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一脸郁闷地跟在左阳后面。伴随“砰”地一声,脑袋里又响起嗡嗡声,我毫无预警地撞到左阳满是骨头的背上。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我的脑袋就受了两次创,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很快就能傻了!话说,左阳这小子也太瘦了吧,背上连点肉都没有!
我一边心疼地揉揉额头,一边不解地抬头,想看看左阳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左阳身体稍一侧,我就看到那个与我们打赌的大块头正径直走了过来。大块头走到我们跟前,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一脸豪情地说:“左少侠,姑娘,叶公子刚才已经跟我们说了袁小姐的情况,我刘挡愿赌服输,之前得罪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这刘挡虽然看起来粗人一个,倒也是个守信守义的真汉子,况且只要没触碰我的底线,我不会刻意跟某个人过不去。
我习惯性地咧嘴笑笑,显然我又忘了拿白晃晃的吓人牙齿,看刘挡一脸震惊的模样,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嘿嘿”干笑两声。我又不能像左阳那样不动嘴皮就说出话来,看来今后的日子悲剧了!
刘挡不好意思地附和着我干笑两声,说:“姑娘,没事!你把手放下吧,我习惯习惯就好。”
我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扫视了一圈人群,人们的表情都停滞在震惊中和震惊缓解中,但却没有恐慌和厌恶。我想了想,放下手,冲着人群大声说:“大家好!我叫李晓芬,我是左阳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并没有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厌嫌我,你们知道我救了袁小姐,所以你们接受了我。可左阳来这不到两天就提你们除去了两只恶鬼,等于挽救了小镇无数条性命,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认可他?”
人群又蜂窝般炸开了,交头接耳声混杂一片。
左阳依旧沉默,他的脸正对我,眼睛一直看着我这个方向,似乎是在看我,又似乎是飘向更远的地方。
“左少侠,虽然你来历神秘,行事又多有古怪,但李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你确实是本镇的恩人。刘挡之前过于听信传言,多有冒犯,再次赔不是了!”说着,刘挡又抱拳行了个礼,然后继续说道:“但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刘挡是认定你们这两个朋友了!”
这刘挡果然是条汉子,那些藏着掖着捅刀子的人我见得多了,我就欣赏他这股直白。
此时,人群早已涌起一股更大的骚动,有几个大姐还朝我和左阳友善腼腆地笑。刘挡这一席话像是给人群打了一剂催化剂,甚至有人带头叫起了“左少侠”。情况越演越烈,趋势越走越好,不一会儿,大家就如提前演练好似的,齐齐地一声声有节奏地喊着“左少侠”,脸上也带着善意的笑。
我真是又喜又悲,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被认同固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当看着人群中那一张张表情过于单一的脸庞,我又感觉很可悲。他们会因为传言而毫无事实依据地仇视你,也会因为一两件事实而无条件相信你。有时候单纯地令你可恨却又恨不起来,这算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一个人影跳出来,对着人群喊道:“冲着大伙儿这么高兴,不如到我的酒楼去,今儿我请客!”
“呦!掌柜的,你可别说大话啊!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人群一阵哄笑,我一看,可不就是之前赶我们走的掌柜嘛!
掌柜讪讪一笑,又说道:“嘿嘿!我是说算大家成本价,成本价!”说着,掌柜又走上前,满脸堆笑地对我和左阳说:“二位,之前对不住了!可别往心里去啊!”
说实话,我可没在他脸上看出个“对不住”的意思。不过,既然高兴,也没必要计较这些。于是,我拉着左阳,随着人群晃晃悠悠去了酒楼。
从醒来到现在本就没吃过东西,小二把菜一上,我的食欲就战胜了理智,连客套话都没说,手上的筷子就不受控制地疯狂重复两个动作:伸出去,伸进来。
一桌子的人,包括别桌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时间倒退二十一年,我也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但是,我真的饿到了啊!我无辜地眨眨眼,我想他们应该看不懂我黑乎乎的无辜表情,我用力嚼嚼嘴里塞满的食物,囫囵地咽下喉,我说:“不好意思,太久没吃了!我很饿!”
还是刘挡先反应过来,他说:“来,我们大家敬左少侠一杯!”
左阳就紧挨着我坐着,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面无表情地举起来,然后放到嘴前慢慢喝光。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他整个过程又很机械,给人一种难辨喜怒的感觉。
我连忙解释道:“大家别误会!他一直都这样!”
听我这么一说,气氛又变得融洽,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开来。
刘挡问:“不知二位从何而来?”
我想了想,如果我说我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况且未必有人信。于是,我边吃边说到:“我和左阳在一个村长大的,我们是一道出来的。我向来不记地理名称,还是让左阳跟你说吧。”
我瞟了眼左阳,他依旧面无表情,他说:“我们从洛冰山来。”
“洛冰山?那里居然住人了!那你们还真不容易!”刘挡一脸你们受苦了的表情。
“为什么?”我问。
“谁不知道洛冰山野兽横行,草木荒芜,方圆五百里都不见人烟!你们能在那生活那么久,一定吃了很多苦!”刘挡同情地说道。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怜悯之色,好像在说,怪不得这姑娘这么猴急地扒饭,原来饿了好多年了!
原来左阳和左冥一直都呆在那样的地方,怪不得左阳这么瘦。天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要时时警惕野兽来袭,十几年都不见一个外人的影子,这日子是怎么熬出头的啊!
我把筷子上的鸡肉转了个方向,转而夹到左阳碗里,左阳嘴角抽动了一下,就拿起筷子细细吃起来。算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给我个表情。
“那你们是准备去哪吗?”刘挡又问。
“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我们一边猎鬼,一边游玩,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说是吧,左阳?”
左阳点点头,继续吃鸡肉。这小子吃饭的速度也太慢了,一块鸡肉啃这么久,要赶在特殊时期大锅饭时期,早饿死了!
吃饱了久开始觉得口渴了,面前正好有一碗酒,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又不是没喝过酒。我抓起来就咕咚咕咚牛饮起来。喝起来一点都不像酒,有种甜甜的味道,像汽水。
“李姑娘还是少喝点!这米酒后劲大着呢!”刘挡见我要倒第二碗,忙劝道。
“刘大哥,没事!想当年我喝一瓶白酒都没脸红过!”我没说假话,我的确很能喝,去年同学聚会我还把一半男生喝下去了。
我们就这么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我都不知道自己灌了几大碗酒下去,只记得脑袋后来昏昏沉沉的,特想睡觉,我就抓着左阳的胳膊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渴,感觉异常的渴,嗓子里有团火在烧一样,呼进呼出的空气都是干裂的。手开始乱抓,好像是在床上,想睁眼睛,眼睛都跟粘了万能胶一样。好不容易睁开眼,才察觉自己头痛欲裂,随便动动都跟割肉一样地痛。醉酒的下场,活该!我甩甩脑袋,用力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也不像是客栈。
我正想着,门开了,进来一位面善可亲的大姐。她见我醒了,把端着的脸盆放在一边,拧了一帕子递给我,笑着说:“妹子可醒了,头痛着的吧?一会儿嫂子给你弄碗醒酒汤喝。你说我们家刘挡也真是的,明知道那米酒后劲大还不拦着!昨晚他也喝得晕乎乎地,还是左少侠把你俩一起弄回来的!”
原来是刘挡家,这位就是他夫人了。看大姐一脸的嗔怪,我下了床接过帕子,说:“还要多谢嫂子留我们住了一宿!其实,刘大哥倒是叫我少喝点,我没当回事,结果就这样了。”
我笑笑把手中的帕子递还给嫂子,嫂子结果帕子看了一眼,又看看我的脸,然后“咦”了一声,嘀咕道:“原来擦不掉啊!那个死鬼刘挡肯定知道擦不掉才跟我打赌!这下又便宜他了!”
我想如果不是这层煤球色,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丰富,这两口子竟然拿我的脸打起赌来。这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
半晌,嫂子终于意识到我还在一边,连忙放下帕子,拉着我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妹子,你瞧嫂子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我是来叫你吃早饭的呢!”
我嘿嘿笑笑,跟着目光闪烁,一头往外钻的嫂子出去,这嫂子还真可爱!
到了外屋,有一张摆了稀饭和小菜的桌子,左阳和刘挡已经坐在桌边,不过刘挡的脸上似乎很难看,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该不会是左阳惹到他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挡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我问他才猛然抬起头,忿忿地说:“隔壁王婶刚来了,我们镇竟然出现了采花贼!这采花贼不仅糟蹋人,还狠心地灭口!昨晚已经有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遇害了!但离我们最近的县衙也有一天的距离,这来回至少要耽搁两天,这七月份的天气哪能保存得住尸体?等仵作来了,尸体还不早就腐烂了!一会儿吃过饭,我和镇上的一些壮丁准备将尸体集中放在北边那间背阴的旧祠堂,那相对要凉些,估计尸体能保存的长久些!”
我听了之后气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这说白了就是先奸后杀,身为一名女性,我尤为愤恨这些不尊重女性,更不尊重生命的混蛋!对十五六的小姑娘下手如此冷血残酷,这混蛋不是个变态就是个大变态!虽然我不是小镇的人,这种事也轮不到我来管。但,是个人听到这种事情都会正义感和同情心泛滥,我提议一起去,没准能从尸体上找到什么线索。
刘挡没有拒绝,左阳和我立了血咒,自然一道跟着去了。于是,我们在一种沉重的气氛下匆匆用了早餐,就跟着刘挡一道去了。
到的时候,尸体已经用席子裹好放在一辆驴车上,三张圆筒状的席子整齐地并列着,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席子顶端散落出的几缕黑发,让人莫名心疼。驴车边上围着几个抹眼泪的老年人,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除去一个赶车的壮汉,刘挡又挑了两名壮汉。在周围人群的叫骂不平和那些死者亲属悲恸的哭泣声中,我们跟着驴车朝北边的旧祠堂出发了。那间旧祠堂在一块山坡上,前面的一段路还算平稳,可上了山坡之后,即使赶车的那壮汉已经很慢很小心了,车子还是会因为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摇摇晃晃。好在席子之前用绳子固定过,倒也不会掉下来。
可行至山腰上时,其中一个壮汉被石头绊了一下,旁边那个大汉条件反射去扶他,谁知道力度没掌握好,一个用力过度,反而使那个壮汉向后仰去。被绊的壮汉出于本能地想找个东西支撑,趔趄了两下狠狠撞在驴车上。于是,不幸发生了,最边上那个席筒被撞散了,席筒内那个姑娘的一只手臂毫无生气地耷拉了出来。更不幸的是,我是我们五个中唯一一个女的,他们为了避嫌,所以得由我去把那具尸体重新打包整理好。
我从来就没真正接触过人的尸体,所以,我很害怕。虽然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位姑娘生前是个良民,死后也不会化为厉鬼,就当一具冷冰冰的雕塑好了,但是,那双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我的心脏都一抖一抖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就那么颤颤巍巍地伸向那个席筒,准备把这位姑娘露出的小手塞回去。突然,我发现她的手背上又青青紫紫的斑块,不同于那种碰撞的瘀伤,这些斑块表面那层皮肤是淡黑色的,斑块下的肉似乎是散裂开的。我一个激灵,这些斑块和当初袁小姐身上那些斑块简直如出一辙!想到这,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我索性把席子完全打开,席内那个姑娘眼皮黑紫,唇色却依旧鲜红,整张脸的肤色也是那种诡异的淡黑。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犹豫了一下,又扒开她的衣服,她的胸前有明显的抓痕,除了当时被抓时渗在周边的一些凝固的血迹,那些抓痕本身竟再也没有流血的痕迹,而且那些抓痕上的肉已经开始变黑,甚至可以看到腐烂的迹象。这绝不是一具死了几个时辰的尸体该有的症状。
“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刘挡他们注意到我的反常,质问道。
我重新替那个姑娘整理好衣服,我想他们应该有必要知道,我转过头说:“刘大哥,这根本不是什么采花贼!这是鬼族干的!”
刘挡吃惊地看着我,除了左阳,其他人也一副被雷到的样子。
“你们可以看这个姑娘手上的斑块,跟我当初在袁小姐身上看到的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