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栖凤楼周围不太太平,看来魔教的人是打算把我们隔绝起来,断我们的生路。”
听到我的分析,凌决雪淡淡叹气:“这祸事是因我们栖凤楼而起,却连累了这许多人……”
“看来情况对我们不利,爹有什麽打算?”
这几年栖凤楼都是凌决雪在打理,楼里一切大小事宜都是由他出面解决,凌蓝生俨然是一副退居幕後的姿态,今次魔教这麽大的事却也不见他出来说什麽话。
凌决雪略略苦笑。
“他说一切都交予我处理,其他的,他没多说。”
真是一只老狐狸!我在心中暗骂。就这麽推给凌决雪,真够卑鄙!当年剿灭魔教,死在他手里的魔门子弟不知凡几。如今萧何重出江湖,第一个目标自然是找他报复!
拿自己儿子做挡箭牌,真令人不齿!
可换做是我呢?恐怕也不遑多让吧?我自嘲地想。
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和他自始至终都是同一类人!
对於我们来说,旁人的性命哪有自己的重要,即使是亲生父子……即使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不是他,不是他……求你…………不要害他……
耳边似又传来那夜里少年凄楚的恳求。
不明白为什麽会有人为别人做到那样!
明明是那麽懦弱的一个人,平日里是看我一眼都不敢,却在那时,死死地拉住我,连声地恳求……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
不明白啊……
我深深迷惑。t
而那一夜自己又为什麽那麽愤怒呢?
明明早就预备好毒计陷他们於不义!明明可以毫不在乎地筹谋策划!为什麽在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勃然大怒,心绪翻滚以至於不能自制?
为什麽?
几日来,这问题缠绕著我,扰乱我的心神。甚至让我在面对凌决雪的时候再不能如常应答,频频出错。
我──
“决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这几天你都心神不属的样子?”温雅的声音,满含担忧。
我转过脸来看他。
眼前的男子眉目温和,墨玉般的眼瞳里有著不容错认的关怀。
“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挑眉看他,盈盈一笑,嬉笑的外表下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让那个脆弱的少年,不顾一切也要维护的那个……罪人,是你吗?
凌决雪愣住了。大概怎麽也没料到我会这麽问,迷惑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决绯……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难道他以为我这几日的失常是因为为情所困吗?我凌决绯只爱我自己!
是的,我告诉自己,我只爱我自己。
看到我笑得伏在桌上,凌决雪不好意思道:“我说错了吗?决绯……”
“哈哈……,大哥,我逗你的!”我笑得恣意张扬,“这几日看你一直愁眉不展的样子,让你轻松一下嘛!”
“你啊!”
看他一脸有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的心渐渐冷下去。
看不透啊,这个人。
他是当真无辜呢,还是……
也许,那个答案,我不该知道。
赶去接应,药王谷派来的人却只有一个少年。
和凌决钰差不多年纪,容貌不是很出众。只是一双眼睛出奇地沈静,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可是顾盼之间,却又灵动可爱,十足的少年心性。
路上果然遇到了大批的伏击队伍,刀光剑影中,却见那少年微微一笑,挥手间就放倒了所有的人!
我无力地倒在地上,那个少年低头朝我笑地顽皮。
“不好意思,我下手老是控制不好对象。”他的笑容灿烂,却只让我觉得浑身寒毛竖起,“听决钰说他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多,不过好象各个都不是好货。我是他师兄,姓沈,名冬笙,你可以叫我小笙。小钰是我罩的,你可不能欺负他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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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确是威胁。
在我跑了十几趟毛厕之後,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同於凌决钰专攻医术,那个少年十分擅长用毒。光凭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下手,就可以知道他是个人才。
只不过──我有点可惜地想:手段不够毒,心肠也不够狠。如果是我,绝不会只用泻药吓唬人这麽简单!这个少年对我而言仍是不足为惧。
只是,上吐下泻的滋味也实在是不好受,我还是少惹他为妙。
虽然性格相差甚远,沈冬笙和凌决钰的关系却是相当的好。难得除了凌决雪之外,还有一个能让他露出笑容的人。
恍惚间又忆起那个黑夜里,那个仿佛落花一般安静的微笑,我恐怕是再不得见了吧……
随著日子的逼近,栖凤楼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里飘荡著一股莫名的张力,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我不由暗自赞叹,萧何不愧是萧何,十年未见,却余威犹在啊!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连绵的火把从远处一直绵延到眼前。
从清晨开始,两个时辰之内,魔教连破我栖凤楼三道防御,人数之多,远超出我们的估计。短短几年时间,魔教韬光养晦,暗地里居然已经扩展到如此地步,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等到突围的人前来报信,却已经为时已晚了。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影,众人只觉得背心一阵冷寒。
萧何身穿淡蓝长衫,面貌斯文,乍一看上去倒像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更没有魔教教主该有的阴狠唳气。只是见到那双眼睛你才会明白,黑沈沈的,深不见底的颜色,像一个深渊。那是岁月沈淀的智慧,光华内敛,流转间却又奇异地动人心魄!
突然想起一个人,我转头寻找却不见沈冬笙的身影。
他去哪了?我皱皱眉。
可不要让他乱了我的计划。
“凌蓝生呢?”萧何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问道。
“家父抱疡在身,不便见客。”凌决雪也是极客气地答他,言谈间仿佛只是对付寻常访客。
我忽然发觉这两个人居然十分相象,一样的神韵气质,只是在世人眼中,一个正一个邪,一个善一个恶,自不会觉得有什麽相似之处。
“怎麽?不敢见我?”萧何冷冷一笑,“他当年既然做的出那种事,今日却还装什麽缩头乌龟!怕我揭了他的脸皮不成!”言语之间似是怨恨极深,连面上淡定的神色都变了。
“萧教主莫要出言侮辱,有什麽冤仇,晚辈自可以替家父奉陪!”
“你就是凌决雪?杀了厉天魁的那个?”萧何上下打量著面前这个俊秀的青年,点点头,“你和楚仪是同门吧,倒是难得的人才,可惜了。”他眼里有著淡淡的遗憾,却在下有瞬转变为凌厉,“只是──你有什麽资格来奉陪我?!”
轻轻地挥手,他的姿态幽雅万分。身後一帮教众齐齐涌入。
“凌蓝生今天你若不出来,我就拆了这栖凤楼!”
喊杀震天,漫天飞过的火箭像流星一样闪过。顷刻间,栖凤楼已沐浴在一片火海之中。
雪亮的刀光,飞溅的鲜血,利器割开血脉的声响,我展开嗜血的微笑──这才是我喜欢的人间!
我转向凌决雪那边──
後来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凌决雪隐藏的全部实力。
那凛然的,美丽的身姿,决然於众人的风采。
一蓝一白的身影翻飞如蝶。
我看到萧何微微惊叹的目光,为著这个年轻人的少见的实力。
我在心中激荡不已。
这才是我追求的目标──强大的,绝对的,力量!即使面对萧何也毫不逊色的力量!
凌决雪,总有一天,我要站在和你同等的高度上!我暗暗对自己说。
所以,现在,你必须,停下来!
趁著萧何劈下一掌的瞬间,我倾身向前,挡在凌决雪前面,隔绝他所有出招的可能,“大哥!小心──”
“决绯!”
我听到他惊呼的声音。
“砰──”
霸道的掌力将两个人一同打飞出去,撞在後面房屋的墙壁上。
“轰!”地一声,屋子被萧何的劲力轰塌了大半,残屑夹杂著石块簌簌地往下掉。
我摔在凌决雪的怀里,灰尘掉了我满头满脸。
MD,痛死了!疑?怎麽不痛?
等待许久的疼痛并未降临,我抬起头──
什麽东西滴在我的脸上,温热地痛人。
“大公子!”我听见旁边有什麽人的尖叫声。
“大……哥?”
“决绯……有…没有事?”石灰掉了他满身都是,他没有去擦,他捧著我的脸,慢慢地问,“啊?有没有事?”血从他嘴角流下来,越流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他居然硬接了萧何那掌!
我震惊极了。
他明明知道,以他的功力接下来是要出人命的啊!他那麽聪明,那麽冷静,那麽──
他疯了吗!?
“大哥!?”
“你……有没有事?……决绯……告诉大哥……”他低头看我,固执地要我回答,一滴一滴的血落到我的脸上,他费力地去擦,“决绯?”
“没……事……”我怔愣地看他。
我怎麽会有事?
我早就设计好的啊──那个人出掌的力道,我会受的伤,我都算计好的!
怎麽会有事!怎麽会有事!!
我只是……没有算到你……
“没事……就好……”他轻抚我的脸,还是那样温和的朝著我笑。然後,吐出一口血,再一口,再一口……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一口口吐尽!
血吐在我的身上,染红了我的衣襟。
猛然间,好象被针扎了下。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迷茫中感到什麽像鲜血一样浸开来,一点一点,止不住地溢出来──
好疼,好疼啊,怎麽会那麽疼?
我看看那张惨白的脸,那一双禁闭的眼睛,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黑暗朝我压过来!
为什麽?
我曾经千百次地问自己──为什麽?
其实答案早在那里──只是我一直不肯去看,我不肯──
我不肯承认──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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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下来。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我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只懂得看著他仿佛睡著了的脸。
一直一直看著他……
我看了他多久?
从我第一次见他起,从第一次骗他起,我就一直注视著你啊!要追上你,要把你踩在脚下!这是我想要的一切!
哈哈,多好笑,恨了你那麽久,设计了你这麽久,到了最後却让我的眼里只有你!
多可笑!
我想笑却笑不出,只有满心的恐惧。
大哥……
什麽人伸手过来拉他,我想也不想地拍下一掌──
“啪!”脸被打偏过去。
“醒了没?”一个男人居高临下地望著我,冰似的眼睛,脸上的线条像刀锋一样锐利。
“爹……”
“把你大哥送到後面去,决钰在那里等著。”
他只望了我一眼,转身面对萧何。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见萧何的嘴角泛起轻蔑的笑意。
“凌蓝生,你终於肯出来了!”
之後父亲和萧何说了什麽我不知道,我已无暇顾及,那是他们俩的恩怨,而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站在门外已经三个时辰了,把凌决雪交给凌决钰後,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看著禁闭的房门,我思绪万千。
魔教最後还是撤退了,扭转危机的是最後赶来的大批官兵。原来事先凌决雪就为了以防万一跟他外公借了三千护卫军。
凌决雪,你什麽都想到了,怎麽会没想到接下那一掌的後果?
我凌决绯是什麽人?我怎麽会打没有准备的仗?我会傻傻的送掉自己的性命吗?我……我其实一直在骗你啊!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我听到凌决钰进门前这麽告诉自己。
真好笑,明明脸色比凌决雪还白,却一声都没有哭。只是惨白著脸,腰挺得笔直,眼神是那麽坚定,从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爱他麽?让那麽脆弱的他也变的坚强,甚至有了与命运抗挣的勇气……
那我算什麽?
只是不停地陷害,只是不停地欺骗!
那我又算什麽?
我无声地问自己──我真的,算爱他吗?
“啪!”
这一巴掌不似刚才,我整个人都被他打翻在地上,嘴里立刻泛上一股血 腥味。
我捂住脸,一声不吭。
男人淡淡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