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皮洛克扯了扯嘴角，打哈哈道：“总归是有原因的嘛，不然我也不用跑到格里格来。”
“不会是你爱子心切望子成龙的父亲给你寻了个貌美如花脾气骄纵的千金大小姐，所以你逃婚逃出来了吧？”我依然看着他，信口胡掐。
皮洛克看着我，瞬间瞪大了眼，摆出一副惊恐与崇拜并存的表情，说：“你怎么知道？！”
这……我能说我只是挑了个最经典最恶俗听得耳朵都长茧了的经典桥段信口胡掐的么？！你让说着玩的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呵呵。”我只能扯着嘴皮子干笑，摆手道：“我乱猜的。”
“小祚。”皮洛克开始用崇拜惊羡的眼光看我，说：“你真厉害！”
我能说其实是你的话太好套了么？
“啊，那个，你怎么会找上沙赫？”我连忙岔开话题，想要摆脱他如此崇拜的目光。
“当然是有些事要拜托他咯，我认识的造梦师不多，就只好找他了。”
“你有想圆的梦想？”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私自觉得这种不知天高地厚逃婚离家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遗憾才对。
“不是我的梦，我只是想帮一个人圆她的梦。”皮洛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微微一笑。
“诶？！”我瞪大了眼。说实话，做了这么多年的造梦师，各种稀奇古怪的愿望都见过，但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样的，费尽辛苦请来造梦师却是为圆他人的梦想。
我用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看他，等着这个嘴巴像漏斗一样的人给我讲故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皮洛克继续不好意思地搔头，嘴巴却开始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贫民窟其实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梦想，可是我能帮到的也只有她而已……”
“她是？”我试探着问。
“啊，她啊……”皮洛克垂下眸，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是我隔壁的，一个卖花的女孩。”
我看着他嘴角洋溢着温暖幸福却又带着羞涩的笑容，贼兮兮地笑了。
“她其实很可怜的，贫民窟的人身世都很凄凉的。”皮洛克开始抒情：“她父母早亡，就剩下她一个人，靠卖花为生。你想，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女孩住在那么混乱的贫民窟，真的很辛苦。但是她很坚强也很乐观。”
“我有时候也会去买她的花，为了和她聊上两句。”皮洛克继续羞涩地抒情：“后来聊熟了她也慢慢开始和我说一些她的事，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心里还是有很多苦楚的。她一直都很想念她的父母，她每周都会去墓园坐在墓碑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我想，她可能真的很想再见她的父母，所以就把沙赫请来了，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吧。”
我依然支着下巴看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旁人眼里，这或许是一个有点小温暖的故事。就像邻家大哥哥悄悄关注你记下你爱吃的糖，然后每天在你窗前放一颗一样，带着微微粉色的甜。
可是……
“梦境是永远无法取代现实的。”我支着下巴缓缓开口，“皮洛克，你觉得她醒来之后会比以前幸福么？”
皮洛克看着我，微微一愣。
“你可以请一次沙赫给她一个美好的梦，让她在梦里重温曾经的温暖，但是醒来之后呢？”我继续歪着头问：“梦境和现实的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大多数人请来造梦师不过都是为了解开过去的心结，解开了结醒来就能继续前进。可是父母的爱不是能解的结，这样的梦境只会加深她对父母的思念。”
皮洛克愣愣地看着我，良久无言。
“如果你想让她比以前幸福，那就去填补她空缺的那份幸福吧。”我靠回椅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认真地说：“如果你喜欢她，就靠自己让她幸福起来，而不是用一个所谓的梦。”
皮洛克眨眨眼，眼里瞬间迸发出无以复加的崇拜，然后脸色微红地反驳我：“谁、谁说我喜欢她了？！”
这回可不是我猜的，是你自己全写脸上了。
懒得和他争论，我转头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如果爱，就必当竭尽一切悉心呵护、给予温暖与幸福。
这是沙赫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即便而今觉得讽刺异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我信。
我若爱一人……
出神之际，嘶鸣声起，马车骤然停止，差点没把我甩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去。
青木头！你还想制造一起马车自杀事件么？！
我愤然爬起身，贴着车窗看向青桐，正要厉声诘问时，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把所有话语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大路中央是一辆马车的残骸，高大的马匹被拦腰一斩为二，瘫倒在地，殷红的血淌了一地。在马车残骸前方，侧身立着一个人，一身游侠的装扮，却是个女人，半张脸被银质的面具遮去，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她转过脸看向我们，手上尚且提着淌血的剑，雪亮的剑脊上血色蜿蜒，一滴滴染红她脚下的土地。
难道……这是传说中专杀拉马车的马的变态马车杀手？！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具女，心口一颤。
就在这一瞬，面具女已然转过身，蓦然抬手，剑尖直指向我们。面具下的眼微微眯起，不知是在看我还是青桐。然后极慢的，她举足朝我们走来，一步步，极其平稳。
我脆弱的小心肝随着她的不断靠近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她要干嘛？！作案被撞破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么？一刀劈了我们么？横劈还是竖劈？
在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时候，面具女缓缓开口道：“我的马车坏了，能否借阁下的马车一用。”
啊喂！骗谁啊！你这样哪里是马车坏了的样子嘛！
但是此刻的已经不想去细究她的目的和动机，因为在听到她声音的那瞬，我即将裸奔出胸腔的心脏瞬间落回了原位——
这个声音……很熟悉！
于是我想也不想地探出脑袋，冲面具女大喊起来：“不知阁下要去往何方，说不定我们还能捎阁下一程。”
话未落音，三道目光齐刷刷刺向我。面具女的似笑非笑，青桐的意味深长，以及皮洛克的惊恐万分。
他们的腹诽大概是：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么？看她看她！
啊喂！本小姐这么优秀的造梦师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么？！
当然不是！所以我把面具女拉上车必须是有原因的。
我看着面具女，笑得极其灿烂。
如果我没有记错，面具女的声音和我昨日听墙角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若她真的是要行刺我师傅的杀手，那她要去的地方必然是翡翠王城，而且把她留在身边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东西。
面具女薄薄的嘴唇弯起一丝笑，她放下手中的剑，看着我静静道：“岛小姐，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或许我能考虑和你们同行。”
我的笑容凝固，然后惊恐万分地看着她说：“你认识我？！”
面具女轻嗤一声，道：“卡瑟公爵的布告几乎贴满了整个大陆，想要不知道岛千祚小姐你，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语噎当场。过了许久，我才点点我僵硬的脑袋，说：“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可以答应你。”
皮洛克再次以惊恐万分的目光看向我，就差没死命摇着我的肩大吼：醒醒吧你！青桐却一言不发地转过脸，手里紧紧拽着缰绳。
于是在这样阴差阳错的局势下，面具女杀手坐上我们的马车。
“去翡翠王城。”面具女懒懒靠在椅背，说。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欣然点头。
车厢里的空气因为面具女的到来变得异常凝重，皮洛克始终缩在角落里，一对小眼珠惊疑不定地左看右看。我支着下巴看着面具女，正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那个……”极其轻声的，皮洛克低着头问：“请问……您是云游的剑客么？”
这不是一个好的问题。但我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具女，期待她的回答。
“我？”面具女斜睨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我说我是杀手，你信么？”
我看见皮洛克的脸在那一瞬变得惨白，又向车厢角落里缩了缩，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唉，皮洛克，你还是躲在角落颤抖去吧。提问题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你。
第26章 两生花
我很是同情地看了眼皮洛克。
这不怪他，要是我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得知将有一个杀手与我共车同行，我估计不会比皮洛克好到哪里去。
“这位……小姐。”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刚刚说要我答应你一个要求，现在可以说要求是什么了吗？”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拜托造梦师的？”面具女歪头看我，狭长的眼眯起，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我愕然，许久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要我帮你圆一个梦？！”
在我诧异的目光里，面具女淡然地点点头。
还不等我说些什么，面具女继续淡然地说：“岛小姐，我相信，我的故事会让你很感兴趣的。”
这……这是在推销么？！
“那……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我嘴角抽搐，开始了最烂俗的开场白。
面具女并不急着讲故事，而是转头看了眼缩在角落的皮洛克，慢悠悠地说：“岛小姐，我讲故事的时候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所以，为了这个会让我很感兴趣的故事，皮洛克被我赶去和青桐一起赶车。
所有故事的都会有一个或煽情或平淡或灰暗或诡异的开始，而我所听到的故事大多都是煽情且灰暗的，面具女也不例外。
面具女名叫洛娜，是个孤儿。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孪生妹妹，名叫洛菲。
姊妹二人虽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但二人相互扶持却也有了一个安生立命之所。但是，上天从来都不会让这种安稳幸福的故事长久发展。姊妹二人的噩梦从十七年前正式拉开了帷幕。
七、十七，这似乎永远都是一个魔咒。
七年前，是那场战火的终结；而十七年前，就是那场战火的开端。
十年的战乱毁掉的不仅仅是莎文娅和克劳德，还有洛娜和洛菲原本安宁的生活以及数以万计的人的一切。
她们恐怕一辈子都会记得火光吞噬她们的家园，昨天还对她们微笑的邻家老奶奶已经血肉模糊地倒在路边。逃亡、恐惧、流离失所、饥荒、疾病。而那年的她们也不过是十岁的小女孩而已。
乱世都是残酷而冰冷的，在乱世里摸爬滚打存活下来的人都会对周遭的一切变得极其敏感，甚至会磨炼出超乎寻常的反应和应变能力。
而在那样的乱世里就有这样一群人、一群专门寻找这些具有潜力的孩子的人，他们的名号在当时几乎是所有逃难者的希望和救星，直至今日，他们的名字在整个大陆上依然如雷贯耳，他们叫做——斯科特家族。
他们是专门培养特殊人才的家族，如杀手、如骑士、如剑客。但是，斯科特家族只为王室培养这些人才，只听命于王族、效命于王族，每一任的家主都由国王亲自加冕。可以称为王室专属人才培养基地。
当时在战乱里四处逃亡的洛娜洛菲姊妹二人就被斯科特家族所收养。
然而，斯科特家族并不是她们噩梦的终结，恰恰相反，是噩梦的序章。
那时斯科特家族收养了一大批流离失所的孩子，有男有女，被分为若干组，每组十人，由专门的老师分开培养。这些孩子每天只需要学习三件事——如何没有任何异议地执行命令、如何杀人、如何生存。
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就在荒野山林的小木屋里，每天思考着同一件事——活下去！
每一个月，这些孩子就被带出去，同其他组的孩子一起进行一场搏杀，每次都只剩下一半的人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搏杀中，洛娜为了保护洛菲逐渐成为组里最厉害的孩子。然而这并没有给她们带来喘息的机会，而是越来越严酷的训练和残忍的搏杀。
三年的时间，原本上百个孩子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个，包括洛娜和洛菲。斯科特家族留下了最后的这十个孩子，带回了家族所在的庄园，进行秘密的训练。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而是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亡命之徒和凶悍的角斗士。他们的任务和从前一样简单扼要——杀了对手，活着走出来！
在血腥与杀戮之中，洛娜再一次把洛菲护在了身后。
但是这些角斗士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一记重拳下来，洛娜踉跄着后退，吐出一口血，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耳朵嗡嗡作响。她看着眼前高大狞笑着的角斗士，握紧了手中的铁剑，再次怒吼着冲了上去。
铁剑并没有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