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间妖孽横行,灾祸不断,更有妖物仗着数千年的道行化身为魔,盘踞于一方天地,自封为魔君,甚至与天界分庭抗礼,而今连地府也被其收入麾下。
得知这个消息,连一贯从容的天君都坐不住了,遣出镇守八方的抗魔天王下凡,可找了一圈,竟连那魔君的老巢也没能寻到。
天君于是震怒,正打算亲率天兵,和众仙一起下界讨伐。
这一切似乎正应了百年浩劫的预言,然而对于姜怜心来说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盗走芙蓉境和化身魔君的妖孽是同一个,而且是一只画皮妖。
“不会这么巧合吧?”她失魂落魄的跌坐了回去,不过低喃了一句便又似下定了决心般,对被她刚才激动的情绪吓得抖落一地翎羽的凤凰道:“我必须得出去一趟。”
说罢,她便催动仙法,朝着冗长的甬道飞升而去,然而原本打算冲破封印的她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出了海面。
姜怜心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那个巨大的漩涡,分裂开来的海平面还隐约透露出来自于海底寒冰的幽蓝冷光,然而汹涌的波涛间确确实实没有封印的痕迹。
原来她的师父始终还是给她留了一条退路,若是有朝一日她想通了,便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蓬莱岛上。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朝蓬莱岛的方向看去,而后跪伏在云端,虔诚的拜了三拜,口中默念道:“徒儿不孝,待一切结束后,徒儿再来向师父请罪。”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凡间赶去。
当属于仙岛的烟云逐渐散去,姜怜心已然嗅到了浩劫的气悉,远远的就看到凡尘浊世间沸反盈天的妖气。
登上大陆之后,她敛起仙气谨慎而行,然而萦绕于周身的森然气悉不必费力感知也争先恐后的朝着她扑来。
这让她想起那些在人间的过往,那时她被视作不祥,时常招惹鬼怪妖邪,如今才知,真正吸引那些东西的原是她胸膛里的那半颗六瓣莲心。
出现村庄的时候,凡人被吸干生魂的肉身接二连三的暴露在街道边,显然是被肆意丢弃的。
正在腐烂的尸身散发出一股恶臭,也将瘟疫弥漫开来。
田野里的庄家因无人打理而荒芜,逐渐被肆虐的荒草所取代。
抬头间,乌云蔽日,白日也如黑夜那般幽暗。
行走在田埂之间,耳畔不时有呼啸的狂风嘶吼,仿佛是恶魔的爪牙,随时会扼住行人的咽喉。
昔日里熙熙攘攘的村庄早已见不到一个活物,这哪里还像是在人间,俨然已是阴曹地府之中的光景,甚是比那更加可怕。
虽已与这尘世无关,可姜怜心还是忍不住担心起姜家众人来,也不知这些年过去,姜家如今怎样。
这样想着,她便召来祥云朝着江南一带而去。
抵达姜家旧宅时,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哪里还有昔日的繁华光景,旧人早已跌入轮回,没有踪迹,连通往姜府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也变得鬼气森然。
门前的荒草已长到一人多高,连门楣上的金字匾额也被藤蔓遮蔽殆尽,整座屋宅的上空都被漆黑的妖气笼罩,想必这里早已成为妖邪的乐园。
寻着那虚掩的大门,姜怜心还是忍不住跨了进去。
庭院中静极了,除了风穿梭雕梁发出的呼啸,便只能听到她踩在荒草上的窸窣声。
她挥开梁上的层层蛛丝,好不容易跋涉至内院,纵使早有意料,然而看着满眼的荒凉景象,她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百年不衰的江南姜家,终究还是在她的手中没落了。
正出神间,一阵“吱呀”声转瞬即逝,寻之望去,是她原来寝屋的雕花木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儿。
她便提起裙摆朝那边行了过去,路上途径曾植满名贵花草的庭院,而今亦同样被荒草藤蔓鸠占鹊巢,庭院正中处那个巨大的坑,曾经有一株盛放的桃树种植于此,终年花开,四季不败。
心下隐隐作痛,姜怜心不忍再看,继续行到了寝屋里。
屋子里的东西并不曾挪动过,然而只剩一副空架子的床榻、妆台、机案等都变得斑驳不堪,厚重的尘土覆盖了原本精致的雕纹和美丽的色泽。
触摸着床头已然风化至最后一寸的罗纱,姜怜心正为这满目的疮痍感到悲凉,却忽然听到庭院里传来了声音。
她只当这宅府中还有人,慌忙转过身来查看,不可思议的是,隔着早已没有窗纱的窗棂,她竟看到了昔日之景。
明明就只隔了一道窗,窗外却还是繁华景象,叫不上名的珍贵花草开满了庭院,空气里弥漫着芬芳。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庭院中央那株粉瓣桃花,以及立在树下端雅翩然的桃衫男子。
他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她的注目,正低着头侍弄花草,睫羽低垂的桃花眼同样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看到这里,水雾已覆盖了眼帘,姜怜心再也无法冷静,她一面唤着桃夭,一面转身推门出去。
她提着裙摆朝他跑去,而他也似听到她的呼唤,缓缓抬起头来看她,缓缓的在脸上展露温雅的笑容。
眼见着就在面前了,她不可置信的伸手触摸那默然凝望她的眉眼,却在指尖方一触上的瞬间消散了眼前人的身影。
“桃夭,桃夭……”她反复唤着他,转过身去四处寻找,可庭院里除了她便只剩下那些将她簇拥其中的珍贵花草,哪里还有桃夭的影子。
姜怜心正着急,提起脚步准备往各个房间里找寻,眼角却在内院的入口拱门处捕捉到一抹雪白的衣摆。
她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果然见到那个清冷得好似谪仙降世的身影,那般敛目垂眸的向他走来,亦如无数次在她的期盼中归来的模样。
这一刻,她俨然不知今夕为何夕,时光似乎退转到她还是凡人的日子。
那时她在家养病,画末打理着姜府的生意,每日傍晚时,她便坐在院子里,这样等着他归府。
第二十章 :魔君现世(二)
泪水不可抑止的模糊了视线,姜怜心痴痴的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
这一次;她再不敢妄自触碰;唯恐他也如桃夭一般忽然消失在眼前。
越是历经了离别;就越是知晓离别的痛楚;那种感觉远比至寒玄铁划破血肉;割裂心脏还要难以承受。
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楚。
宛若无波的瞳眸越来越清晰的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太近了;近得她觉得太不真实;也让她担心,下一刻就会碎裂。
纵使如此;他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温良如玉的掌抚摸着她的面颊,那触感是如此真实,姜怜心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画末的手却沿着那晶莹滚落的痕迹逐渐下移;一面擦拭着泪痕一面对她说道:“我来找你;是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姜怜心不假思索的答着,声音都已哽咽。
清俊脸庞近在咫尺,他薄唇微启,忽然浮起一抹笑意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话间,纤长的指尖已经划过蝴蝶骨抵达她的胸口,他目光紧锁她正闪烁泪光的双眸,压低了声线,幽幽的低喃:“我要……你的心。”
话音刚落,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尖细的指甲嵌入了她的血肉,痛楚仍停留在心尖,伤口却因为神仙之身在迅速的愈合。
姜怜心望着他忽然变得狰狞的面容,幡然醒悟,拂袖挥开他欲再度发起攻击的爪。
那妖物见自己被揭穿,便索性原形毕露,幽黑的妖气顷刻间如浓雾弥散,它便借着黑雾的掩护,脱开身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下,姜怜心反而冷静下来。
“竟敢冒充小白来骗我!”怒意自心底逐渐升腾,她莫名的烦躁起来,凝聚仙气,转瞬间冲散了妖雾,终于看清那妖孽的本来面目。
一身黑袍的妖魔修为尚且不深,虽得凡人面目,□却还如云雾般漂浮于空。
它见姜怜心仙法厉害,隐约觉察不敌,便一闪身往屋梁上逃去。
若放在平时,得饶人处且饶人,姜怜心段不会同它多纠缠,可今日那一股无名火生生烧得她顾不得许多,于是拼了命的追上去。
几番交战下来,那妖孽早已不敌,却仍然顽劣相抗,所结之妖法,招招狠毒。
姜怜心躲过极危险的一道妖咒,终于忍无可忍直击他妖元所在,令它修行尽毁。
最终,她握着那早已散尽修为的妖元,叹息道:“若是潜心修行,自有功德圆满的那一日,可苦偏要作孽?”
说罢,她松开五指,终究还是放了它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变化,满园的花草竟在顷刻之间调零,原本清晰的景象也渐渐扭曲变形,就好像一副被撕扯开来的画卷……
姜怜心猛的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恍惚间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躺在了寝屋里的床榻上,方才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梦魇。
“原来是梦妖啊。”她还在剧烈喘息着,抬手揉了揉仍然十分昏沉的脑袋,自言自语的低喃。
平复下来后,她便忙起了身。
人间如此景象,已然不容耽搁。
此时,她又想起七彩凤凰提到过而今地府已被魔君占据,便想到去地府寻找线索。
还记得桃夭曾经携着她一同前往地府,她于是寻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林府。
果然那林府也是荒宅凋零、满目疮痍的光景,然而与姜府不同的是,林府中的妖气更重,似乎无数的妖魔鬼怪都聚集在此。
见此情形,姜怜心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于是以仙法在周身布下结界,敛起全部的气悉朝林府中行去。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横行的妖邪,追寻着越来越强烈的死气,终于在林府的后院中寻到了通往地府的入口。
姜怜心未曾多想便自那入口跳了下去,顿时,阴寒之气扑面而至。
那阴府之地也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呼吸中,妖气与死气交缠,腥红的彼岸花大片大片的盛开,那是被诅咒的花朵,花与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那阴寒的世界,似乎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鬼魅的嗤笑和充满幽怨的叹息。
押解魂魄的,也不再是青面獠牙的鬼差,而是换成了各式各样的怪物,握着勾魂锁在忘川河畔缓缓漂浮。
被迷雾笼罩的忘川却依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好似这所有的一切都毫不相干。
姜怜心最终收起祥云,在奈何桥上停下。
回望着桥下血色弥漫一般的彼岸花,她竟也忍不住驻足,揣测那许多年前曾同样望着这片花海的男子,是否也如那忘川上漂浮的烟云一般幽怨哀婉。
这样痴痴的望着,她便忍不住行至桥边,弯□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晃过了一抹光晕,似乎是自花丛里发出的,正伸了手打算拨开如血的花瓣细加查看,却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将她打断。
“别碰那罪孽之花。”那声音似从忘川之上传来,虚无得好似随时会如烟云散去,却又悲怆得直戳人心。
姜怜心寻着声音转过身去,果然见忘川上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正划着船朝她这边靠近。
拉低的帽檐遮蔽了她的眉眼,姜怜心看不清她的长相,印象深刻的唯有自帽檐下露出的那下半张脸上,染血般颜色的红唇,还有那双握着船桨和脸同样苍白的柔荑。
待移至她近前,那女子便将船停下,嘴上仍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因为罪孽深重,所以被困在这黑暗的地方,永不见天日,因为受到惩罚,所以花与叶生生世世都要承受分离之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哀婉,直叫人错觉她说得不是彼岸花而是她自己。
女子在说完最后一句后掀开了帽檐,露出清雅的面容。
“俪姬?”
姜怜心正诧异,那削肩的女子却看向她道:“你就是怜心仙子?”
其实她的声音很是明丽动人,若非那过于哀婉的语调,本该是十分熨帖人心的。
姜怜心略点了点头,俪姬便朝着她微微一福:“魔君陛下命奴家在此等候,为仙子带路。”
听她这样一说,姜怜心愈加肯定了那位魔君和画末的渊源,便毫不犹豫的上了她的船。
船身缓缓划过水面,在迷雾中穿行,耳畔回响着船桨搅动河水的声音。
在这过于阴沉的气氛中,姜怜心难免局促起来。
她望着立在船头,背对她划桨的俪姬,寻了个话头来打破沉寂:“你可有等来你的夫君?”
她既然已不再奈何桥上等待,想必是等到了吧,姜怜心这样想着。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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