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导看了我一会儿,点头同意。
没什么不同意的,连我自己,都找不到思想在哪里。我什么都做不了。
……
下午回到我和胡军的屋子里,我一头倒在床上。
……昨天晚上,他们应该是在这里度过的吧?
被子枕头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屋子里的淡淡茉莉清香取代了浓重的烟味,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卫生间里还晾着那件他被我弄上无数鼻涕眼
泪的衬衫,我捻起一根床头的长发,女人呆过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我把双手枕在身后,仰望着天花板。昨晚一夜没睡,现在依旧睡不着。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娜娜。
娜娜也喜欢给我洗衣服,收拾房间,总是一边收拾一边把屋子里的音响开得很大声,大声的跟着唱,手里也不闲着。
她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在没遇到胡军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和她共度一生。
我绝不是一个敢于冲破世俗的人,连女朋友都不愿多交一个。
一生中唯一一次脱轨,唯一一次打破常规,唯一一次不考虑任何后果去做事,是在这一段日子,和这样一个男人。
此刻我只想见到他,听到他告诉我他的想法,那个他的诺言,有没有可能实现。
午后的阳光下,淡淡的阴影罩进来,我蒙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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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下来,我依旧躺在床上,保持着挡住眼睛的姿势。
好安静……我忽然想很大声很大声的唱歌……就唱那个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我的手一抖,猛然拿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
那里!对,我应该去那里。
……
穿衣,冲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样的夜并不太冷,冬天似乎已经要过去了,春天快要来了。
是的,这部电影,一晃已经拍摄了三个月了。
……
我跑过那条打了雪仗的小路,雪已经化开了,潮湿的路边微微泛出黑色来。
我跑到湖边的时候,月光正斜斜的从树梢的一端照过来。然后我看到了他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那张我们曾经相拥唱歌的长椅。
……
我走过去,慢慢走到他身前,然后蹲下去,看着他。
他的身边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啤酒罐子,和数不清的烟头,他的手里,捏着一只空空如也的烟盒。
我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没拆封的烟,放到他手里。
他动了一下,眼光落到我身上,他看着我的眼睛,好象从没见过一样。
我牵牵嘴角笑:“今天关导可想死你了。”
他的眼帘垂下去,去撕那没开封的烟,手却抖得厉害,撕了几次都没撕开。
我伸出手去,握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终于不抖了。撕开了包装,把一根烟放进嘴里。
他依旧看我,唇边有一丝亮晶晶的东西,不知是酒渍还是泪痕,我动作很轻的替他抹去。
他吐出一口烟,浓白的烟雾把我们两个人罩住。
然后我看到有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越来越多——
把烟都打湿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头,然后,我的额头碰着他的额头。
我仿佛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别说对不起,好吗?”
我知道,他说了那三个字,我一定会原谅他,那还不如,我从来都没怪过他。
……
“她怀孕了。三个月。”
……
我点头,然后抬起脸来,吻他。
他的眼泪一直在流,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的,吻我。
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流泪,也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么热这么多的泪水。
……
我却没有哭。
其实悲哀的时候能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十三)
后来我才隐约的听说,卢芳那天也出去,找了个地方喝了一天的酒。
哭没哭我不知道,至少我在见到她时,她依旧是温柔而和蔼的微笑着。
她甚至还是亲热的叫我烨子。
我猜她什么都知道,只是用沉默和包容来捍卫自己的家庭。
她是女人中的极品,谁找到她都是一种福气,若不是因为我,她会和她的丈夫一定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其实现在也能,只是在那些将要并肩走过的岁月里,将会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她和他的丈夫,那不被遗忘的时光,和一个模糊的,多余
的影子。
我恨她,我知道她也是。
可我们相逢时,依旧一如故友重逢,寒暄笑语。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如此虚伪,戴着面具生活。关导告诉我,这是成长的第一步。
原来我以前,都是那么幼稚的前行。
胡军,你和你的爱情,让我开始变得成熟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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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敬业的好演员,第二天投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尴尬,或者闪躲。
白天拍的还是一场床上戏,只是这次我们都穿上了睡衣,我穿着一条白色薄薄的睡长裤,和一件白色半袖的T恤,开拍之间我靠在墙边,阿魏说
我长手长脚一身素白的样子像个幽灵。
——那么早起来了?
——有点渴(蓝宇爬回被窝内)好冷。
——来……(拥蓝宇进臂弯)不是我让你睡得不好吧
——(蓝宇把玩捍东前胸的睡衣)怎么会……
——这些时间我老在想:你让我搬进来,好象把你的生活都打乱了,要不,我在外边先找个地方住着?……
——呀,掉了颗扣子……你是嫌这房子太小?
——你一个人住,刚好。多了我……
——多了你就容不下?你能有多大?
——我?……我年纪比你大,什么都比你大呀……
——什么都比我大?(蓝宇调皮的笑着,整个人消失到被窝)好象不是吧?
——哎哎。。。你干嘛?
——(被窝内)量一下你到底有多大!
(捍东反应)
——(蓝宇从被窝内伸头出来,人压捍东身上)大起来了,怎么办?
——(捍东一下拥着蓝宇,反身把他压住)让我告诉你怎么办?
(蓝宇把脸孔凑上前,二人激烈拥吻……)
……
没有尴尬,扭捏,不安,也并不麻木冷漠,我们在床第间,在摄影机沙沙运做的声音里,在卢芳一旁的无声观看下,表现得无比自如。我索性
闭起眼睛享受他的吻,略显暗淡的,温热的空气中,我在不动声色的宣扬着我的爱情。尽管我知道这似乎有些单薄的可怜,然而我别无选择。
当拍到末尾的时候,我们相拥在床第间,身上只搭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头顶是狭小的窗口,一角天空。
——我是不是有病?我怎么可能这么喜欢你?……
当我喃喃出这句台词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抚上我光裸的肩膀,我没有颤抖,恍惚间,我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已经开
始变成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演员。
……
捍东出狱的那场,我和卢芳有了点卯着劲儿的飙戏,NG了几次也没有通过。
关导喊了停,走过来给我盛了一碗火锅汤,先让我喝了一口,自己也拿到嘴边慢慢喝。
我笑:“想吃就说话。”又点点那些菜:“这么多好吃的,随便吃什么不行?干吗喝汤?”
关导又喝了一碗汤,意味深长的看我。
“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就最受欢迎,比如我,只喜欢喝汤。”
……
我点头:“知道了,关导。”
关导挥了挥手:“开拍!”
……
这一场我没有任何抢戏的成分,除了该说了两句话,一句也没多说。
只是在大家举杯的间隙,我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捍东——不,是胡军一眼。
那一眼,动用了我多少感情我不知道,但是关导在事后的很多次剪辑中,都执意的保留了那个特写。他说,那个眼神,有让人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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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宇》的最后一场戏在北京一个公园的公共厕所里拍摄。蓝宇死后,捍东接到消息来太平间里认尸的一段。
我本来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罩着厚厚的军大衣,手里拿着热咖啡站在一边,看着胡军表演,演完了,也就收工了。
可是我不。
二话没说就把大衣脱下来扔到了一边,只穿一条长裤和一件半袖衫,我钻进那一块薄薄的白布下面,合上眼睛。
厕所里四处透风,当时已是冬天,却依然春寒料峭,扛摄影机的手冻得都受不了。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咬住牙根,还是哆嗦个不停,两手最
后索性死死的抓住床沿,才停止了身体无意识的抖动。
胡军事先并没让他进入布置的现场,关导就是想让他感受下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但是我想他并不知道我会亲自躺下。
卢芳站在一群工作人员的身后,没有表情的远远看着我。
……
关导的手无声的举起,又落下。
……
我听到有人掀起门帘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
一只手掀开了我脸上的白布,然后,我听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我不能睁开眼睛,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熟悉的目光,随着呼吸的急促,我明白,他被震撼了。
他的脚步在移动,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他似乎在向后退。
……
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受伤的动物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仿佛是从嗓子眼里,鼻子缝里,无力而绝望的发出来的。
那声音时断时续,逐渐的增大,当他一声低低的“啊”的一声从口中喷发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哭了。
他似乎重重的靠在了什么地方,发出一声闷响。他的身体似乎一直向下滑,他的嗓子发出啊啊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这样绝望的悲泣。即
使那天我们在月光下,他的流泪也是无声的,而不像此刻这样的宣泄,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完全心碎的声音,像一根针,直直的狠狠的,插
到我的心坎里。
那个时候我几乎想放弃,我想掀开那块布,扑下地去,告诉他这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还好好的活着,我还爱着他。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理由而
哭泣,我都受不了他这样的绝望的声音。
我怎么能这么狠心,以这样的场面来刺激他?
怎么能?!我恨自己。
当他终于放开声音,悲痛的号啕的一瞬间,我有了痛感,原来刚刚紧握的床边,我居然已经把那层床沿的棉花刺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
可是我们也在那一个瞬间,听到另外一个奇怪的,似乎是女人的哭泣声……
我起初以为是卢芳,可是当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觉出了不对。
我睁开眼睛,眼前因为常时间没见光而有一阵发黑。头也因为刚刚的拍摄而嗡嗡作响。
我坐起来,当眼前的黑暗消失的时候,我抬起头来。
从公共厕所一边的一个小小窗口中,我看到了娜娜哭得通红的脸。
(十四)
那天晚上,娜娜发起了高烧。
我守在她身边,一直喂她吃药,喝水,给她的额头换冷毛巾。我想带她去医院,却被她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她躺在床上一直在默默的流眼泪,
不知是因为烧的难受,还是别的什么。
下半夜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我坐在床边,无声的看着她烧得发红的脸,心里有内疚的刺痛在悄悄浮上来。是我对不起她,可是这句对不起,
却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是我,不可能理解这样一种情感,也不可能明白。
我不知道是谁叫她来的,也许是卢芳,也许不是,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也许清楚了一切,也许并不完全清楚,这一切,也不重要了。
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昏昏沉沉的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天亮,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娜娜躺着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很整齐,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她是个无辜的好女孩,我伤害了她,无以为报。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
……
手机震动起来,我拿起来,点开短信箱。
是胡军——
“烨子,关导说,今天下午是关机宴,你一定要来。这也是我说的。——师哥”
我盯着那条短信,笑了一笑。他还是那么喜欢用一点陈捍东的语气和感觉,似乎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永远占据着主导的地位。悲哀的是,我居
然就是吃他这一套。
模糊的记得,哪一场戏,我们在浴室里,他用简陋的花洒给我洗澡,在白色的泡沫在我的脸上涌流而下的时候,他贴在我的脸侧,轻轻的说:
“你的一切一切,我都喜欢——”
这样一句话,其实不该是他的台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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