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林越窝在床上,伊恩坐在床脚,断断续续的念着报纸。之前伊恩也去医院看了嗓子,自己做了检查之后,医生说他只要能努力练习发音与连续说话,情况会逐步变好。
于是,这会儿,林越便在监督他练习说话。一小段新闻,他念的断断续续,让林越直皱眉,个别发音奇怪极了。她拿起床边的拐杖,戳了戳伊恩肋骨,龇牙说道:“好好念,不许停顿这么多!”
伊恩被戳到,整个人一蜷,在床尾委屈的看了一眼林越,她看到这个身材高大的家伙,闪烁着可怜光芒的灰色眼珠,一幅自己被欺负的小动物模样,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横眉竖眼厉声道:“别冲我这样,好好念!”
棕发男人立刻坐直身子,像个认真的小学生一样,一板一眼的念着,可是没过一会,又开始断断续续了,他自己也急的头上冒汗,更是念不出来那些单词了。林越一边翻书,一边拿起拐杖,头也不抬的精准戳在他肋骨上。
伊恩立刻又一缩,继续念着,这样反复戳了快十几回,这个家伙再次念错了发音,林越又依旧照例戳去,这一下竟然落了空,她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伊恩远远蹲在地上,小声的继续念着。
她一下子就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那个夹着胳膊,挡着肋骨不让她戳的伊恩。
“算了算了,回头再念吧。”她放下了手杖,伊恩立刻光速窜回来,扔下报纸,有点讨好的给她揉腿。林越半闭着眼睛,嘴角憋着笑,半倚在抱枕上小憩。
伊恩看着她莫名愉悦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发笑。
她一会儿睁开了眼,就看到伊恩趴在她腿上,下巴放在她膝盖上,似乎亲昵的蹭了蹭,可是双腿失去双腿的林越丝毫感觉不到。伊恩往上趴了趴,虽然有些害羞,却还是把脸放在她小腹上,半垂着眼睛看她。
林越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他乱乱的棕色头发。
“我……不想去……非洲,我想陪……你。”他说的磕磕绊绊,却是情真意切的。
灰色的眼睛里是依恋与担忧,伊恩总是害怕自己再度离开林越,她又会消失不见。
“总要去的。我没法和你一起,再次汇合大概就在柏林了吧。”林越笑着说道。
“恩……”他微微点了点头,下巴在林越小腹的毛毯上动了动。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太多想问的,想要来得及确认的,在这十几天照顾她的生活中,似乎根本没精力去说。
他有些胆怯,他不敢知道结果,他甚至觉得,当年雨林的那个吻之后,林越坏笑的表情都是自己的梦。
你还会离开我么?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呢?我想要永远陪着你……那你对我的感情又是如何呢?
这些全都想问,全都想从眼前的人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难得的安静亲昵,他真的想抓紧这样的日子,抓紧单薄的像纸片一般的林越。踢掉拖鞋,他整个人都滚到床上来,半个身子压在林越腿上,半蜷着倒在软软的毛毯上。
“我,其实一直都想道歉……一直都没说出。”林越突然说话了,他看着她伸手捂住了脸,低声道:“我太自私了……当初因为自己一时的愤怒和负气,我就去什么也没留下的刺杀弗拉基米尔,我当时丝毫没考虑到你的想法……我……”
林越的声音似乎抖了一下,喉头有些哽咽,伊恩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了,他连忙摆着手想要解释,林越却接着说了下去。
“我总要诚实的,总要跟你说的……你这家伙,什么情绪想法都表现在我面前,我却很少和你说我心里的想法。这不公平,我应该说给你听。”
“明明,接受了你的心意,就该好好善待,我却因为帕……林可的事情乱了手脚,我甚至想着自己就算是被抓了,或者根本死在刺杀中,也无所谓,至少我还没向你许诺什么,你对我的感觉大概也会随着我的消失,逐渐消散。”林越的声音哭意逐渐浓起来。伊恩抓着林越的手臂,手指都在颤抖。
“有这样的想法我就该道歉……所以,不论我残废了也好,不能和你一起行动了也好,我也会赖在你的身边,绝不开口说离开……除非你说我对你造成了困扰,我都不会离开。我会努力,用这样的身子也能努力实现咱们共同的想法……”她声音带着哽咽却坚定极了。那句绝不先说离开,让伊恩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他不知怎么想的,抓着林越的双手,不让她在捂着脸。
林越半低着头,肩膀也在抖,伊恩被这样真挚的说法震撼了一下,他的脑袋里还回荡着林越说的那句“我会赖在你身边,绝不开口说离开”。
这……这……他觉得整个人一下就被这句话击中了,心里的想法是激动,是幸福,他也不知道,整个后背似乎都发麻,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越抬起头,就看到了比自己还激动的多,两只晶亮眼睛看着自己,脸颊都憋红了的伊恩,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两只手抓得自己胳膊生疼,她突然很想笑。
这个家伙抿了抿嘴唇,才哆哆嗦嗦的说:“我……我也会……陪着……陪着小兵儿……会的!我……我……”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林越伸出细长的手臂一下抱紧他,那嘴唇重重的撞在他两片干涩的嘴唇上,有家里泡的大麦茶的味道,还有早上吃的贝类的味道。
如触感一般发涩,林越的力气很大,压着他侧倒在床上,这个太轻的身子就趴在他胸口,嘴唇和他相贴,他看得见林越直直的睫毛上凝着的泪,还没做出反应,犹如上一次一般,软软舌头再次逼进口腔……
他大脑还在空白一片,就条件反射的回应林越。所有的神经似乎都被舌尖的触感麻痹,他无法思考,林越却满意于这个呆子愣愣的表情,以及稍微有点进步的回应。
逐渐的,伊恩也回过神来,他涨红着脸,明明还有点发晕,却在清晰到撩拨敏感神经的吻中伸出手,抱紧了压在他身上的林越,没过多久,林越的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他的下唇,便撤开来,他嘴唇发麻,甚至整张脸的麻的僵硬,两只眼睛还直直盯着抬起头来的林越,咬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林越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傻笑的样子。
“啊……没……”他磕磕绊绊的说着。
“不用担心我,你尽管放心的去做这次的任务就好了,如果时间拖得长了,那边的私人武装又出了什么状况,我大概就会被先接到德国去,我们到时候再见了。”林越说着,手臂撑在他胸口说道。
“恩……好……”伊恩一向不会拒绝林越,他点了点头说道。
“还有……下次洗澡的时候,不要蹲在浴帘外面帮我递东西,我够得到。”
“……好。”
“下次做红烧肉的时候,多放点辣椒,我想吃辣。”
“……好。”
“真乖。”
“恩……”
“话说……伊恩你有胸毛么?”
“啊……?”
“不行不行,我果然很在意有没有胸毛这件事情,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哎,别跑啊!让我看看啊!我不就刚解了两颗扣子你跑什么啊!”
……
☆、70【再生】
林越坐在轮椅上;皱着眉头暴躁的用拳头砸了一下大门。她正带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院子里;拎着刚刚去打包回来的披萨,她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天全都黑了;雪块在路灯的照耀下大块大块的落着。院子里也满是厚厚的落雪;她弯下腰去;摸了摸门口一小块瓷砖下的空隙,那里本来有一把钥匙的;是伊恩留下来;怕她没带钥匙的备用。就在今天早上,她担心被人拿走,犹豫再三的把门外的备用钥匙拿了回去。
所以现在就变成了这个状况。
伊恩走了才三天;厨房里准备的一个星期的食物就被解决了,她今天早上还把最后一份食物给烤糊了,作为储备粮的炒熏肉也被不小心打翻了一地,她只能推着轮椅出门,去店里打包披萨回来。
出门的时候踹上了整个小区的平面图,银行卡还有两把手枪,几十发子弹和两把匕首,才能安安心心的挺直背,表情淡定的推着轮椅走在街上。
走进人群中,她独自一个人又不是特别熟悉这片街区,只有摸着兜里的匕首,才能稍微安了心,继续看着路标走下去。
现在在门口,她反复用手拽了拽门把手,可是这坚实的大门依然锁的紧紧的。
烦躁的砸了砸大门,她退后了一点,然后从大衣的外套里掏出手枪,两发子弹按进了枪膛中,她看了看周围,推着轮子退了几步,抬起枪来,把枪口对准了锁。
兰斯刚迈进伊恩家的院子里,就看着林越拿着枪,坐在轮椅上,对着大门,他一惊,连忙开口:“林越!你在干嘛?!”
林越猛地回过头来,枪口顺势对准着兰斯,他条件反射的抬起双手,定在原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以及瘦的跟薄纸一般的林越。
“啊……你干嘛掏枪。”兰斯头发依然如以前一样丝毫不乱,金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他穿着米色的薄风衣,更显得笔挺修长。
他几乎没变,嘴角含着笑看着林越,林越愣了一下,才动了动嘴角,笑的有点僵硬:“好……好久不见啊……兰斯。”
的确是好久不见,从她在舍巴尔申家族被捕,到再被救出这么长时间内,兰斯都没出现,她也没问,但是爱丽丝告诉她,兰斯成为了这个分部中最为重要的情报人员之一,目前潜伏在国外。
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兰斯似乎少了点以前的伶牙俐齿和骚气样子,走过来很平常的抓住了林越的轮椅把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在她略有呆滞的目光下,打开了门。
“你为什么会有伊恩家里的钥匙?”林越不知怎么的,有点心里毛毛的,她有些激动的抓着轮椅的皮质把手问道。
兰斯一低头就看到她戒备又诡异的抽搐表情,皱了皱眉头:“伊恩给我的,我昨天刚回国,就在门口邮箱收到了他前几天就快递的钥匙,写了封信,大概意思就是要我来看看你,顺便把你接到欧洲去。”
他看着林越默默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清楚地写着“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几个大字。
是啊是啊,林越内心安慰自己。难不成自己不在的时候,伊恩还有可能和兰斯搞在一起么?
林越后来从桑德拉口中,听说了关于兰斯的事情,知道这个男人因为帕梅拉的死,受了多大的打击。更知道他好几次想要开枪自杀这件事……
现在看到他还是以前的样子,突然有点恍惚,似乎觉得什么都还没变一样。
他还是自己最早在监狱里遇到的那个诡异骚气又有点小洁癖的金发青年。
兰斯犹如在自己家一般,脱了鞋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林越的披萨盒子,就开始毫不客气的吃起来。
林越也食指大动,不在意这些细节了,脱了外套,拿起披萨就吃了起来。电视也被打开,她饿了好久,陪着电视吵闹的欢笑声,吃的两腮鼓鼓。
“你以后打算怎样?”兰斯问道。
这声音混合在电视的声音里,林越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兰斯看着林越已经速度的吃完了三分之一,便关上了电视,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愿意像以前的帕梅拉一样么?”
电视一关掉,空旷的房子一下安静了下来,兰斯的每个单词都无法阻隔地钻入她耳朵。林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噎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你想让异种实验继续进行下去?”她强行咽下了那块披萨,表情冷了下来。
“我是说你希望索耶再度存在么?”
“ 你的意思是……”
兰斯站了起来,蹲在林越面前说道:“我希望像索耶那样的组织,能以另一种方式复活。被尼古拉夺走的索耶,已经不是当年的索耶了,我早就觉得……除了要杀死尼古拉之外,再度夺回索耶毫无意义,我们不如在建立一个新的组织,正好可以挣脱美国政府的束缚。”
“现在CLEAN的这个分部,面对的敌人都是短时间内难以打垮的,我已经做好了十几年都为了这些事努力的准备了……而现在大家共同的目标,就是想要清除世界上现有的或未来将会诞生的异种实验。”
“未来……将会诞生的……”林越喃喃道。
“是。”兰斯沉声说道,他似乎也在帕梅拉死后,性格逐渐沉稳,眼光长远,他也能看得到帕梅拉想要追逐的未来。“异种计划不是消灭索耶或者其他组织就能消除的,这项实验背后的巨大利益与野心,是许多国家都会沾手的。或许说,在未来,异种计划可能在许多国家手中被复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