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甘,或者说不敢也可以,这倒并不就能说明我的怕死,至多勉强算得上找怕疼的借口罢了。然而要命的是那梦仿佛是真的,可怜的词稿们第二日竟果真如梦幻泡影不翼而飞,数月的心血付诸东流,那时我几乎将要崩溃了,所庆幸的是这部《裂阱》的底本倒还在的。事过境迁,又逾旬月,万念未灰,一息尚存,终于不爽。我方才刻意冷静下来,努力制止自己犯傻劲儿,并悲愤交加地开始拼命回忆和篡改,好歹复得了其中若干首的残阕。然而这些支离破碎、辞不达意、意不尽情的文字总体格调却已是不忍卒读了。没法子下,权且灵机一动,便有了借日前校勘交稿之隙将它们穿插于本书某个适当的部分(详见第二○篇)两样一块儿公开算了的想法。顺便说明,那些词本是为了虚构一个古典的浪漫主义戏剧当成礼物送给我至爱的“她”而填,插入的道理无外是为了令我淌血的心灵能够稍稍宽慰一些而已。读者如果一没留神直接跳读了下文,大可不必喊冤叫亏。
末,非常感谢每一位为了本书的行将出世付出了辛勤劳动的编辑们,使我积累数年的笔端明珠终于零存整取得以比我想象中更早风顺付梓!此外,亦须特别向当年诱导我创作本书的第一位灵感赐予者——久违的老挚友汪红艳同学表示深切致谢。至于说到本人,在《裂阱》之后是会继续一意孤行求索四谛或者还是会回头是岸放下执着,目前恐怕连我自己也未敢武断地坚持下赌注式的保证。但不管怎样,本书的诞生于今至低也算埋下了一粒冲决网罗的黄金种子——不客气地说,本书置于任何时代都具备冲决网罗的意义。况且任何种种牛耳马屁谥予它都是廉价的亵渎;倘不,则分明先验了犬儒者三代无力之遗憾。然而饮恨与油滑蛇鼠一窝,哲理终究要该服务于诡计的,所以此时我的心情,谨希望这粒黄金种子所埋的位置不至离人类智识水平太远,相信凭其对于自身文字魅力的皈依,它已足以不必担忧堕落河汉。假使果真应验了裴多菲&;#8226;山陀尔的预言“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我想,倒也还是不坏的。
帝喟叹曰:造物固悔,孰若造汝甚!
寥寥十三字偈,一个很祥的数目,正是我的墓志铭。但我爱多多地活着、写下去。昭揭象帝之先,其趣不亦无穷欤?
作 者
【补记】
*“谭圣人主义”,参见《寂霆先生遗瀚&;#8226;真命梳略》。事出1996年,作者幼稚愤青,慷慨侠烈、古道热肠,不曾想回回惹冷、处处遭谤,遂即句曰:“东南西北,四群昏蛋。独坐中央,一个圣人。”从此自命“谭圣人”,当仁不惭。
若干年后,更多释然,何妨作如是解:
圣人,一个充满了黑色幽默暗示的命名,乃至失掉了悲剧的全部好处,见证了由一念之主动,到全盘之被动,到相忘于混沌——所谓介乎山水之间也。
醒着还是睡着,恶念只许梦想中生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卷 首 辞
一颗活该凋零的心,终于死掉了、腐败了。伴着太多疏懒的创伤,在梦里。
人类依然傻活着。匆匆间,根本不爱关心祖宗究竟何许人也,却热衷于谋划末日的悲哀、喜悦与安息。
呜呼!为什么?你这诱惑的疯汉;伪善的学者;放逸的恶棍;痴情的狂士,竟可以如此教人心醉;动人哀怜;催人崩坏?我不知道,我无能也无法作答。虽然一失足成千古恨,毕竟巧到尽头还是拙,我宁肯停在自己的白骨堆前欣赏那鲜血淋漓式的脱洒,全无怨悔。既然炙烫的爱情与罪恶的金子谁也不乐意垂青我,我于是只好假装沉默;假装毁灭;假装狂想。
太久了,我憎恶从前的自己,不如联合这卷或者带有忏悔录性质的预言统统瘗没,去见鬼吧!
然而我尤其惧怕邪念们的果真兑现。我必更加祈祷,且须乞盼,直至这位可怜而伟大的过客终于甘愿滞留,却并不就此沉沦。他将仍旧厮守着苍冷的书斋,晚风下,为您——爱与美的主持女神’Aφροδ'ιτη,长啸一曲人间最崇高最凄美的乐府……
阿赖耶识。
第 ○ 一 篇
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
飞机总算平稳地降落在了首都机场。
我拖着疲软如泄了气的棒棒般的躯壳没命地栽进书协派接的专车后厢,倚在靠垫上傻瞪着眼发憷。企图可以刹那间忘却掉残存于我脑海内各式的恐惧、暴力与血腥,但我还是一败涂地了。所有的视听范围早就被阴森可怖的死尸幻影毫不留情地霸占一空且长驱不散。精神的摧残令我的肉体濒临分裂未遂已持忍达数万秒之久。我终于讨厌漫天的昏雾、讨厌晚点的航班、讨厌昨夜的杀戮、讨厌未降的厄运、讨厌疯狂的魂灵乃至理性的上帝、讨厌世间胆敢漠视我敌视我伤害我的一切存在,我将诅咒它们的毁灭——为了追寻我所思慕的冰封在失忆里的阿芙洛狄蒂,为了我生命的最末一刻仍旧能够微笑、狞笑。
奉旨接机的是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由于来得匆促,便也没顾上给书协去电话。他们等我已经快三个钟头了。路上,从驾驶室溢出来的庸俗音乐们肆无忌惮地强Jian着我的双耳并轰炸着我的思绪。满脑子的混乱、焦躁与不安弄得我越发心有余悸无法释怀恨不能马上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以图个痛快。我打开车窗,希冀借首都这样一个宽敞的街市寻求一缕鲜活的空气以满足我强烈的深呼吸欲。纵然我多么明白无稽的癔症决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对我的折磨,但我至少将可能从中获取一丝暂时解脱的快意。然而从车窗往外看见首都近些年来的变化倒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更大。
汽车直驶往金溪饭店,基本上还算顺利、顺心。
晚上,宋强家的电话不知怎么搞老是占线,我没好气地把手机砸在沙发上,怎么寻思怎么不放心。我打开大衣柜,小心翼翼地捡好纸包,捧出那对精巧绝伦的曼生壶1复又好生端详了一整遍。将这两个尤物锁定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次强迫症似地瞎编了许多的胡思乱想,想到后来竟也就这么荒唐地睡了去。
夜半,我梦魇了,是被一具血淋淋的福建男商的骷髅吓醒的。
我慌忙坐起身来打开了寝室里所有的灯,不敢再睡,生怕那魔障再来骚扰。
我独自呆坐在写字台前望那鬼睒眼的夜空,屋内全部的摆设仿佛都已经被藏满了凶神恶煞,我突然疑心自己今夜一定会在它们的威逼之下答应从此自愿地怀着侥幸心理活完下半辈子。
无辜的曼生壶们依然被关在同样无辜的大衣柜里,它们对于自己正在遭遇黑暗与罪恶永远保持缄默。
这回大型学术讲座“书法的瞻望”暨“当代实力派旅京青年探索型书法展”活动前后加上总共是一个礼拜时间。学员们均为来自社会各阶层的业余爱好者。像这种大规模的普及型面授活动每年都会在不同的省城里巡回举办好几次。往不中听了说,其实质也无非是出于比较纯粹的营利目的,只要交足了银两是人是鬼都可以来学。叱咤于书法圈内的部分领袖们该到的听说全齐了。我所主讲的《现代刻字艺术的审美构成》被放在了最后一天。这种演压轴式的安排在我是极情愿的。每天除了观摩讲座跟进行些必要的学术交流之外,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将会归我调遣。我觉得只有能在极官冕的理由之下去纵情于生理快感享乐的人才是差可算作混出了好歹的。因为有几个老学术绵羊展览开完幕第二天就要飞走,所以书协当晚便款设酒宴为名流们提供了大吃二喝的机会。席间的言谈,多不外乎一些当前书法界最关注的话题争议。当新世纪的作家们开始把目标瞄准了市场经济纷纷投身于影视圈大把捞取钞票的时候;当新世纪的画家们开始不甘寂寞把画布引向行为化西洋化世俗化流行化周游世界骗取外汇的时候;只有同样生活在新世纪的书法家们不少人还死死抱着“耻言名利”的臭架子不肯放下仍以清高脱俗者自居。到今天,真正能将就接得起“文人”这个词儿班的恐怕也只能限于咱这批靠操旧笔讨生存的“寒士”们了。寒士好雅,文人相轻,于是乎作为幸存者的书坛高手们便更加理所当然地讨厌那种没面子的胡扯蛋,对世间一切俗事皆持嗤之以鼻的态度,可现在的我实在没法也没空去充高雅了。散席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宋强,问他那个福建女的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宋强只是一个劲儿地骂那臭表子太她娘命大,从三楼掼下去居然也死不掉,现在叫人给抬医院里头去了,她男人前两天也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影。我气急败坏地问宋强万一那女的醒了把什么都抖出来怎么办?宋强拍胸脯说那臭表子后脑壳都跌散了架想瞎讲八说也不可能的事儿除非太阳明天打南边升起,派出所老蔡那头盯得虽然蛮紧但他已经在想法儿打点了让我放心。不过他说他真正最担心的却是那臭表子她男人的下落,还说那鸟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行行纰漏都捅得出来,千万后面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但愿吧!”我挂掉电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再要乱子也不能有了。这时,突然一只硕大的手掌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部。我猛回头,见动作者原来是一位留着长头发胡子眉毛黏一块儿生并呈放射状的青年同行,这厮满嘴酒气地冲我微笑和打招呼:“夏教授,还没走呐!”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几乎先是吓了一身冷汗,慌忙本能地答应道:“啊哈……还没呢。”这瞬间里我简直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怦怦地就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半秒钟后,当我准确地从长头发的表情及语气中判断出他并未听到什么时,才又不能不没奈何地强装出笑脸对这位说:“要么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一个人转转。”
我于是被独自剩在夜北京的街边,呆望着一队队远去的酒囊饭袋们,目眩良久。
稍静之后,我便在自己的脑海里展开了一场激烈而极富魔幻情节的逻辑推断思维斗争,结局以我认定了如下诸款而告终:
第一、据宋强电话中所述南京那边情况看应该问题不大;
第二、在办几天前的那桩事上我的手段高明没理由不给予充分肯定;
第三、必须尽快把那对曼生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附加一条:即刻起最打紧的事情应是彻底调整神经系统,让各大循环好好放松一下,其余则无论什么都等到回去南京再作打算。
然而我不幸看到了对面街头伫立着一盏如鬼魅般时闪时烁的彩灯。在夜幕的烘托下,它宛若那惨死的福建男商的丑恶头颅,时而发出耀眼的青光,直刺向漫步在暗夜中的我的双目。
我不敢再与它对视,掉头便逃。
然而见鬼的是偌大一个北京城居然连一家像样的按摩院都没让我找到,我过去印象中的几个地方竟全部换成了茶社。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跑去桑拿泡了一夜。
一个形如裸体水果糖的女明星正惬意地沐浴在许多地球人房间的电视屏幕里替某洗发水集团做广告,忽然一阵敲门声把沉醉于审美活动中的我唤回了现实空间。
“没锁,自己开。”我以为是送开水的服务员。
“请问夏散舟教授是住这儿么?”一条细声细气的男性声带振动。
我不耐烦地掀开被窝走下床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个男人。
我马上辨认出了其中低些的那家伙的脸。他叫郝际文,是我旧日艺专时代的同学——有名的“娘娘腔”。当初毕业后他因为成绩好又继续升了研究生院,而我则由于家境逐渐败落再说自己也根本没心思念书便设法巴结权势找到了一家收入颇丰的贵族中学教书混饭吃,阔别的数年里大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站在郝际文身后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一瞅便是大地儿子的那种,从其结实的骨架背后所透出的几分孩童气使他的外轮廓造型看上去接近于完美。
“夏散舟,还认得咱老同学么?”略偏雌性的声带继续它肉麻的振动。
“哟,老郝嘛!什么风把你吹这儿凉快来了?快进屋坐,等我先把这裤子给穿了”。我衣冠不整笑面相迎。
“……,你好!”郝际文露出不该有的窘色。
寒喧毕,我满腹狐疑地盯着大块头问郝际文:“这个小伙子是?”
“哦,这得我来介绍。”郝际文坐在沙发上咽了口吐沫说,“他叫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