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是在街上,他策马长街,风姿飒然。
那时候,她觉得他不过如此。
可如今,刀光剑影里,他的背影却陡然巍峨,似远远屹立的山峦,夜色里,更有一层奇异光彩。
容嫣非心思一定,豁然抽刀上前:“奕王,我帮你!”
弯刀在明月下晃亮耀眼,李昭南一惊,随即道:“你无须卷进来。”
“少废话,你快进殿去,这里有我!”容嫣非一声高喝,冲到李昭南身边,挥刀掩护。
李昭南跳开望去,但见宫卫们刀刀犹豫,颇有忌惮。
想来容嫣非乃阿那国公主,自无人敢伤她。
“多谢。”李昭南言毕转身而去。
剑光与血光,倏然令凤承殿前一片狼藉。
李昭南推开殿门,扑面而来的是阵阵熟悉的香。
那是皇后最爱的香,却是他自小的噩梦。
殿内,一片死寂。
冲进殿门的刹那,他只见到空空如也的宫阁。
精雕细刻的海棠花碧玉屏风后,缭绕熏香浓郁。
有隐约蒸腾浮流之气弥漫,李昭南步步走进,握紧手中长剑,忽而,幽幽水声滴破寂静。
李昭南一怔,方觉那浮霭之气与缭绕的香,该是沐浴之用。
他不敢贸然,轻声道:“芷蘅?”
殿内依然寂静无声。
正自踌躇,突地,屏风倒地,李昭南一惊跳开,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一声娇细的喊叫:“你……来人啊,来人啊……”
适才门外的宫卫纷纷冲进殿来。
李昭南定睛一看,只见那木盆中的女子挑下绯纱帘幔,厉声说:“三哥,你擅闯母后寝宫,意欲何为?”
是皇后的女儿安云公主李明雪!
软禁架空
李昭南不及回神,便听李稔的声音远远传来:“何事如此喧闹?”
“皇上,奕王擅闯凤承殿,臣实在拦不住!”邓东祥连忙上前报道。
李稔状似惊怒,瞪向李昭南:“昭南,这宫中的规矩你不懂吗?”
李昭南已然安定下心神,他还剑入鞘,神情淡淡的,竟自不理会李稔的话,只道:“芷蘅呢?”
李稔面色一沉,李昭南果然是李昭南,即使是如此情形下,依然桀骜如鹰。
李稔冷道:“这便是你与朕说话的态度吗?”
“芷蘅呢?”李昭南只是重复。
李稔心中一股气涌上,眉目森然:“昭南,朕一向由着你,不要得寸进尺!”
“芷蘅呢!”李昭南一字字咬住,每一次的口气都要更沉重。
李稔双拳攥紧,一双沉暗的目深深望进儿子的眼中,他只看到一片波澜不惊的黑暗。
他明明犯下了宫中大忌,却好似若无其事!
李稔慢慢平复下心绪,冷笑一声:“难道,昭玉没有传旨给你?杨妃只怕此时已在馨馆之中……”
“不可能!”此时,容嫣非跑进来,两刃弯刀,有血色鲜明。
李稔眉一竖,他完没想到容嫣非此时会调转了矛头。
容嫣非跑到李昭南身边,诚挚的望着他:“奕王,不可能的,理由我已经说过。”
说着,回眼望向李稔:“我没想到,大沅皇帝竟是如此卑鄙,更没有想到,我容嫣非也会被人利用了!可是大沅皇帝,你大概没想到我的哥哥容行山根本不好色,与色相比,他更好酒!杨妃不可能在馨馆,因为你明明知道,这只是我激怒奕王的计策,若杨妃果真在馨馆,我容嫣非以命担保,定然将杨妃安妥的送回天府!决不食言!”
言之凿凿,字字有力,她回首望李昭南:“奕王信吗?”
李昭南点头:“信!可我更加相信,芷蘅绝不在馨馆!”
李稔看着容嫣非,不可揣测容嫣非的女子心思!
李稔笑道:“皇后喜爱杨妃,此时杨妃正与皇后一起,怎么?昭南,便是这样,你就持兵刃擅闯凤承殿,还惊了沐浴的安云?你该当何罪?”
终于说出口了!
这层纸终究要挑破,这也便是他毅然闯入凤承殿的原因之一!
其实,他已料到,芷蘅大概不会在凤承殿中。
李昭南竟是挑唇幽幽一笑:“该当死罪!”
李稔一惊,在场之人皆是惊讶的看着李昭南,容嫣非更讶然道:“奕王……”
“这是父皇想要的回答吗?”李昭南说话丝毫不留余地,李稔本是习惯的,可真当他如此出言相讥时,胸中的闷气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原本只为煞煞他的锐气,关他几天,要他知道,谁才是这大沅之主!
李稔暗自吞下一口气,望着李昭南丝毫不惧的目光,他心中竟有些不安。
李昭南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的手上握着大沅重兵,且奕王军队,军纪严明,向来以奕王之命是从!
“来人,传朕旨意,令奕王在天府之中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天府半步,如有违抗,杀无赦!”
李稔几乎是咬牙说出了一道口谕,他知道,一道天府的门断然关不住李昭南,可是,他亦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芷蘅还在自己的手中!
李昭南手腕一动。
宫卫一齐围上,李稔立即冷声道:“杨妃还在宫中与皇后为伴……”
说着,目光微微一沉:“我儿好自为之!”
李昭南目光一滞,看着李稔眼光如霜,他知道,多年来强忍着对自己虚情假意的父亲,终于再也不能忍耐。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
李昭南心中惘然,芷蘅,这便是我一直挣扎、不去爱你的原因!
因为我怕终有一日,你会因为我,而陷入到最大的危难中!
手上一松,李昭南将长剑掷落在地,青砖石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稔满意的笑笑:“好好护送奕王回天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否则以抗旨之罪论处!”
龙颜大怒,邓东祥立时上前:“奕王,冒犯了。”
李昭南看也不看他,径自迈步出殿。
渺茫夜色,将宫宇笼罩。
月色不甚清明,也许这一年的冬,将有最寒冷的大雪,降临宫阙!
……………………
奕王被罚闭门思过,其实便是软禁天府,消息传开,满朝皆惊!
奕王威严一向不容挑衅,而今只听闻因杨妃而血溅凤承殿,具体因由却无从得知,恐将成为永久的皇家秘闻。
许多人不禁感叹,英武如奕王,亦逃不过红颜之祸。
追随奕王的武将亦不禁唏嘘,却知道,一切的缘由并非因杨妃如此简单。
自来,功高震主的结局,皆是如此,又何况他们的奕王向来孤傲,冷僻非(http://。。)常,傲视不群,自树敌不少。
此次软禁,那些个从前对奕王畏如猛虎的腹酸文臣们,更是变得个个巧舌如簧、添油加醋。
奕王被软禁三日后,李稔将其手下骁勇将军焦云调离京都,往边漠驻守,并带兵三万,驰援边漠守军。
传言、议论甚嚣尘上。
奕王被软禁五日后,手下荣功将军陆善从被命带兵前往南越城,言怕北秦余孽作乱,令助孙守波守城。
七日后,羽林将军冯裕晨被命往千里之外的边城。
十日后,英勇将军付南被命往洛城……
李昭南忠心耿耿的部下一一被调离。
军力一步步分散,冯裕晨、付南等人的军队分别由原宫卫统领邓东祥和副统领孟行统率,编入宫卫队,言护卫京畿重责。
一时之间,奕王天府成了一座华丽的空城。
十二日后,李民亦接到了调离令,李稔令李民即刻动身,前往护送回赠给异域明珠吐纳凡的夜明珠到吐纳凡都城元都!
奕王天府,迎来冬日里第一场雪。
幽宫惊吓
融融细雪,轻柔的落满枝头,寒梅怒放,红似流火,与清雪交融,便是别样的景致。
李昭南伸手折断一支梅枝,清脆的声音入耳,似便能惊动寂静如死的天府。
“奕王,属下才接了圣旨,明日便要动身了。”李民因一直住在天府,才得以临行与李昭南辞行。
李昭南笑笑:“连你都不放过!”
说着转身,一丛细雪便抖落肩头:“去吧。”
李民凝眉,有些话,欲言又止。
李昭南道:“李民,你可还有话不能与本王说的?”
李民看看四周,虽说,天府之中早不复了从前的热闹,萧条多了,可终究隔墙有耳,李民凑过身,小声说:“奕王,难道……您还不准备……”
话没说完,李昭南便打断他:“李民,你只管走,没有本王命令,万不可私自上山,明白吗?”
李昭南目色郑重,李民不解道:“奕王,皇上摆明架空您,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罪名要安在您的头上,难道……”
“李民……”李昭南目光玩味,“出了这座天府,便会有人跟踪你,你想让我这多年的心血白费吗?”
李民一惊,李昭南目色深沉,看着他:“李民,想法找到容嫣非公主,要她务必帮本王找到芷蘅,然后叫她设法到天府一趟。”
说着,怅然举目,望着如今寂寥的天府:“容嫣非毕竟是阿那国公主,如今我这天府没有旨意不得任何人进出,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但切记,万万不要亲自去找容嫣非。 ”
李民望着李昭南,追随奕王多年,他太了解李昭南,李昭南不是那样轻易认输的人,此时表面上的平静,正是意味着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也许若非因为杨妃,李昭南,早在十几日前,便果真血溅凤承殿也说不定。
只是如今,不畏生死的他,心里有了顾忌。
杨妃十几日来音讯全无,他眼看着李昭南每一夜亲自哄着小王子入睡,却知道他的心里,一直牵念着的是孩子的母亲。
正说着,只见福腾阁院口有轻微脚步声,李昭南忙道:“你去吧。”
李民亦低身道:“好,那么奕王保重,属下去了。”
回身,只见孙如妍身姿摇摆,面带忧色的走进园子。
李民见了礼,便出园而去。
李昭南见着孙如妍只冷冷一瞥,她一身胭脂色棉绣裙,裙摆扫过清白雪色,颇为刺目。
李昭南转身欲去。
孙如妍却叫住他:“王爷……”
李昭南顿住脚步,却不转身。
孙如妍低头道:“王爷,如妍有话在心里,今日不得不说了。”
李昭南依然不语,只静静的站在细雪飘落的梅枝边。
雪光映照着他冷沉的眸,更有几分寒入心骨的凉意。
孙如妍道:“王爷,这一次的劫难全是因着杨妃而起,我知道,这样说,您一定会生气,可是爹来信,对我说,若王爷愿意,他却愿助王爷逃过此劫。”
李昭南眉一挑,冷声道:“哦?却不知孙大人有何高见?”
孙如妍小心翼翼望向四周,空阔的院落,连一个下人亦是没有,她方轻声说:“爹他驻守南越城,南越城与齐豫等国交界,又是北秦一直觊觎之地,霍乘风之死,王爷道霍敏没有怨气吗?若此时,爹匿名修书霍敏,只道南越空虚,那么复仇心切的霍敏定然心动,这样王爷与爹合谋一出南越城危机,焦云又是你的人,相信不会出卖爹,能征善战的除了你的人还是你的人,就凭朝中邓东祥之流,如何能行,还怕皇上不放了你?重现我天府威风吗?到时候……”
“够了!”李昭南豁然打断她,孙如妍一惊,只见李昭南眉目间隐着冰雪的寒意,“如此窃国苟且的卑鄙行径也亏得岳父大人想得出,还是……岳父早与北秦有所勾结?引狼入室,无异于玩火自焚!叫岳父死了这条心吧!他知道焦云是我的人便好,那么就叫他放得聪明一些,不要……自以为是!”
“王爷你……”
“你下去吧,今儿个的话本王全当没听见。”李昭南心中一思,随即又叫住孙如妍,忽然笑道,“呵,不过如妍,天府之内不准有任何人进出,是父皇金口玉言的圣旨,圣旨之下,你却还能收到岳父大人的信函,本王倒着实佩服!”
一句话,如这冬日冷冷霜雪压向孙如妍心头。
她一怔,李昭南却缓缓勾动唇角,拉出一条幽幽笑纹,他不再言语,而是转身向屋内走去。
屋中,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孙如妍久久立在当地,身子仿佛僵涩住。
李昭南非但不接受她的一番好意,竟如此出言讽刺,她紧紧攥住棉厚的衣袖,几乎将棉袖扯断。
王爷,你好无情!
她霍然转身而去。
雪冷,天地俱是白茫一片。
傲雪寒梅,悄然放满枝头,雪压梅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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