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如今能有现在的成就,为师很是欣喜,”宁长闲道。
“师尊高兴就好。”
宁长闲回头仔细看着他:“可是,玄儿,你真的不打算修仙了么?”
这些年来,虽然说他仙术突飞猛进,可是仙骨却像停滞了一样,宁长闲只认为他是太过在意实用性强的仙术而忽视了仙骨的修炼。
“不是我不想。”能和她在一起,不老不死是他的愿望,可是……
当年他去天池,路过的无极上仙只是淡淡扫了他一言,就笃定他这一辈子修不成仙骨,原因就是因为——
执念太深。
他低头苦笑了下,实话实说地坦白:“师尊,玄予执念太重,怕是一辈子修不成仙骨。”
“执念?”宁长闲皱眉反问,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徒儿优秀聪慧,仙骨不长只是因为不肯用心,绝无其他原因,没想到——
玄予看着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释然的笑了,醉春秋的舒畅气息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流动,“告诉师尊也无妨。师尊,我爱慕一个人,今生如果可以的话,愿意能与她携手同行,可惜她不可能答应我,是所谓执念太重。”
他看她眼神太过炽热,宁长闲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为师在想办法。”她说。然后转身欲走,可不料袖子被他拉住。
宁玄予撩袍跪在她面前,“师尊,玄予自知大逆不道,可还是希望你听我把话说完。”
宁长闲自知走不脱,背对着他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竹林。
“师尊,玄予跟在你身边这些年,从最初温暖到如今的恋慕,心下波折无人诉说。”他苦笑连连,拉着她袖子的手太过用力,指关节惨白得吓人,“有时候甚至都忘了究竟这一切到底是苦还是甜,也怀疑到底该不该放弃,可是,倘若能够放弃,也算不得爱情了。如今我只想告诉师尊,徒儿真的爱你,男女之情的爱慕。”
他又低声说了很多,宁长闲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说道:“乐安言我不懂爱,我不否认,玄儿,你年纪轻轻,又怎么会对爱慕了解透彻呢?且不说估计你只是错认了爱情,但说情爱此事,不亚于痛彻心扉剜骨挖心,为师这些年看的多了,也不愿你受这种苦。”她指间银光闪动,不待玄予反应过来,就贴上了他的额头,“玄儿,这是为你好。”
这是她第一次封印他的记忆。
子归山间小道桃花瓣飞扬,他闭上眼睛之间沉默地看着她,宁长闲垂眉,些许愧疚。
然而第二次,他依旧不管不顾的爱上了她,而且比第一次更为激烈,甚至最后做出了欺师罔上的事情。
时间的事情,兴许原本就是如此,就像她评论相思上仙和殷卿梨一样,当初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与之相应的后果。后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其实在当时做出某个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普通人一声有很多灰色瞬间让人铭记一生,或者痛苦地刻骨铭心,或者悲哀得痛彻心扉,宁玄予漫长的一生中最让他无法忘却,每次想起来就如做了噩梦般冷汗连连的,就是那年瑶池的天雷。
那年天劫之前的宁长闲,其实心中早已生魔障,一个活了太久的上仙,魔症起来是很恐怖的,她只觉得此生了然无趣,想推翻重来,一个念头一旦扎了根,就像迎风就长的野草一般,她甚至连天劫都懒得抵抗了。
最大的劫其实不是那道天雷,而是她自己,宁长闲修成仙骨太早,不如无极上仙般事事看的通透,如此,也是注定。
玄予事前不是没有预料的,正是因为她的心灰意冷了然无趣的模样,才让他慌了手脚,他天天催她准备天劫,可她只是淡淡一笑,就继续坐在思我池的石头边喂仙鹤。
长汀师叔言子归山下有一只食梦作祟,她停下了去喂那只撑的肚皮硕大的先河,提剑下了子归山,谁料只是一只小小的食梦,她竟然能把自己搞的浑身是重伤的回来了。他要替她疗伤,她却只摆摆手自顾自的微笑。
她说:“为师已然了无牵挂。”
这句话听在他耳中,心间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好个了无牵挂,真是好个了无牵挂,他这个徒儿,偌大的子归,原来都没有让她牵挂的本事,他人说宁长闲看起来温柔,实则最为冰冷无情,他还在心里为她辩驳,然而这下,总算是信了。
他也总算意识到,心中对她的牵绊并非师徒情谊而是男女私情,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胸腔里几乎喷薄而出,他站在她身边看着虚弱苍白的宁长闲,浑身发抖。最终做出了欺师罔上的事情。而她又再度封印了他的记忆。
往事不可追。
当年瑶台的天雷轰然击下的时候,她抬头静静的看着,并无反抗。然后偏过头,淡淡一笑,一如当初他第一次在虎狼环伺的深山老林中见到她的时候,白袂似雪,仙姿卓然。
站在她旁边一直在不停挑衅她的妖卿咬着尾巴愣住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僵在脸上,空气如同凝固一般。被封印了记忆的玄予只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她的身影很快湮灭,两段被她抹去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他感觉无数碎片在脑袋中乱晃,无法理清,只觉得剪不断理还乱。
瑶台琼池玉树,仙云缭绕。他如同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后又重新成了个孤家寡人。
恨她抛弃他,恨她封印他的记忆,瑶台之上,他一夜白头,坠入魔道。
她信天,他偏要逆天。
她救黎民于水火,他偏要看他们颠沛流离。
她教他从善厌恶,他偏偏在她灰飞烟灭后入了魔道。
带着满心眼的恨,他开始做与仙门违背的事情,一己之力挑了魔宫杀了当时的魔主,魔界信服强者,他凭借当初在子归处理事务的聪明才智和本身强悍的能力,收服魔界。众魔从一开始的质疑也变成了最后的信服。
当年子归拔剑起舞气质卓然的首席弟子,如今魔宫白发黑袍眼神苍凉的魔君陛下。这期间的转变经历了多少,谁人能讲的清楚。
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成了她所厌恶的那一种,麻木不仁为祸苍生。可是……她却已经不再了,他再怎么做让她讨厌的时候,她也不会慷慨地给予他一个表情,留在玄予记忆里的,依旧是师尊她温和的笑容和暖暖的手心温度。
玄予以为他足够恨宁长闲,恨她薄情恨她狠心,然而却不曾想到,给他一万年去恨,当她真的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才发现一颗心依旧插翅难飞。
他只能感激苍天垂怜,又把她送了回来。
无极上仙曾经说他运气及其差,不过现在看来,他倒霉了几百年,终于好运了一次。
当初心血来潮收下小包作为徒弟,只想除她仙骨,他厌恶那些看透一切凉薄如水的仙人们,可后来,却不由自主的心软了。
他越来越多地想起来当初他还是宁长闲的徒儿的时候,她是怎么对待他的,也越发愧疚他对小包的态度,到最后终于能摆正心态,将小包当作徒儿对待。看着她成长,看着她用软糯的嗓音叫师尊,心中无限欢喜。
小包聪明有慧根,天资卓越,就像当年历尽艰辛到子归拜师的他,是为她的师尊看小包有一点进步就忍不住欢喜,居然不忍拉她入歧途。心狠手辣的魔君还会不忍还会心软,怕是三界都要笑掉大牙吧。
原来当真正处于她的位置的时候,就理解了她的喜乐。
当得知小包就是她的轮回转世之后,他庆幸当初没有因为一时心理阴暗除了她的仙骨,否则他还有何面目面对他。
世事无常,一切都要继续下去,玄予依旧是当初的玄予,只是手上沾染血腥,并非那
个子归抚琴吹箫的仙门少年。不知道,她是否肯原谅他?
☆、31送上子归
倘若不是宁长闲数十年关于姿态仪容的言传身教,他也想和旁边那只公狐狸夭卿一样蹲在角落里挠墙。
“那,师兄,我们走了。”如意背起小包,掂了踮,笑道,“师叔可真轻,还没后厨大锅重呢。”当年他被师尊罚在后厨被着大锅绕子归跑步的时候,可是比这难为多了。
魔君陛下脸上表情很僵。
如意缩了缩脖子,不敢开玩笑了。背着小包走出了客栈大门。
魔君陛下垂眸想了想,继续跟了上去。
“师兄?”
宁玄予握紧拳头放在唇下轻轻咳嗽了下,“我送送你们。”
夭卿闻言闪电般从墙角窜出来,“我也去!”
如意点头同意,这里离子归还有些距离,倘若一时不注意,被什么妖魔缠上了也是麻烦,他们俩能送一段,自然是安全一段。更何况,如意他不敢拒绝。苦逼的小上仙默默在心里喷泪。
穿着白袍的子归弟子围在如意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师兄去哪里了,如意只告诉他们因为要送他背上的人就医,所以必须返回子归,弟子们也没有抱怨,关切地问两句背上的姐姐怎么了,然后就被跟在后边的夭卿和宁玄予夺去了眼球。
如意看到他的小师妹捧着通红的脸颊问:“师兄!~那边那个漂亮哥哥是谁!师兄认识咩?”
“哪个?”
“白头发哥哥旁边那个漂亮哥哥!”
“他……认识倒是认识,只是这人家中十八房小妾,极为花心,阿眠你还是算了吧。”如意道。
“阿眠你太没眼光了,明显是那边那个白发哥哥更有魅力啦!”如意另外一个小师妹嚷嚷,“师兄你给我介绍下好嘛!师兄~~”
如意正色道:“那个白发哥哥格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那个小师妹跺脚,“师兄你根本不想给阿醉介绍对吧。”
如意假装地叹了口气,招呼师妹附耳过来,两人碎碎说了两句,那师妹脸色大变,拉着和她要好的师姐妹离魔君陛下八丈远不敢靠近。
如意舒了口气。
当年师尊和长汀师叔碎碎念说长闲掌门身边净出祸害,前有身负盛名芝兰玉树的顾乐安,后有其人如画的徒儿宁玄予,还经常时不时蹦跶出来个白毛狐狸夭卿要死要活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嗨,悲催的长闲师叔。
???
众人走了一百里后。
如意转身对身后二人道:“玄予师兄请回吧。师兄放心,我会好好将师叔送到子归的,等到师叔醒来,我也会寄信到夕云殿的。”
魔君陛下垂着眼睛想了想,“还是再送一程吧。”
夭卿闻言,顶着一片荷叶乐颠颠道:“凭什么他能送我不能送,小仙长万万不能种族歧视!”
如意默默继续喷泪。
众人又走了一百里后,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为了照顾年纪尚小的子归弟子,众人借宿在旁边的农家。
敲开门后,本来脸色表情乐滋滋的农家妇人眼神撇到顶着一片巨大荷叶这样却依旧热得吐舌头的夭卿,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小……小……小妖……叩见……见——”
如意这才迟钝地察觉到不对劲,这农家妇人是个有些道行的蛇妖,浑身妖气掩饰的毫无破绽。他后知后觉地想拔剑,但当他看到那蛇妖瑟缩的表情,又默默将剑放了回去。
“妖你个大头鬼啊妖。”夭卿一巴掌拍上那蛇妖的脑袋。
蛇妖含着眼泪可怜巴巴看着夭卿,委实不知道头儿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给爷好吃的好喝的上来,爷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快点快点,不然扒了你的蛇皮!”
蛇妖赶紧奔走了,如见洪水猛兽的模样,尾巴都差点露出来。
晚上如意将小包安置好,看着窗外默默感慨,尼玛劳资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睡妖怪的床铺里委实兴奋得睡不着嗷嗷!
第二天,魔君陛下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借口送了百里又百里。
可是这天晚上,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众人只能在路边点上篝火轮流值夜。半夜轮到如意值夜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围有逼近的脚步声,听人数应该在十人以上。——当然,是人是妖是魔,他委实分不清楚。
又是如此高深的道行啊。
如意看了看旁边打坐假寐的魔君陛下,已经懒得拔剑了。
果不其然,那脚步声还没有走进,就已经紊乱了,然后他们刷刷在魔君陛下眼前跪下,“陛……陛下,我等不知道陛下在此……多……多有惊扰——”
领头准备偷袭的小头领声音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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