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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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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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一轮烈日,逐渐西斜,一如大明天子的煌煌帝业。旭日,再东升之时,岂知江山,已然随着日轮之新而易主。

女儿,自月台之上,缓缓转回身,看向殿内。大殿之内,跪了一地的宫人,一个个,都身如筛糠,泣不成声。

她,轻拂下自个的眼角,彼处,竟没有一丝湿意。

“皇上呢?”

琼珠宫人早吓得变了色,颤声回道:“回娘娘,皇上……皇上……”

她猛地回转身,怒目而视,喝道:“皇上怎么了?”

琼珠即刻哭出声:“奴婢去回话时,皇上只让各宫娘娘过去,奴婢没……没瞧见皇上。”

原来是如此。她一笑,再轻道:“我让你打发人去前面问的事,都问了吗?”

琼珠一面抹泪,一面哽咽道:“奴婢问了。”

“如何?”

“守门的太监都说不曾看见,也不敢看。”

她叹息一声,这么说,她即便死,也不可能知晓他到底来了没有?可,即便他亲至,又能如何?她出不去,也不可能再面对他。

男儿心,冷如铁。

天禧寺的红梅,早零落了许多载,叫人踏过,踩过,碾成了雪下的污淖。

她拎着自个的衣裾,缓步入室,一面行,一面低声命道:“去,取我的焦尾琴来。”

“娘娘——”

“关了宫门。”

“娘娘——”

她仿似听不见,裙裾似水,拂过金砖漫地,径自窸窣着,朝幽暗阴晦的画梁深处行去。

身后,是朱门被宫人们阖闭的声响,如此悠长,如此低回,平日里,竟从不曾觉出过。一如——生之永夜,死之过隙。

这身罗裙,红得如此耀目,仿似女儿当日的嫁衣。

他迎她的凤辇,她至今犹记得左手的窗下,指尖摩挲过去,有一个细小的凸起。辇内,她帔着凤冠,轻轻一路摸过去,指腹,蓦地传出一丝细细的钝痛。

穿过外五龙桥,过承天门、端门,两旁即是太庙与社稷坛,再一路往前,越过内五龙桥,面前即是奉天门,其内,便是天子的宫城内禁。

凤辇,抬进了乾清宫正殿,她始才摸出个大概。方才扎手的那一处凸起,竟是织锦而绣的龙目。

绮丽高耸的红墙,飞檐连天的宫阙,已近在人眼前。

一辆高大的马车,徐徐停在奉天门外,其后,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燕军将士,布满了整座皇城内。

燕王,一身单袍,自车内迈出。男儿高大的身形,比之以往,消瘦了若许,却,更显精壮。不过一件家常的素袍,一双眼眸内,虽布了些许疲倦的红丝,却,亮得宛如子夜苍穹之上的星子,熠熠其华。眸内的精光,凌厉犀利至极,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之目接。

虽是暑天,因着连日劳累,风疾竟然发了,故,弃了坐骑,以车代步。

始出,即有将士来报,高声道:“禀燕王,各处宫门皆紧闭不出,末将等,已暂且将懿文太子妃安置在左顺门内!”

所谓懿文太子妃常氏,即当今天子之母,皇太后是也。因其生性简朴柔静,新帝登基后,竟一直不肯搬入宫城内居住。故,天子特在宫城之外,皇城以内,另辟了安静的别宫,供其礼佛。

此番,燕王下令将其接来,本意是要其安抚天子及宫内诸人的惊恐,道明燕王此番破城的不得已之意,不过只为了“清君侧”,效仿“周公辅成王” 而已,并无他图。

可是,无论常氏和这些将士如何劝说,宫门,拒不开启。

隔着宫墙,甚至已经可以听见其内宫娥太监们仓皇的哭音。且,愈演愈烈,宫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恸哭悲号之音,愈发震天。

这些燕军将士“逼不得已”,不得不将燕王自龙江营内的病榻上“请起”,请燕王亲自前来安服天子及宫内众人之心。

但此刻,这些燕将在他面前,并未以“太后”称号尊称常氏,而是直接称呼其先前的尊位,言下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他,似不曾察觉,也未生怒,低低轻咳一声,只沉着脸,向面前来禀的张信等人道:“传令下去,燕军将士,凡未经本王许可,一律不得擅自闯宫。违者,杀无赦。”声音,虽有些嘶哑,也不甚高,但,已足以使周遭诸人辨得清清楚楚。

“是!”

张信刚走,谋臣道衍又自队列前步出,欠身禀道:“微臣,参见燕王!‘大明燕王令旨’,微臣方才已经拟好,请燕王过目。”

他沉声道:“念。”

道衍不敢怠慢,徐徐展开手中卷轴,高声念着。

“大明燕王令旨:谕在京军民人等知道。予昔者困守藩封,以左班奸臣窃弄威福,骨肉被其残害,起兵诛之,盖以扶持祖宗社稷,保安亲藩也。于六月十三日抚定京城,奸臣之有罪者予不敢赦,无罪者予不敢杀,惟顺乎天而已。或有无知小人乘时图报私仇,擅自绑缚劫掠财物,祸及无辜,非予本意。今后凡首恶有名者听人擒拿。余无名者不许擅自绑缚,惟恐有伤治道,谕尔众咸使闻知。”

他略略点头,命道:“将此令,昭告全城,再派人去宫城各门高声诵念,务必让天子诸人安心抚慰。”

道衍会意,俯身,应道:“是,微臣这就去办。”一面说,一面将手中卷轴交予身旁的将士。

朱棣,默然不语,遥望着面前的紫禁大内,面上,波澜不惊,却深不可窥。

不过须臾,但见远处,一骑单骑,越过宫城外宏伟的广场,纵马扬鞭,疾驰至跟前,翻身下地,向他跪倒:“禀燕王——”

他负手而立,看一眼来人,冷道:“讲。”

来人,正是大将朱能,全副铠甲,满面喜色,郑重道:“禀燕王,‘奸臣榜’之首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陈迪,文学博士方孝孺四人,俱已抓获!其余二十五人,已有十五人就擒!”

他眯起眼眸,并未即刻让之起,似若有所思,眸内,阴晴不定。

首批位列“奸臣榜”的,共计二十九人。除以上四人外,尚有御史大夫练子宁,右侍中黄观,大理少卿胡闰,寺丞邹瑾,户部尚书王钝,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暴昭,工部尚书郑赐,工部侍郎黄福,吏部尚书张紞,吏部侍郎毛泰亨,给事中陈继之,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谢升,前御史尹昌隆,宋人府经历宋徵、卓敬,修撰王叔英,户部主事巨敬。

他,特设置了赏格:凡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绑缚奸臣,为首者升官三级,为从者升二级;绑缚官吏,为首者升二级,为从者升一级。“奸臣榜”一贴出,举报者络绎不绝。而他的燕军,更是满街满巷,掘地三尺,搜捕奸恶,可谓天罗地网,密而不疏。

朱能,不敢自起,只抱拳躬身,单膝跪于他数步之外。

那一厢,道衍和尚,倒复跪了下来,口中高声呼道:“燕王,微臣,尚有一事要禀!”

他回过头来,眸光,自这二人面上淡淡扫过,轻道:“说。”

道衍却不先说,而是叩拜不止,口中迭声呼道:“奸臣,窃弄威福,使我高祖骨肉被其残害,实乃罪不容赦。但,微臣,只求燕王,饶了这‘奸臣榜’内的一人!”

他的脸色似愈发冷了下去,朱能并身后诸将士,都不觉心内暗自打了个寒战。只见他一笑道:“何人 ?'…'”

道衍并不惧,俯身再叩,高声应道:“微臣,只恳求燕王饶了方正学方孝孺一人!”

“他虽屡次献计谋害燕王,但此人,经纶满腹,才华横溢,更系昔日大学士宋濂的门生。若杀了他,怕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此断绝!求燕王怜其才具,饶其不死,让其为我大明朝的万代基业,效毕生所学!”

自古,能解君忧者,方为能臣。

朱棣,心内洞悉,低头看着足下之人,亲自将其扶起,换了和颜道:“天下虽大,能令斯道如此看重一人,实乃不易。”

道衍一面擦汗,一面就势立起,敛眉肃然应道:“微臣心内,确实仰慕其人的才学,故才斗胆冒死相求,恳请燕王暂且宽免了方氏之罪!”

但,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燕军阵营中一片失声,待应声看去,却见眼前宫墙内,浓烟乍起,火光冲天。

天子,非但拒而不出,竟然阖宫自焚以抗。

燕王,再回身,看向自己身后诸将,厉色命道:“打开宫门,救驾。”

一言既落,身后诸人,始如大梦初醒一般,皆齐声领命,率部飞奔而去。

不过片刻,宫门,便被士卒强行撞开。但,火势,已然遏制不住,在这夏日的薄暮,直逼天际,火光,甚至将半壁天空染红。

哭声,叫声,木石崩裂之声,雕梁轰塌之声,燕军如重鼓般行军踏地之声,声声震耳,响彻天地间。

还有隐隐一阕琴音,悠扬激越,破梁而出,正是那一阙《越人歌》。才响了半阙,即湮灭于铺天盖地的烈火中,不复再辨。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

通红的火焰,比那初升的霞光还要耀目绚烂,映在人的眉目间,仿佛三月的桃花初放。男儿,长身玉立于阵前,晚风撩起人的鬓发与襟袍一角,俊颜,冷目,目似长电,看人间风云叱咤,只若等闲。

再等了半个时辰,便陆续有将士前来禀报。

整座乾清宫与坤宁宫,俱,毁于大火,诸人,搜遍了宫中各处,皆不见天子。帝后及众嫔妃,未见其出,应已焚身于火中。众人搜了半日【。52dzs。】,只从一堆断壁残垣中,觅出一具尸骸,面目体貌已焦不可辨,似与帝相类。

道衍何其精明,即刻痛哭失声,扑地,放悲声号道:“陛下薨了,陛下薨了——”

宫墙内外,跪倒了一地的宫娥太监,蓬头垢面,低头而泣。

良久,男儿始轻轻挥一下袍袖,示意这些人平身。哑声,长叹道:“小子无知,乃至此乎?吾来为扶翼尔为善,尔竟不谅,而遽至此乎?”

话音甫落,身后的道衍等人,似愈发哭得悲恸难抑。

他俯身看着足下的诸人,烟火似呛入了人的心肺中,低头,连咳了数声,等到再抬头之时,面上,已只余惋惜懊悔之意。

不疾不徐地再回转身,遥望着面前那接入天际的琉璃重檐庑殿顶,高大挺拔的身躯,傲然玉立在那一轮落日的余晖中。

面色,已恢复如常,不过淡淡一笑,霸气天纵成,更,俊美如斯。仿若神祗,只能供人仰视臣服。

再,敛了眉目间的笑意,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期期然掉转身,徐步,走向马车,俯下身,大步而入。

身后的那些将士,这才幡然醒悟,随即齐齐跪倒。在其后,黑压压,跪满了整座广场与宫城、皇城。

此刻,又有谁人敢不跪?

天子“已薨”,天下再大,独剩眼前之人,为至尊。

铠甲触地之重音,将士顿首之沉声,绵延回荡开去,自内城,及外城,响天动地,久久不尽。

那一瞬,天地万物,都为之匍匐稽首。男儿足下所踏的,虽仍是寸土,却,俨然已是大明朝万里疆土。

车内,虽宽敞,却因着四面闭合,故,昏暗异常。一副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坐榻之上,一动不动。

他矮身坐下,长臂,捞起伊人的纤腰,将其置于自己的膝上。

暑热的天气,可怀内之人,却冷得仿似三九天的冰棱一般,不仅冷,就连整副身子骨,都是僵硬扭曲的。

一双小手,更是攥得密不透风。

他用手指一点一点强行掰开她的指尖,攥紧的手心内,竟然全是绵密的汗水,冰冷濡湿一片。为了不让她再蜷起,男儿的长指只能**她的指间,与其十指交握。

紧紧握着,力道之劲,几欲将其捏碎。却,听不见她呼痛。

一双手掌,一大一小。

一只粗糙,一只娇嫩。

男儿掌心内的伤痕与薄茧,覆在女儿的手心之上,密密契合,紧紧缠绕。彼此交握的手指间,俱是黏腻的汗意,却,都是冷的。

他的,她的。

他再等了片刻,长臂再一用力,将之提起,攫住她的小脸,摁于男儿宽阔结实的心口处。

衣衫,早已经叫汗水湿了大半,衣襟下的汗意,贴在人的脸上,隔着衣物汩汩传出的,竟也是冷意。

弑亲,霸业。宏图,谋逆。

她心内岂会不懂得,只痛得缩起身子,刚想往后退,却被他更紧地按住。男儿的心跳之音,声声,仿似重鼓,虽有力,却凌乱。

一声一声,仿似,是落在她的衣襟内。

她再也忍不下那份痛,身子一软,在这一刻,终卸了周身的硬甲与气力。几乎与此同时,他已觉出了她的变化,随之,松了些许对她的钳制,以免伤了她。

罗裙下,是男儿腰腹间遽然勃发的渴求。宽大的马车外,传出整齐急促的骑阵之声,车内的狭窄天地间,他扯开她的罗裙,将那份灼热的渴望,重重穿透她的身子。始入,男儿的喉间,即溢出一声闷声,铁臂将其紧紧箍在身前,大掌托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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