以医为业,子孙无论具天赋与否,无论男孩女孩,皆需学习医药基础。”
有天分者,以医者为志向,继承祖先“神医”之名,行医济世,自知弩钝之辈,例如她,成不了名医大夫,也难离种植药草,与“医”相关之业。
“我一直很好奇人类所学,与我们龙骸城习得的,有何差异。”冰夷为她夹片鱼生,置于小石碟,摆上辣藻泥、细蒜青和鱼卵,卷起,正好一口大刁、。
她在冰夷眼神鼓舞下,尝了一块。
这口比藻团好上许多,藻团腥味较重。
冰夷又为她效劳,再卷一份,递上。
“你说,你替四龙子按穴之后,他立刻睡沉了,你应该是按到他的睡穴吧?”
“睡穴?我按的穴位应该是迎香、曲池……”
“没听过这些穴名,能否请你指出位置?”冰夷很有求知欲。
被晾在一旁的蒲牢,老大不爽。
看她和冰夷一来一往,活似他乡遇故知。
她的笑颜,娇美盛绽——对着冰夷展露。
她的眼神,明亮有光——冲着冰夷凝觑。
蒲牢越看越刺眼。
第九章
“喂喂喂——”指节在石桌上敲敲,力道已有控制,否则薄薄一张石桌,早给敲居粉末。“聊起来啦你们?!”
怎样?!两人相谈甚欢,到达忘我境界了吧?
他们欢,他可不。
把他蒲牢当灯柱,摆看好看?!
“我们聊的话题枯燥无趣,四龙子不会有兴致。”重点是,也听不懂吧。冰夷很不给面子,脸虽带笑,话,可一点都不甜。
蒲牢冷冷貌他,“你,最好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瞎聊,魟医交代的炼丹工作,可以因为聊得太尽兴,就摆一边放给它烂?”口气风凉。
一经提醒,冰夷才注意时辰。
确实快迟了,魟医盼咐的“凛华丹”,数个时辰得掀开炉鼎,将炉内热气驱散。
眼见下一次掀炉时间将至,再闲话家常下去,他就要惹麻烦了。
“我先赶去药居,凛华丹』出差错,魟医会片了我去测鱼锅。”冰夷神情依然从容,收拾自己碗盘的动作,明显加快。“你们继续吃……或者,红枣姑良要随我一起去药居,我们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聊——”
冰夷提出激请。
“她不去!”独断的拒绝,来自蒲牢。
“好好好,别瞪我,不拐她去就不拐她去。”冰夷双手做出投降状,心里暗笑,表情装无辜,“我本想,掀完炉鼎,再带她去海市逛逛,买些衣裳……”
红枣身上所穿,是冰夷翻找出来的旧衣,尺寸过大,月要带缠绕数圈才勉强固定,不过套在她身上仍显松垮,颇有娃儿穿大衣的逗趣样。
“你快滚吧。”蒲牢皇不客气,用藻团“送”他出门。
迎面丢来的食物,冰夷摊掌接住,打算带看路上吃。“谢啦。”
这一次不走可不成了,丹炉在等着他呢。冰夷摆摆手道别,拂动鱼尾,游出螺屋,赶忙去办正事,留下蒲牢和红枣,两人四目相对。
“快吃呀。”蒲牢不像冰夷细心,会为她布菜卷鱼片,他直接整盘推到她面前,催促她吃下肚。
悴,冰夷一走,她的笑容收敛,眸光浅淡了,面对他,就是另一副模样!这女人真是……
有了冰夷先前的示范,她大抵知道如何搭配材料,自行动手,填饱肚子。
她胃口不算太好,加上昨夜睡得不舒坦,手臂和肩颈隐隐作痛,连带咀嚼时,多少带动肌肉牵扯。
那微微的酸软,教她难以忽视,确定吃了五分饱后,便不再进食。
“吃饭了?吃饱就走吧。”蒲牢抹抹手,起身。
走?去哪?
她的迷惑眼神,正这么问着。
蒲牢下巴仰高,垂敛的眸,像睨视人一般,她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他口吻凶凶的,仿佛嗤哼。
“带你去海市,买衣裳。”
海市,海底市集。
原来……海之深处,也有这样的地方。
眸儿舍不得眨,在眼前绮丽光景上,不断来回。
忙碌的鱼群,游满海空,仿似过境飞鸟,银亮鱼身正一闪一闪,烁着七彩鳞光。
鱼群底下,更是精采热闹。
五颜六色的珊瑚为棚架,海草是幌子,崎岖多洞的岩块便是一处铺子,贩售之物更是琳琅满目——
陆路时常可见的蛆叫或小鱼族繁不及备载。
当然,一般的吃食和衣着、号称喝下一罐,便能在较鳖眼前隐形的神水、勤劳认真,最适合买回家当鱼奴的清洁小鱼、代步专用的巨大驮虾这儿也有,更有人往返海陆,带回人界出产的维罗绸缎、各式小吃、姑娘首饰,售价令人咋舌,显得乏人乏鱼问津。
倒是出自海底城民之手,精心织造的捎,生意兴隆。
其中,以鼓人所织之峭,色泽浑然天成,似晚霞,仿湛洋,若翠叶,不靠繁琐绣功取胜,而是致柔质地,最是上品。
“给她挑几块布,裁些衣裳。”
蒲牢打断正鞠躬哈腰,恭迎他大驾光临的裁峭店店主滔滔不绝的诌言辞。
他领红枣入内,将人交给店主,逞自落坐石椅,喝着鱼仆递上的茶沫。
裁峭店的店主,是只雌青蟹。
此刻,以精明俏艳的徐娘模样招呼客人,只是双手持剪的姿态,仍不改蟹鳌本色,随她说话之时,手剪喀喀作响,不时夹夹合合。
“是是是,马上办!马上办!”青蟹店主婀娜步来,月要肤招摇生姿,在红枣面前站定,手一翻,木匣内,各色的峭裁成掌心大小,方便客人翻览、挑色。
“姑娘喜欢哪种颇色的峭?我这店虽小,色系齐全,织峭的鼓女手巧心细,每匹峭皆是心血结晶,海市里,我自谦第二,可没鱼敢说是第一。”
“……都好”红枣没有特别偏好的颜色。
“绿色。”蒲牢插上嘴。
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一身的绿,嫩得像新牙。
他对那时的她,记忆太深刻。
“绿峭好,四龙子好眼光!果然是龙骸城英勇威武、睿智无双的龙主之子,龙骸城有了您,才有今日富足安康,我们敬爱您、我们崇拜您——”开口五句不离阿谀,是城民的习惯。
奉承话完毕,才会进入正题。
“瞧瞧这匹,软丝如云,虽是绿,由深而浅、光影层叠,有数十种变化,一层峭料是嫩青,两层峭料则变碧绿,三层又是全然不同,衬着姑娘肤白肉嫩……嗯,好看,真是好看。”店主取来
一匹绿销,在红枣身上比画,自个儿一逞额首,自吹自擂。
“就这块,量吧。”蒲牢也觉得合适。
店主得令,利落为红枣量身。
“何时能拿?”蒲牢问,随手翻翻峭料木匣。唔,红峭也不错,她先前穿着大红喜服,丝毫不逊于绿裳,鹅黄?没见她穿过,值得挑战……
“四龙子带姑娘去海市逛一圈,再回来衣裳便完成了。”她的裁峭店,可是出了名的交货快又好,屋后一整排八爪鳗女,随时备战,等看开工。
“好,我晚点来取。”顺手把木匣递给青蟹店长,长指刷地滑过:“上头两手的捎料,也全按她的身形,各来一套。”说完,大方付清货款。
“谢谢四龙子!”店主眉开眼笑,恭送贵客出门,连串的诌词,麻利得像顺口溜,蒲牢他们走后良久,还能听出店主歌颂看“龙骸城不能没有您~~”,余音缭绕。
红枣觉得新奇有趣,轻轻笑出声。
蒲牢莫名其妙,盯看那张淡淡笑脸,因而明耀起来的巴掌小脸。
“笑什么?”
她眉眼轻舒,神色轻松,跟在他右手边,缓缓走着,并且好奇张望,对于所见一切感到新鲜。
“你们这里的人……嗯鱼虾,表达敬意的方式,好直率。”狗腿得那么理所当然,巧妙地融入日常生活的对话之中,在外人耳里听来,有些突兀,有些好笑,但他们似乎颇习惯,而且,熟练。
“这有什么好笑?听久了只觉得烦。”蒲牢撇撇唇。
谁喜欢逛起街时,想尝些路边小吃,还得先接受一长串歌功颂德?
听完,连胃口也没了。
“乍听之下,虽觉他们太过夸张,可又不让人感到虚情假意,看来,是真心诚意的。”
瞧,才说完,马上有位驮壳的龟爷爷,手捧一盘串物,健步如飞,送至蒲牢面前。
“四龙子,这是我家孙媳妇新创的菜,请您尝尝……”龟爷爷笑容诌甜,脸上皱纹越发地深,双鳍互搓。
蒲牢接过,龟爷爷又殷勤地道:“若有荣幸能获龙子青睐,这新菜将成为我们龟家的传世之宝,几十代几百代,源源不绝流传下去……要是龙子喜欢,不知能否商借龙子威风雄壮、响亮好听、如雷贯耳的好名儿,用来帮新菜取名,给它响当当的美名——”
“后头的废话,省掉!”蒲牢光看龟爷爷嘴一张,就知道后头还有更多的馅媚话,等着冒出来。他面目冷狞,恶声阻止。
这号神情没吓跑龟爷爷,龟爷爷乖乖闭嘴,依旧眸亮笑甜,希冀地看着蒲牢,静候龙子品评。
她轻易能看得出,他们喜欢他。
即便他长相狠厉,眉不慈目不善,但也只是外在吓人,他们认识的他,并不可惧,才会一个一个,被他吼了,斥了,仍旧积极靠过来。
他就是那种嗓门很大,却吓不退熟知他本性的人们……
三字形容,纸老虎。
蒲牢拿了一串给她,其余两三口便吃个精光。
“不错,是鳗串。”他说给红枣听,让她知道手里串物的食材为何。
“对对,鱼刺全给挑掉了,蘸上甜酱,烤到焦香,我们想叫它『蒲烧鳗,全名是『蒲牢龙子亲尝,品质保证,烧烫烫热呼呼之美昧烤鳗串』……取龙子威名一字,以兹纪念……”龟爷爷一脸祈求,嘴里有好多奉承的句子,想忍,又忍不住,痛苦地唇角微颤。
“准了准了。”蒲牢大刺刺的,没禁没忌,不介意名字变成商品。
龟爷爷欢呼一声,连连道谢,赶忙去挂名贩售,奔回巨大沫泡里,沫泡阻隔了海水,里头架起几座烤炉,正烤着数十串的鳗。
“你……很受爱戴嘛。”她做出结论。
“嗯?”他回过头。
“初见外表,以为你应该是凶狠高傲的人,城民见着你,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动辄得咎,触怒了你,实际上,你在他们眼中,是极好相处的主子吗?”她小口咬下鳗串,唇上濡着褐色酱汁,她伸舌,吮去酱汁。
“我哪知道他们眼中,我是怎样的主子?!”这种芝麻小事,他不会浪费精神去思索。
他现在思索的是……她手里那串鳗,比他方才吞的,还要好吃是不是?!
他听见自己咽唾的咕噜声,随她探舌吮酱,随她张口咬鳗肉,他喉结起伏,目光恫恫,看她。
“……你要吃?”她以为他的炙烫眼神,是针对手中那串……蒲烧鳗。
沾有甜酱的小嘴,微微启合,甜甜的嗓,问着:你要吃?
吃什么?吃蒲烧鳗?还是,吃她?
后者竟然比前者……更教他期待?
蒲烧鳗的滋味,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