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张开了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却,不肯抬头。只埋首于他的怀内,贝齿,照着男儿坚实的前胸,重重咬下。胸口处,随即传出一阵钻心之痛。痛,似入骨髓,散入六腑,绵延不尽,再,幻化为酣畅淋漓的极致。
她在他怀内不争气地颤栗着,却,抵不住身内的惊涛骇浪,只得紧紧攀住他。一波一波,欢若没顶,仿似溺水之人,在窒息的刹那间,偏偏体会到了死之极乐。
鸡鸣高树巅,狗吠深宫中。
……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这一阙古乐府的“鸡鸣”,竟成了方寒枝一生逃之不去的桎梏。他要她,却始终要她以另一个人的面目活在他怀内。
爱之愈深,他给她的禁锢,也与日俱增。她逃不掉,挣不去,只能随着他愈陷愈深,再无归途。
第九章 水与云宽窄
第九章 水与云宽窄
天色渐渐亮了,怀内之人,却明显没有睡沉。
他看一眼将熄的夜烛,下颔,抵着她的头顶,平淡无奇地 道:“明日,本王会再率部出师。”
以往,他都会在出师前一日才告诉她,这一次,却提前了 一日。果然,话音落了许久,怀内人都没有动。
他低下头,失笑道:“怎么?”
她埋首于他的臂弯间,鼻息似重了些许,软声低道:“燕王 ,是说今晚要去张氏的殿内歇息么?”
他不答,只,收紧了双臂。
他与张氏尚在新婚燕尔之中,自己临行前,自是要再去见 她一面。
她少待了片刻,才细声道:“这一次,燕王,还要去很久么 ?”前一次,他整整去了数月,再前一次,逾半载而不归。女儿心内 的思念,几欲望断云山。
他抚着她的发丝,不语。此番南下,或许数月,即返,或 许半载。一切,俱要看战事而定。
才抚了数下,怀内的小小身躯,不期然,就自他臂弯间挣 出,一路往下,来至男儿的腰腹之处。一双小手,才有所动作,整 个人就被他自下而上复提起,含笑斥道:“痴儿,尔在做什么?”
她咬着唇瓣,毫不示弱地回望入他的眼眸内。
她要他,他当然知晓。
他箍紧她的身子,笑道:“本王确实累了。”
她略微红了脸颊,自他怀内支起身子,漆黑的瞳仁内,闪 着灼人的光芒,眼睫之上,尚有着未干的泪意。
“敷——”语才出,又止,小脸上,俱是伤意。
半晌,才能接道:“想和燕王要一个人。”
他将她由方寒枝变为了秦罗敷,此刻,又再一次,将眼前 人复变为他的王妃徐氏。自那一日始,她变得愈发少言,不仅是于 人前,即便是与他一齐,也极少开口。屡屡才开口,每每,欲言又 止,实是不知该如何自称,自处。
他仿似瞧不出,只,不动声色地沉声道:“尔,想要何人 ?'…'”
“敷儿,想要马三保。”她低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枕上的他, 突然间,脱口而出。
此刻,只有他与她二人,她不要再做徐氏。
马三保,虽奉命去了凤阳皇陵,但,应该不日即返。
他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却佯装不知地问道:“尔要马三保何 用?”话,虽问得浅淡,眼底隐现的精光,却,直逼人心。
她终究不敌,一张小脸,逐渐涨得通红。
他这才淡淡驳道:“尔,给本王老实在府内呆着,不得胡闹 。”
怀内之人,偏,不畏不惧地强应道:“可,燕王不在的时候 ,敷……儿,实在想燕王。”
他的一双眼眸,登时深了数层,其内,已尽换了戏谑之色 ,反将她一军道:“王妃,是想本王的人,还是想要本王的身子?”
她素来在他跟前放诞惯了,索性,俯低身子,唇瓣径自覆 住他的。
天色,已然亮了,她知道他很快便要起身,这一刻,宛如 离别提前一夜来至人跟前。
可是他着实累了,任由她吻着,一双大掌只扶住她的腰肢 。
身上的小小人儿,仍不肯轻易屈服,不依不饶地跟他索求 着,娇柔的丁香小舌,与他的,痴痴纠缠。甚至,还学着他的模样 ,欲深深吻入他喉内,只是学得不甚娴熟,才探入半分,贝齿,就 磕到了他的。
他半靠在枕上,索性任她胡为,好整以暇地照单全收。
唇齿之间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却不是他的。怀内的那一 副身子,亦愈发滚烫,女儿的柔软,密密契合于男儿的腿间,慢慢 与他厮磨。
他到底受不住,苦笑一下,一双铁臂加重了力道,紧紧箍 住她,不许她再动。
才安生了眨眼间,早被她扯开的衣襟处,复传出一声低吟 ,随之,是细碎的尖利之痛。仍不愿死心的小人,不断在男儿玉石 一般坚硬的胸口处,耗费着她的气力。
他笑着斥道:“痴儿,本王一早还有军务!”
她只当听不见,娇喘细细,挣了一身的汗意。
发丝,早被他解了,此刻,散落在他的指间,身侧。人, 是越来越恼,和他执拗地索要着:“敷儿,想要燕王的身子!”
实在太过放肆孟浪,他没由来地听着刺耳,一把攫住她, 眼眸内,陡然间深不可测,直望得人胆寒。
她并未察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匍匐进他怀内,再 一次,将小舌探入他的齿间,缠住他。
不过转瞬间,他已翻身而上,将其牢牢箍于身下,灵舌, 撬开她的檀口,狠狠吻入。长身再一挺,男儿的硕大昂扬,即刻要 将之贯穿。
始入,她即在他喉内发出一声吟哦,身子,在他怀内,轻 轻颤栗。宛若一汪弱水,婉转承接着他的侵入,贪婪地汲取着,吸 纳着。
身内,其实何其痛?可,躯壳之痛,却能盖过人心内的痛 楚。
仿似,他只是她一个人的,仿似,关山阻碍,刹那即可飞 度,再没有晴天恨海,迢迢星汉之隔。
建文三年,二月十六,燕王率师南出。
二月二十,燕军驻师于保定。诸将,一致以先攻定州为上 ,皆谓“定州军民未集,城池未固,攻之可拔。”
独燕王一人,不以为是。
盛庸,聚众德州,吴杰、平安颉颃真定,相为犄角。攻城 未拔,顿师城下,必合众来援。彼时,坚城在前,强敌在后,胜负 未可决也。遂,于翌日,移师紫围八方。
三月初一,燕军缘滹沱河列营,此乃官军往来之要冲。燕 军派出游骑,到定州、真定附近迷惑官军,并借机寻战。
三月二十,燕军始侦知盛庸军驻于夹河,故,挥师而进, 直逼夹河以迫之。大部,距敌营四十里处驻兵。
三月二十二,燕王带领诸将列阵前进,午时,始达夹河。 彼时,盛庸二十万大军也列阵以待。
先命三骑到敌军营前侦察,只见其火车、火器,强弩、战 楯,俱悉数排列阵前,待官军发现这三骑燕军从自家阵前掠过,随 即派出千余骑来追。
燕王,勒马于燕军阵前,待追骑将近,男儿臂间的长弓拉 了个满怀,追兵当中一人应弦堕马。已而复来,又射一人,如是再 三,连射数人,追兵不敢再逼。
遂,下令燕军以骑兵一万,连带步兵五千,攻打敌阵。即 将交锋之时,步兵翻身下马,转而进攻官军左翼。
官军以坚盾挡之,层叠自蔽,燕军,竟一时无法攻入。但 ,未战之先,燕王便派人做了一批木矛,长六七尺许,末端横贯铁 钉,钉末有钩。作战时,投向敌方,长矛穿入盾中,一时难以拔出 ,动则牵连,使官军的盾牌失去效用。燕军,再乘隙而攻之,官军 纷纷弃盾而走,仓促中,所发火器也难以命中,反烧到自己阵中。
一时间,官军阵脚大乱。燕军骑兵再乘势冲入敌阵,直捣 中军。
官军不敌,节节溃退。燕将谭渊见敌阵尘烟腾起,知是敌 军败退,便带军迎击。但败师如潮,势不可遏,谭渊,竟在鏖战中 被官军都指挥庄得杀死。
天已向暮,燕军大将朱能、张武等率大部并进。燕王,也 乘日暮亲率劲骑掩出敌背,与朱能等人合军。官军大将都指挥庄得 、骁将楚智、皂旗张等,皆殁于阵前。
翌日,两军再战。
时值北地早春,朱棣自是谙悉北地天气,特命诸将领兵在 官军东北方列阵,使官军居于燕军的西南方。
两军交战,自辰时一直杀至未时,整整六个时辰(即十二 个小时),屡进屡退,胜负未决。双方将士,皆已疲惫不堪,各自 坐地而息。已而复起再战,相持不退,又用弓矢交相射杀。
忽然,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沙砾击面,官军根本难以 睁眼,咫尺之内,不见人影。而燕军正好居于背风处,遂乘风大呼 ,纵左右翼横击之,钲鼓之声震地。
官军果然大败,弃兵而走,斩首十余万级。一直追至滹沱 河,溺水及践蹋死者不可胜计。余部皆溃散,降者悉放遣之,尽获 其器械辎重,只盛庸一人单骑走德州。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虽以风与之,然,只有天纵之人 ,才能应时而取之。
三月二十五,朱棣遣使向北平报捷,不料官军万余驻扎于 滹沱河南岸单家桥,道路不通。信使当晚回朱棣军中报告,朱棣自 不能容,翌日,率兵北上,往击其营,一战而溃之。
建文三年,闰三月初七。朱棣命大部渡滹沱河而过。
闰三月初十,燕王,于滹沱河沿,再以计取平安、吴杰十 万大军,官军惨败。其都指挥邓戬、陈鹏,皆被燕军擒获,吴杰、 平安军退入真定城中。此一役,官军损失六万余,军资器械也均为 燕军所得。
然,燕军虽胜,却也胜得极其艰辛。
闰三月十一,朱棣命人将那面扎满官军长箭的燕军将旗送 归北平,留待后世子孙瞻顾,使之得知今日御祸之艰难。北平守将 顾成系老将,少时便随高祖起兵,身经数百战,待看见这面战旗, 也不禁老泪纵横。含泪谓世子曰:“臣自幼从军,多历战,今老矣, 未尝见此战也。”
刘成何其精明,都督顾成刚出,即命宫人将腿足不便的世 子,连着这面箭如猬毛的将旗,一并送至大明殿后殿,觐见王妃徐 氏。
女儿的珠泪,登时,夺眶而出。
一旁的孩童,锦衣玉带,珠圆玉润。但,一双黑色的云靴 ,却需扶着教养宫人的手臂,才能勉强支撑。只默然看着眼前的女 子,紧紧抿着小小的薄唇,瞪得溜圆的瞳仁内,竟有着几分酷肖其 母的清亮灵动之意。
她矮下身子,自宫人臂中,接过世子的小手,握于自个的 掌心内。柔声道:“炽儿,这是你父王的将旗,这些箭,都是于险胜 中,叫那些官军射中的。”
将旗,向来随主帅而立,她无需再多问刘成,即已知道她 的燕王,彼时所历的万难。
刘成俯下身子,赔笑,向世子好言道:“世子,今儿怎么倒 忘了向王妃请安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教养宫人也忙迭声相劝着。这些宫人, 早已经让他换过,孩童认生,周遭一下全变成了生人,兼着大病初 愈,见着人,反倒有些木讷。
果然,她手心内的小手,愈发攥得紧了些。
她心内了然,却说不出一个字。只,伸出一双女儿的柔臂 ,将其轻轻纳入自个怀内。一面抚着稚子的垂髫,一面在其耳畔, 哑声私语道:“炽儿,不怕。”
那副小小的身子刚入怀,即明显在她身前瑟缩了一下,随 着她的言语动作,始才渐渐松了些许,却,自始至终不曾叫出口。 只,被动地伏在她怀内,任由其抱着。
他已然记事,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女子,其实并非他的母妃 。但,父王,有严命,包括他的教养宫人,乳母,都一齐要他称呼 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子为母妃。
他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似懂非懂。只是,自打他第 一眼见着她,却并不十分推拒,仿似,在哪里见过她,心内,竟觉 不出害怕。
她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并不似那些宫人日常所熏的香 气。再过了片刻,不觉伸出胖胖的小手,握住她鬓边的一缕垂发, 垂着密密的眼睫,在自个的指间把玩着。
刘成自是看出门道,忙欲趁热打铁再劝,云萝宫人却向他 使了个眼色。刘公公,即刻会意,扭过那张肥面,倒是淡淡笑了。
眼前,这一幅场景,与其说是母子,倒不如说是更类于长 姊与幼弟。双髻低挽,素颜素裙,一张小脸上,尚带着几分女儿家 的稚气。
廊下,日影轻斜。太液池畔,杨柳依依,春风徐徐,天上 云卷云舒,一派春日气象,祥和异常。
而,千里之外,男儿的疆场之上,正刀光刺眼,旌旗蔽日 。
这是燕军自济南受挫,东昌大败之后的再一次全胜。燕军 ,一路乘胜南下,走顺德、广平、至大名,河北郡县多降附,形势 ,可谓急转直下。
各地郡县官民,闻风来迎,燕王,乃受而遣之。
而朝廷,听说盛庸二十万大军在夹河败北,再闻平安、吴杰十万大 军连番折兵,满朝文臣武将,居然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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