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一袭白衣,成了一身墨蓝色的长袍。滚滚的白色烟云从腰间荡开,化作一片氤氲迷幻的雾气,与陶夭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仙君大人,好帅气!陶夭的双眼瞬间变桃心。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小脸带着满满的崇拜看着寒木仙君的侧影,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等一下,可不能露出这幅表情。”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在她额头用力敲了一下,将她的魂儿敲回来。
陶夭乖乖地点头,转了转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五毒身上的衣服:虽然他穿的已经不再是当初乱石滩里那堆破布,可这袍子,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嗳,五毒,你也换身白底蓝花的衣服嘛!”陶夭随口说道。
五毒妖帝一挑眉头,冷笑:“夭夭,你要我堂堂的妖帝扮成他的侍童?”
“额……”陶夭一怔,遗憾地吐了吐舌头,却还是带着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她心想:仙君若是能站在我们中间,那看上去得有多威风啊!
直到又一个暴栗落在额头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陶夭一抬头,就看见寒木仙君板着脸,嘴角却溢出一抹笑:“小家伙,又调皮了。五毒是妖帝,和我们可不同。”
陶夭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哦”了一声,偷偷咕哝:“仙君总这么打我,会把夭夭打傻了的。”
她居然也懂得回嘴了?寒木仙君有些惊愕地轻笑一声,笑道:“便是傻了,为师也不会不要你。”
这话让陶夭一直甜到了心里。她傻乎乎地笑着,直到白玉舟靠近那座浩大的金碧辉煌的都城,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城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本就萧条的集市一瞬间一扫而空。
陶夭探头张望了一下,紧张地站在寒木仙君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取出了桃馆所化的小木雕,正准备抛出去,却被寒木仙君拦住。
只见他往船头跨了一大步,墨蓝色的衣摆在真气的催动下猎猎翻飞,像是打翻了的颜料,妖冶而又深沉。
寒木仙君的声音高高落下去,如同最不可一世的救世主:“卑微孱弱的凡夫俗子!上天已将你们抛却,视尔等为刍狗!尔等若欲远离灾厄,便奉吾为神!”
最后四个字一出,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瞬间乌云滚滚,一道道惊雷在云层中穿梭,暴起金色的光。仿佛天道为寒木仙君大逆不道的言语所触怒,准备降下惩罚。
陶夭立刻跟上前去,立在他的身后,与他背对着背。她张开双手,白衣在一片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纯净。她的声音甜而不腻,带着仁慈与清净:“我们不忍见无辜之人遭罪、不忍让凡间化作妖魔的饵食。所以,我们离开美好的仙界,来到这里!”
她不会说那些富有煽动性的话语、也没有寒木仙君浑然天成的威严。但是她也有她的本事。
在寒木仙君的授意之下,陶夭取出一小瓶最普通的宁心草精华,手一招,将之化作一团水球。
她向前走了几步,与寒木仙君并肩而立,然后伸出手去,用力一抛。
水球在空中“砰”地迸散,无尽的水雾弥漫出去,缓缓落下,笼罩住不大不小的一片圆形区域。
仙界最普通的草物,也足以成为凡间的灵丹妙药,更何况是她反复提炼过的药物精华?那些绿色的水雾一沾上皮肤,立刻渗入人们体内。他们只觉得一股凉意沁入身体中,驱散着因为长期的酷暑和干旱带来的仿佛深入灵魂的灼热感。
在这滴雨不降的大旱天气,阔别已久的凉意由内而外洗涤着人们的身体。
陶夭转过身去,轻轻一掸衣摆,在白玉舟上单膝跪下:“弟子陶夭,谨候师尊命令。”
五毒妖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演这一场戏。他眯起眼,捕捉到空气中一道道精纯的愿力汇聚成巨大的漩涡,逆转着驱散空中的阴云,露出蓝得发白的天空。
那些愿力,八成涌进寒木仙君体内,只有两成被陶夭吸收。可即便如此,她低头用长发掩藏住的脸上,还是饱含着幸福。
真是不可理喻。五毒妖帝叹了口气,略微后退了一步,谦恭地低头。
他心想:陶夭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子。她不需要什么心机、做作和演技,因为她的本能,教会她在最正确的时机做出最合适的举动。
这个女孩子如果能够属于我,那么,这凡间……不、乃至整个妖界!都将是我囊中之物!
五毒妖帝的灵魂深处,某些记忆开始松动。一股无法遏制的贪婪充斥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想起一些片段:金戈铁马、晦暗的天空和暗沉的血。
一同苏醒的,还有属于妖帝的霸道的占有欲。五毒妖帝的眼中倒映着陶夭谦逊跪地的身影,可他看到的分明却是这个娇小的女孩身着华裳,站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她是我的!他的眼底一瞬间燃起贪婪的火焰,又在刹那间熄灭。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安家落户(1)'
寒木仙君高调的举动,立刻引来了达官贵人们的围观。那些在府邸中长年养尊处优的人们抛去了平日里的形象,一个个大喊大叫着,开出丰厚得令陶夭难以想象的条件。
什么千金求一药、什么山珍海味任取、什么加官进爵……陶夭听到有人说包吃包喝的时候,真是差一点就动心了。
但寒木仙君只是一挥手,拨转了船头,慢慢驶向城外的空处。白玉舟的投影也随之移动,跨越了城墙,横亘在黄土地上。
“就这里吧。”寒木仙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纵身一跃,蓝衣翻飞间已落在地上。
陶夭扁了扁嘴,将桃馆的木雕抛出去。小木雕在一道流光中放大,轰然落地,震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这种又干燥又难看又没有人在的地方,真不知道仙君到底看上了什么。
她用脚尖拨拉了一下地上的石块,叹了口气:不过,总算是比临沧村要好一点。至少这土地,还没有到连棵野草都种不活的地步。
“小桃子,逆境清贫才能炼心。”寒木仙君淡淡地说道,“别总是想着那些琼楼玉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空。”
陶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舍地回视了一下那座宏伟的都城——什么琼楼玉宇,她倒是无所谓。可是这样大的城市里,一定有不少新奇的点心吧!
五毒从她眼里读出垂涎欲滴,不由闷声低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夭夭,这边的事情我也帮不上,还不如去城里转转。”
“啊!五毒你好狡猾!”陶夭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明知道我想去城里玩儿却取不了,你还说出这种话,实在太过分了!
寒木仙君倒只是冷冷瞟了他一眼,便招呼陶夭进屋:“小桃子,进来。为师教你些新的东西。”
陶夭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向五毒妖帝摊了摊手,将白玉发簪随手插进发丝中,一边喊着“仙君等我”,一边小跑着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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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木仙君坐在上首,指点着陶夭的动作:“不对,力度要再轻一点。”“手腕要松而不懈,不然如何运针?”
偶尔他会站起身来巡视,只要陶夭的动作稍有偏差,立刻便用一柄折扇在陶夭的手腕“啪”地一敲。折扇厚实的木柄落在手上,立刻带起一道红印。
陶夭泪汪汪地捏着手中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腹诽:别看仙居大人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一涉及到修炼,他严厉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一分心,手上重复的扎针、拔针的动作立刻慢了半拍。看到寒木仙君扬起扇子,陶夭害怕地闭上了眼:糟糕,又要挨罚了!
然而,扇柄却迟迟没有落下。陶夭小心地掀起眼皮,偷偷往外看:寒木仙君无奈的浅笑填满了狭窄的视野。她睁开眼,正看到寒木仙君带着一脸好笑的表情用扇子拨拉着她的黑发。
寒木仙君无奈地道:“你说你,对医术的天分那么好,为何偏偏什么针法都记不住?”
陶夭捏着细小的银针,手指怎么放都觉得别扭。当着寒木仙君的面,她可不敢油腔滑调的。只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手上就适合拿镰刀那种大开大合的东西,这么细小的一根针、握法还有那么多将就——她的头脑都用来记药物和病症了,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寒木仙君看着她调整着手指的位置,却还是稳不住那根细细的银针,不由得叹息:“你啊……心不在焉的。”
他说着,伸出手来覆在陶夭小小的手上,手指一一与她的五指对应,用自己的动作引导着她的手势:“拿针的时候这样拿,才能随时调整力度。扎下去的时候该这样,不然,容易伤了人。还有……”
他说着说着,却只听到陶夭敷衍般的“恩恩”声,不满地低下头去。
只见陶夭红着脸,脑袋不自在地转来转去,视线四处飘移。寒木仙君隔着一点距离都能感觉到她脸颊上腾腾的热气。
寒木仙君凉冰冰的手指像是挠在陶夭心头,让她的一颗心小鹿似的乱撞。原本就记不清针法和手势的她,现在更是觉得脑袋都融成了一滩浆糊。
她没话找话说,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立刻结巴了一下:“仙、仙君不行医,怎么针法却那么熟练呢?”
寒木仙君神秘莫测地一笑,扇柄穿过她的黑发,淡淡道:“针是很有用的。沾上毒,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人性命。”
从他的声音里,陶夭没有听出玩笑的意思,只有无尽的认真和寒意。
陶夭勉强笑了笑,拈了拈手指,道:“仙君,这样对不对?”
寒木仙君的手指摸过她的指节、手背直到手腕,感受着她肌肉绷紧的力度,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次对了。保持动作,不要放松。”
“哦!”陶夭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银针尖细的针头。
寒木仙君打开窗,往黑暗的屋子里放进一抹灼热的阳光。他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小桃子,你怕不怕我?”
“哎?”陶夭一愣,下意识松了手,银针“丁灵”一声落在地上不知滚到了哪里。她慌乱地跪下来,手贴着地面一层层摸过去,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眼神中透着明显的慌乱。
她看到寒木仙君走到自己面前,白玉般的手在地上轻轻一扫,拈起那掉落的银针,用衣摆擦了一下,递还给她。
陶夭接过银针,正要收好,却被寒木仙君阻止:“谁说你可以休息了?”
她一愣,只好重新摆开架势,遵照寒木仙君的命令或左或右地移动针头。她细想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小心地回答:“那个……仙君,其实,夭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你。你有很多事情,夭夭都不知道——说不定,这才是我不安的理由。”
“小桃子,你知道么?”寒木仙君再次来到她背后捏住她的手,一边指引她行针,一边道,“从前为师在极西之地历练之时,曾听到过一个故事。”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安家落户(2)'
陶夭几乎能感到寒木仙君的发梢碰触着自己露出的脖颈,痒痒的,很撩人。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学习寒木仙君的运针方式,却忍不住问道:“什、什么故事呢?”
寒木仙君抿起嘴唇,在她背后露出微笑:“那故事说,有一名倾国女子得到了神的恩赐。她嫁了良婿、生活富足,但同时,神也给了她一只绝对不能打开的盒子。”
陶夭被寒木仙君那故作神秘的阴森语气吓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的手抖了一下,但立刻被寒木仙君的手指抵住,重新摆正了姿势。
“对,放松一点,用指力而不是腕力控制银针。”寒木仙君随口指点了一句,又接着道:“后来呢……让为师想想。对,那女子禁不住好奇心的折磨,还是打开了盒子。结果,她放出了无尽的灾祸,她的夫君也化作了狰狞的食人魔。而她——被指责为魔女,永受业火焚身之苦。”
他说着,冰凉的手指扣上陶夭盘发下露出的纤细脆弱的脖颈。他的手异常冰凉,令陶夭浑身一激灵,喉咙中发出恐惧的声音。
“所以,夭夭,太好奇不是件好事。”寒木仙君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名字,可是,他
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诫陶夭:在他主动开口之前,她没有任何发问的权力。
而这个举动,也让陶夭第一次窥见了寒木仙君心底深沉得如同无底洞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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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木仙君冰冷的、扼着她喉咙的手让陶夭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落泪的心酸苦楚,仿佛他阴暗不堪回首的过去透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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