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透进清明月色。
唐世言淡笑,李昭南眸色被月光染亮,赫然明媚的光彩,自他深黑的眸色中透出来,芷蘅忽然心中一悸,人道红颜倾国,可这一瞬,她看见李昭南唇角含着一微隐隐冷笑,她才蓦然发觉,原来真正倾国倾城的人却是他!
魂之来兮
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谈笑间,早已乾坤在握,风云变幻,他从容睥睨,樯橹灰飞烟灭,人人只要陷入了他这双眸,便皆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再也难以解脱。
许久的静默,芷蘅心内的恐慌,亦随着这死寂而淡定。
孙守波大惊,望向红天,红天亦不知所措。
唐世言哼笑道:“你找弓箭手吗?阿那容嫣非公主箭术无双,却不知你的弓箭手们,功力如何?”
容嫣非!又是容嫣非!
为何,总是有她!
碧霄殿宫变有她,驰援南楚有她,这一次,还有她!
孙守波攥紧双手,周身止不住颤抖如剧,他不懂,他不懂问题出在哪里?红天更早已慌了手脚,立时跪倒在地:“陛下,陛下饶命,陛下……念在……念在碧霄殿一战,小人也曾风不顾身,也曾……”
“你也算跟我过朕。”李昭南淡淡打断他,眼也不抬,“虽你我并未几次碰面,但朕的密令,你该照办了数年,你以为朕可是个心慈手软、妇人之仁的君主?”
红天心头一凉,周围刀兵赫赫,唐世言从容不迫的堵在殿口,孙守波苍眉紧凝,仿佛还在计算到底是哪里估计出错!
“束手就擒吧,孙守波!”李昭南扣在芷蘅肩头的手,陡然一紧,芷蘅身子一动,眨眼间,便只见孙守波几乎失心的向外冲去。
刹那,只听一声尖锐响在耳际。
唐世言拔剑相向,径直插入孙守波心脏,孙守波双目圆睁,鲜血沿着唇淌下来,他缓缓倒地,现出红天惊慌失措的脸。
他颤抖着,举着刀的手竟不知该往何处。
唐世言冷笑一声:“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红天脸色惨白,手脚顿住,从小习武,此时此刻竟不知该进该退。
唐世言蔑然一笑:“妄你跟我这么多年,挥剑自尽的魄力也没有,还是叫我送你一程吧!”
说着,一剑刺去,鲜血溅在浮花纱帐,斑斑鲜红如同落在雪地里一朵朵凋谢的梅瓣,红天身子轰然倒地。
芷蘅不自觉向李昭南靠去,将脸容埋在他的肩窝。
李昭南看看她,她瑟缩的身子,柔若无骨,他缓缓抚她的发,那样熟悉的感觉,如此熟稔的动作。
曾经,这手指滑过墨发,牵连许许多多的纠缠。
她曾笑说,他无聊,总是喜http://。345wx。欢玩弄她的发,缠缠绕绕,纠纠结结,不知有什么好玩。
可而今,还是这双手,还是这轻而熟悉的动作,她的心,却无端端的如那纠缠的发,绞痛不已。
一切看似过去了,可……还没有。
“你就是芷蘅,对不对?”适才,面对孙守波凛然冷冽的声音,变得幽柔。
芷蘅缓缓抬首,泪眼里,若隐若现的深刻情意,轻易泄露了她的心。
李昭南凝望的眸,依然深远,他另一只手,缓缓抚上芷蘅如雪容颜,他薄唇颤抖,眉宇间挥不散的寂寞孤独,似乎只在这一眼间,湮灭!
“只有芷蘅,会在我吻她时,不自觉的抱住我,再从身后用手扣住我的手臂,只有芷蘅,在我吻在她耳后时,会同样吻我肩上的伤痕,别再想骗我!你骗不了我!”
李昭南忽而冷了眼光,可那冷光里,又有多少前尘往事、刻骨铭心的深爱:“昨夜,我还不肯定,我要你走,是要你远离今天的一场杀戮,可你没有走,我想这便是天意,我没有醉,我很清醒,当我吻你的时候,我便肯定了一切!”
芷蘅泪落如雨,这些曾经的点滴,这些封存在记忆里的细微末节,她从来都不曾在意,可是,他竟这般记在心里!
李昭南眼光一点点移到殿口,容嫣非正提着流血的弯刀走进殿来。
这一战,看似云淡风轻,可是他知道,栖霞殿外,早已淡了风色,浓了血腥。
尸体横陈的场面,便亦如每一次跋涉过的危险!
自从,他拿剑指着唐世言,唐世言不曾回手,自从,唐世言淡定的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他便开始细细思量。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女人,尤其若芷蘅这般风华绝代的女人,可若她是芷蘅,又为何不承认?
他一天一天,望着这个突然闯进栖霞殿的哑女,忽然明白了。
若她不是芷蘅,那么,这便是一个惊天阴谋里的意外。
若她是,那么,只是因为她和唐世言都太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多疑与冷酷。
她不认,一来,要他不要讲目光放在三年前的事上,二来,要保护唐世言。
她不能说话,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维护住所有可以维护的人,也包括自己!
他望着唐世言,神色不明,那种如鹰隼寒冷,盘旋在眸光深处。
唐世言将剑掷在地上,镇静望着他。
其实这一战,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亦如往常一般,李昭南下令,他执行,这……仿佛已经是宿命。
李昭南命他暗中撤换栖霞殿守卫,只留几名首领,唐世言利用他的巧舌如簧,威逼利诱,令首领听信,对孙守波守口如瓶,而李昭南又令唐世言跟紧哑女,虽然,孙守波的人依然可以进出栖霞殿自如,但这也使得他们忽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唐世言听到,哑女同意用毒害李昭南,便与李昭南密谋了今天的一幕。
李昭南故意喝令哑女离开,若她走了,他们便与孙守波血战一场,若她没有走,那么,孙守波自然会自投罗网,而那小瓷瓶早已被唐世言暗中换做了清水。
但李昭南没有预料到的,却是他面对芷蘅时,仍不能自禁的情,他不自禁的拥吻她,不自禁的想要重新占有她。
尽管那个时候,他并不能十分肯定,她就是芷蘅。
因为,那的确过于匪夷所思,他亲手盖棺,亲自送她的棺木出城。
但是,一切都抵不过曾经的了解。
她是她,便始终……是她!
这一切的过程中,他与唐世言对于这名哑女的身份,只字不提,谁也没有去触碰那三年前,深深掩埋的往事。
李昭南望望唐世言掷在地上的剑,平静的眼光更令人心寒,芷蘅分明看见了他眼里的纠缠,她连忙按住他的双手,殷殷望着他,用力摇头。
昭南,不要!
第7卷 不如不遇倾城色 尘埃落定
容嫣非亦连忙道:“陛下,你想想他们为什么都不说,你想想唐世言对您如何衷心?您哪一次的危难,他没有奋不顾身?您哪一次的命令,他不是无条件的服从,我驰援南楚,他已几乎丧命的情况下,依然叫我先去救您!掩护我向您的方向而去,不错,他骗了您,骗了您三年,可是……可是……”
容嫣非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唐世言却伸手轻轻拂开她。
他淡笑道:“紧张什么?陛下有说要杀我吗?他要杀我,根本不会等到现在!他会让我自裁!”
容嫣非与芷蘅皆是一惊,芷蘅回身望去,唐世言忽的朗声而笑,李昭南亦笑出声音:“你这样自信?朕可是喜怒无常、残忍暴虐!”
唐世言微微敛眸,笑容挑在眉梢:“我走了,去收拾残局,凤承殿那边,不知李民办得怎样了?”
唐世言转身,目光拂过芷蘅怔忪的脸,微风轻过,吹散他眼中瞬间的失落,他微微笑了……
当他听见,李昭南口口声声的那些确认,那些他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关于她的细枝末节,他好像忽然懂了,他于芷蘅永远只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念想,她从一开始,从他们相见的第一刻起,她便不属于自己。
仿佛释然了。
月光与夜气,令他的眼神分外清寂,容嫣非望着他,唐世言便是这样的人,即使心内悲伤至极,神情却依旧平静,看不出半点阴霾……
……………………
命人将孙守波与红天的尸体拖出殿外,华美的青砖地面,明净如洗,似乎从不曾有鲜血流淌过,澄净可照见一双相拥的人影。
殿内,燃起高烧的新烛。
融化的烛泪一滴滴滑落镂花精雕的烛台上。
凝结,成殇。
李昭南凝眉望她,她的容颜依旧,横波星眸含情脉脉,一身素白,便如她离去之时,墨发缠连着他的手指,清艳绝尘的傲世容颜,经了三年风霜,似更有绝代风华。
他的手抚着她的脸,目光忘情流连,他俯首吻干她眼角泪迹,她闭目之间,泪更蜿蜒。
“你怕我杀唐世言,所以骗我?”尽管,他已经确认,可是,他依然问她。
芷蘅点头。
“有一刻,我是真想杀了他!”李昭南低声在她的耳边,感觉她的身子一颤。
他更加拥紧她:“三年前,无论你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我,可我这三年来,如何对你?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作为我最信任的人,他竟然瞒了我三年!”
芷蘅身子一动,抬眸欲要解释,可无奈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焦灼的目光令李昭南失笑:“这么护着他?”
芷蘅一怔,他的笑分明在眸中,可说出的话,一如从前,从来不中听!
分离,已太久。
他眼中带着促狭笑意,用力拥起她的身,眼中是燃烧的、压抑的、渴望的情愫:“把你这三年欠我的,通通还我!”
芷蘅未及反应,他却早已情动。
浮花罗帐,漫天舞动,如风起云涌。
他带着无法自持的悸动,叹息般轻声说着:“芷蘅,知道吗?抱着你的这个男人,已三年未近女色!”
心底什么陡然塌陷,软绵绵的身子,更加虚浮,她望着他,不可置信的泪光里,有迷离相思。
昭南,三年,我亦如你一般,日思夜想,没有你的日子,一天好似一万年。
那种煎熬、那种苦痛、那种心酸的纠结。
我……皆如你一般啊……
不顾一切的拥紧他的背,吻上他焦渴、热望的唇,彼此纠缠、彼此拥有,缠绵如梦、悱恻入骨。
若摒弃爱恨情仇,若摒弃家国天下。
只是这样单纯的彼此相拥,还会不会有恨?会不会……有如此彻骨的分离……
…………………………
夜色,幽沉得恐怖。
栖霞殿春宵缠绵,凤承殿血色喧天。
李民早已带人将凤承殿团团围住,孙如妍一身华美贵胄,凤钗零落,匍匐在地,李民圣旨在身,将其拿下,孙如妍见到孙守波尸体,大惊失色,近乎疯癫。
孙如妍自此被幽闭于清尘宫,次日,李昭南下诏,孙守波谋国犯上,刺王杀驾,唐义公护驾诛之,孙如妍行为疯癫,意识不清,不可再母仪天下,废贞皇后孙氏,打入冷宫,令立栖霞殿死而复生的杨妃芷蘅为大沅思皇后,却并不迁居凤承殿,仍于栖霞殿居住!
凤承殿里,有李昭南太多不堪回忆。
芷蘅明白。
清晨,她送帝王早朝,亲手为他披上盘云纹龙袍,玉带琉冠,凛凛龙眸,犀利深沉。
如今,他已然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麦思涛、孙守波除去,上下震惊,天子手段非(http://。。)常,阴枭狠辣,人人虽战兢却不敢造次。
芷蘅对镜梳妆,李昭南说不喜她再穿素白颜色,那未免太过凄凉,芷蘅便捡了绫丝绉纱长裙,更衬得她身姿楚楚如云霞绯红灿然,一支挚爱的镂花蝶翼簪子,耳上明珠濯濯泠动,胭脂玫瑰膏令脸色嫣红如雾。
一切看似平静了。
整个栖霞殿亦重新装点,沉香木阔床悬鲛绡浮花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雾海,因她畏寒,床边青砖亦铺做了白玉,精雕细刻朵朵夜合花瓣玲珑如生,夏日里,赤足踏上也觉温润。
天若有情天亦老,芷蘅明白,李昭南虽甜言蜜语无多,可他却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在弥补他们间缺失的这三年。
可她如今,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望望曾纤细绵软的雪白素指,如今只是缠着药味浓重的布带,她有如夜莺动听的歌喉,可如今,亦再也不能吟唱高歌。
正自凝眉,菱花镜里,竟映出云儿清淡妆容,芷蘅一怔,回头望去。
云儿看着她,良久,方微微绽放出笑容。
那笑容,紧涩,疏离多了……
芷蘅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相别太久,一切都变了。
云儿捻起芷蘅一缕秀发,淡笑说:“公主,原来,果真是你。”
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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