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不就等于送老子么?一个道理。真要买一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挂家里反而没意思了,你也不懂高雅。”宋强反过来教育大刘,“——这幅谁写的,老钱?”
“无常真人。”
“字蛮好的,不过这个章好像也是坏的。”
“哎呀,宋老板呐,跟您讲也讲不通。这又不是刻私章人刻的不许坏,这是艺术呀!告您说字画上的章就是要破,越破越值钱,光这个破石头您别看就要好几百块哩。”
“大脑给屎占了!这些鸟艺术家们真不晓得怎么想的。说吧,这幅能多少钱给我,这么小?”
“给三千吧。无常真人老家伙名气没有林散之那么大,但字绝对不比林散之写得差哪儿。”钱国亮大放阙词,其实他屁都不懂好在何处。
“便宜点儿吧,三千还是太贵了。”宋强摇摇头说。
“字画可不是买菜买肉,我这已经是给您宋老板的保本价了,这些以后可都是升值的东西呀!”
宋强不再多想了,如数付账。
“替我们挑个盒子去,装好。”大刘补充吩咐道。
“盒子算我送的,您看这一流的好料。”钱国亮取过一只锦盒继续他的大话、空话、套话。
宋强和大刘不约而同地瞪了钱国亮一眼,他们认为盒子本来就是不该要钱的,“送”这个字眼儿听上去总是不那么顺耳。
“撕张空白发票给我!”
男尸案处理结果下来了,死者叫张四民,福建人,现年三十四岁,中国般若科学研究集团学术委员会福州分会会员,业余从事非法文物倒卖活动(非团伙性质),因盲目采用劣制仪器进行化学药力实验猝死于瞬间烈焰之下。招待所经理宋强查客不严处一千元罚款并教育,三子招待所整顿后重新开张。警方现正全力追索当地般若学会会员名单,宋强须协助调查并提供看押场所,一有可疑情况马上汇报。
意料之中,只是稍微快了点儿。
事实证明,说我的智商仅比歇洛克&;#8226;福尔摩斯有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贬低、羞辱。
【注释】
5“三子”即宋强的绰号;
6“乖乖隆地东”为南京方言,意即了不得;
7“洇水”,指水墨着宣纸向外扩散,渗透的现象。
第 ○ 四 篇
夏鹿鹿在她们那个队的自由搏击赛中又打赢了,看见她开心地捧回那尊硕大的奖杯我和肖晶都乐坏了。子女拥有辉煌的成就是每一个为人父母者的朝思夜盼,可是当我们终于知道了这光荣的奖杯是用鹿鹿扭伤一只脚作为代价换来的时候,我们的心思便不是滋味儿了。鹿鹿自从由武术表演转向截拳搏击以来,一直是小伤不断。我和肖晶已经意识到这个危险系数太高的运动鹿鹿要是再训练下去恐怕会吃不消了。毕竟是女孩子,伤疤与沧桑感与我们的审美范畴是相左的。鹿鹿天生丽质,身材姣好,从外形上看倒是舞蹈家的材料。尽管鹿鹿也爱跳舞,并且水平不差,但我们太清楚她对于搏击运动的热情要远胜出舞蹈的百倍以上。好胜好动在这个世纪决不是坏事,顺着孩子的兴趣引导她们的成长往往可能会使孩子更有出息。至少,她们不会在莫名的压抑下无端地失却童年的乐趣,更不会待长大后为小时候除了玩什么也没干而去后悔。我们那年代的人就不同了,家境败落,又上不起学,从小立志当个中医的我直到我现在也未能如愿以偿。尽管在别人看来我已经混得相当不错了,但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想干的事儿没干成,别的方面成就再大,于自己来说也始终是个遗憾。可是女儿呢?
鹿鹿对书法毫无兴趣,我也就不强迫她学,我只是希望她快快乐乐的,肖晶也一样。
为了完成我的一项重要的学术报告,我向学院提出了停课两个月的要求。时间在我来讲是极为紧张的,这两个月我计划谢绝参与社会上一切的活动。做课题研究须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而我的习惯通常是有感觉的时候狂写一气,然后再利用无聊的时间对其进行文辞上的润色。要我专门腾出闲来做,平素里我是绝对不答应的。谁也不是谁爹不是谁娘,各人奋斗各人事业各人自扫门前雪,没人有权跑来干涉我的瓦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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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回不同,两个月的奋斗或许将使我的人生我的家庭更上一层高新的台阶,这台阶目前我还找不着北。
我倏然产生了率领全家去旅游的念头。
我们去找张教练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他竟对鹿鹿寄予着远超乎我们想象的期望。张教练告诉我们只要鹿鹿坚持苦练下去,今后参加全国比赛大有可图。鹿鹿是块好玉,我们要携手把她雕琢成明日之星。肖晶急切地问张教练每天数小时的体能训练会不会给孩子的学习带来影响,张教练说只要合理安排好作息时间就一定没问题,还说鹿鹿很聪明,并很懂事,不会让我们做家长的操太多心的。鹿鹿生怕妈妈不再让她学功夫了急得反复强调反复申明自己的成绩一直都还排在班里的中上等就差没哭了。张教练微笑,我们夫妻则暂时沉默良久。
我突然疑心鹿鹿万一真上了全国大赛会不会被像泰森那样的对手咬了耳朵,我在第二秒钟时将第一秒钟的疑虑判了死刑。理由简单极了:鹿鹿是不会输的,我的女儿是最优秀的。
但我很理解肖晶此刻的心情,她一定比我更多担心而犹豫不决。
我们向张教练替鹿鹿请了两个礼拜的假用来浏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实现我的打算。由于工作的性质跟社会应酬的来往不暇,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女们好好呆在一块儿推心置腹地交流了。我们将通过这次旅行了解宝贝女儿的内心世界,我们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有的时候父母过多的担心反而会成为子女心灵上的累赘,从而使得很多父母与子女之间产生了不可逾越的“代沟”。我爱我的女儿,我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最无话不谈的父女俩。
“耶!”这是鹿鹿得到肖晶同意旅行归来可以继续让她参加截拳训练后第一时间作出的声带条件反射。她是那么的欢乐,真好。
大概我也可以从此摆脱终日纠缠的偏头痛之苦了吧,至少在这半个月内,理论上还是能够成立的。
各种形状的交通工具装载着我们的笑声来回地奔驰于齐鲁燕赵之地。鹿鹿说她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她还祝愿那些生活在河南边界大窑洞里的劳动人民也能早一天过上像我们一样的幸福日子,她坚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这使我不能不更加倍地爱我的女儿了。现在有许多像鹿鹿一样的年轻人,不是愤世嫉俗专看社会的阴暗面把咱如今大好的生活看成猪狗不如的万恶旧社会,就是天天无所事事玩世不恭虚度年华终日打混为乐惟恐天下不乱。我为拥有鹿鹿这样一个思想健康而才智出众的女儿而吐气扬眉!
鹿鹿躺在肖晶的怀里睡熟了,她的嘴角挂着天下应有尽有的幸福。
返宁那天,我开动左脑半球整理着这半个月来的收获,我确定了目前最惦记的是在上海看到的一套古陶文拓片。该物精致高古之极,每片两千元,共四百多种。我已经做出了近期内将它们采购的打算。
但愿这别是新的罪恶的开始,也许我真的太多疑虑了。
我现在想得最凶的事儿就是怎样搞到很多钱。
我从不是个擅于攒钱的人,但我绝对是个擅于花钱的人。大手大脚地将自己的或别人的钱挥霍一空到手即尽是我的强项。可现在除了尽快搞出课题成果我是实在没有什么更为迅捷的招儿了。这两天为了是否让鹿鹿继续驻队的事儿我跟肖晶又心存芥蒂地争了好几朽。儿女心重的妻实在不忍爱女小小年纪便单独出门受苦,她太担心女儿的安全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不过男人的担心往往埋在心里,不喜欢那么直接表达罢了。终于还是同意了鹿鹿走后,肖晶每天上下班总是一脸的不爽。起先我还以为她只是在怄气便反复地逗她哄她估计过两天就好了,但日子一长仍是如此我也弄烦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日子似乎越来越难过。女人的刻薄个性永远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温软,无理的舌头更是在反复地磨练中努力发育日渐锋利逼得让人窒息。我开始发现这女人居然这么保守,这么没见过世面,我甚至觉得她衰老了。虽然这当中我也曾经几次产生过自责的念头,但一看到她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又全是对的了。我不敢说这会不会成为我们感情破裂的隐患先兆,也许是我小题大作,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也许肖晶并没有任何的想法,她只是舍不得女儿而已,可我近来却不再爱主动地搭理她了。课题的研究任务迫在眉睫,我没日没夜地写着,把时间都写忘了。
我只得失调地重新投入到正常的教学生活之中。
有天晚上,我索性一本正经地欺骗肖晶说我要出差去了,神农架。
以后的那十几天,我都再没回过家,也没给肖晶打过一次电话。
最近宋强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好得一塌糊涂,天天下班喊我吃酒,每次都吃到夜里一两点钟,醉了就睡在随便一间房里,小孙小曹们会把我老人家服侍得舒舒坦坦的。田玉霞这丫头起先还有些避讳,后来久了熟了被我的花言巧语一俘虏该发生的也就全发生了。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混在下里巴人⑦中间浪费日子浪费资源,这种荒淫的生活竟一连维持了十多天。终于有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我的身份与宋强们何啻霄壤之别。
肖晶一直以为丈夫去了神农架,我的内心浅薄处令我愧疚地感到着实有些对不住我的这位本质善良而又没法儿沟通的妻。
钱一分没搞到,却抛却了大堆。
学术论文依然一点进展没有,时间也不再等我。
记得有一回一不留神我跟宋强侃起了关于般若学会的事儿。我们大骂水银那狗日的凭什么混得这么好都他妈快成耶稣了,我们并耻笑着那些研究会的学者们一个个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脑瓜子全短路了。宋强忽然想起了上次买了准备送蔡建荣儿子的那帧书法,他说上回蔡建荣临时走了几天后来事情也全解决了也就没送成了问我想不想看看。我问是谁的字他说记不得了又说好像是唐伯虎的,我便说你别跟我瞎胡扯了吧赶快拿出来让我给看看。那顿酒才吃了个开头我们就折回招待所了。宋强一路上都在骂我性子怎么急成这个样子跟狗看到骨头一个德性跟西门庆看到潘金莲一个德性。我回说干我这行的听到有好东西能不急么,我还随口说了一个家愈户晓的女歌星的名字我说马上告诉你宋强她现在就脱光了躺在你登记室的小房间里你急不急?
那天晚上宋强翻箱倒柜,怎么却也没找到那帧字。我说真正不行就明天白天亮的时候再找吧说不定你不找它反而会自己冒出来呢。
于是宋强又把我再次拖回到街上,已经子夜十一点多了,我们继续找地儿坐下来搞酒吃。
酒真他妈的是好东西,吃了它,什么烦恼都会不记得了。那晚我可能吐了,怎么回招待所的都一概忘了个光光。
我只是恍惚记得醉间我打过电话给郑义,叫他明天务必请假过来找我,接电话的似乎是他妈,几点我没印象了。
这就叫境界。
郑义的脸没有声音只有图像。
“你这字儿哪里搞来的?”我注目展开的卷轴皱着眉头问宋强。
“怎么样,不错吧!”宋强有些为自己花大价钱换来的这张尤物沾沾自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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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卖给你。”宋强拍我的肩头。
“我买不起。”我诚恳地说。
宋强得意地笑了。郑义仍旧出示着他那只有图像没有声音的脸。
“小伙子,用你的眼光给咱们宋老板上上课。”我向郑义发号施令。
“夏教授,当着您我说不好,我不会……我……”郑义有些怯阵地开腔了。
“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好大踏步前进嘛。”宋强迫不急待。
“来吧。”我鼓励他。
“这是无常真人老先生的字吧。我只知道好,但没怎么看过。以前讲座的时候记得浙江的陈教授曾经跟我们提到过一回,说他的字是从晋人写经⑧出来的,拉长了,爱用涨墨飞白什么的。”
“乖!这小伙子可以,我一句没听懂。散舟,他是你学生吧。”宋强夸道。
“我还没正式跟夏教授学呢。”郑义脸红。
“小伙子,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涨墨涨白’在哪儿?给我指出来看看。”宋强充分表现求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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