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蓓从来都不是一个神话……我们爱她,因为她身上火一般的热力,因为她对生命执着的追求,因为她始终坚贞不屈的信念,使她绽放着寻常人没有的光芒……我们向往这种光芒,所以爱她。可惜的是,她的这种光芒,永远只照耀一个人……”
“那个人……”
“我不知道是谁……我嫉妒那个男人!如果他在我面前,我一定杀了他!”先生怒目圆瞪:“他塑造了完美的索蓓,然后毫不犹豫地毁掉她!”
我们珍视如瑰宝的,他却不屑一顾。
我糊涂了:“先生,你在说……谁?”
先生执着地望向特兰纳狄尔,那眼神之凛厉,之恶毒,即使在旁人看来也不寒而栗,但被他望着的人,却始终淡淡笑着,特兰纳狄尔不卑不亢道:“先生,那时候我还不会走路。”
我噗哧笑了,天啊,这么严肃的气氛我居然还笑得出来。
先生瞪我一眼,对他说:“但你似乎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特兰纳狄尔沉默了,他垂下眼睫,嘴角仍然挂着笑。
先生咄咄逼人,象在审问一个犯人:“什么样的原因,你会对一个死去三十多年的女人萌生兴趣?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特兰纳狄尔始终默而不答。象先生这样的审讯高手,面对意志如此坚定的人,也只好无奈上演自说自话的剧目。
先生说:“总统把这幅画藏在苏黎士银行的一个匿名保险箱里面,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幅画是他的,我想他准备在死后和它一起埋进埋墓,但很不幸的,就在他刚刚就任总统不久,这个保险箱却被人打开了……那人有他的帐号,有他的钥匙,有他的密码--他堂而皇之,就象原主人一样把那幅画取走。”
先生说到这里,气鼓鼓地望着特兰纳狄尔。
“然后呢?”特兰纳狄尔微笑着询问。
“第二天,《绝望的麦琪》就被挂在总统府的办公室里。”先生道:“把一段尘封的往事也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啊了一声,因为这样,总统才无奈地把画转手捐赠给卢浮宫,换一个完璧归赵的好名声。他不可能再掩盖得住,更不可能收藏一幅世人皆知的贼赃,于是--他杀人的证据,就被大喇喇地摆放在卢浮宫,每天供数以万计的游客观赏。
这对凶犯而言,是一种日以继夜的折磨,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
所以总统崩溃了,尤其是有人在他脆弱如枯柴一般的身体上,再浇上一把油。
不需要火,他自己就可以燃烧起来。
毁灭殆尽。
如果有人在为死去的索蓓复仇,这真是登峰造极的手段,冷酷、残忍,兵不刃血。
第26章
我在卢浮宫外给总统办公室打电话,几经周转,电话被卫队长接听。
“卫队长,如果你再对我说谎,我发誓你再也别想见到总统。”
“你知道总统在哪里?”他声音象崩到极致的橡皮筋。
我笑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我以为……”他的声音拖着哭腔:“我以为他已经把总统杀死了。”
“他死有余辜。”我喝道。
电话里的声音一定,过后传来卫队长犹疑地作问:“你都知道了?”
“也许--并不是全部。”
卫队长沉默片刻,用一种极压抑的语调道:“水银,你知道,这是属于总统的秘密……”
“这秘密已经大白于天下啦。”
“什--”
“混蛋!如果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的总统挂到埃菲尔铁塔上面去!”我望着天空,雾蒙蒙的清晨中,那血淋淋的钢铁怪物,它还未曾苏醒。
我却已经彻底清醒了。
我和特兰纳狄尔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次不是游戏。
因为他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和卫队长约在卢浮宫旁一间夜间营业的咖啡店前见面,清早的天刚蒙蒙亮,卫队长的身影疲惫极了,与我初次见到的那名矫健而英姿飒爽的男儿判若两人。
他坐在我的面前,神情闪缩,好象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对他笑笑,说:“卫队长,即使你是最忠诚的卫士,也不需要为总统所做的错事承担责任。”
卫队长抬眼看看我,无奈地长叹一声,问:“如果你全部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什么呢?”
“不--你需要的不是交代什么,而是向那些无辜受到伤害的人道歉。”
卫队长抽动嘴角,说:“无辜?”
呵呵,他笑起来,“这件事情不存在无辜的人。假如不是索蓓不顾后果地捉弄那些爱着他的人,假如不是她视别人的爱情为贱土,就不会遭到疯狂报复。”
“但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力。”
“没错。”卫队长道:“但在年轻的总统那里,没有人有理由拒绝他--这就是两个同样骄傲的灵魂碰撞,所导致的结局。”
“……”我默然无语。
卫队长望着面前的咖啡,香淡的气味充满了我们所在的小格间,他突然拿起杯边的小勺,用粗糙的手指去轻轻摇曳水光,在自己混乱的倒影中,寻找多年前的记忆。
“我曾经是戴高乐将军的一名下属,与幼年时的总统一齐在他的旗下长大,我们都深受影响,将军教导我们成为一个坚强、执着、勇敢的男子汉,却从未教过我们,如何面对青春萌动时,那场来势汹汹的波潮。总统几乎是从小就被将军作为接班人在培养着,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所以他年纪轻轻就雄心万丈,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浪荡跳脱的巴黎女郎,竟然把从未恋爱过的总统迷得神魂颠倒,他为了索蓓简直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放下身段,去与那些不正派的公子哥一齐在舞台下面追逐索蓓,象个可笑的傻瓜!”
“然而当时的索蓓却一昧拒绝所有男人的追求,她所提出的要求令众人啼笑皆非,这女人不是着了魔,就是发了狂!常常有人说她应该跟上帝谈恋爱,因为所有世间的男人都是有瑕疵的,只有她梦中那个情郎。”
“终于有一天这个女人好象是想通了,她走下她尊贵的舞台,同意接受众人的追逐,但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就是偷到挂在卢浮宫中的一幅名作,才可以亲吻到她的手指。”卫队长道。
我说:“《绝望的麦琪》。”
卫队长点点头:“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很容易--从卢浮宫中偷出一幅画--但总统和我都非常清楚,那幅价值连城的名作即使挂在卢浮宫的保护框后面,可事实上它却是假的!”
“什么?”我从座位上面一跃而起。
卫队长安抚我坐下,笑道:“索蓓和我们都非常清楚,挂在卢浮宫的是假画,她的要求不仅仅是要追求她的男人去犯罪,而是帮助她去惩罚一个人--真正拥有那幅《绝望麦琪》的人。”
“他是谁?”
卫队长摇摇头:“至今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是她与索蓓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绝望的麦琪》这幅画该是他的得意收藏之一,索蓓就是要从他那里夺走所爱,以此来惩罚男人对她的背叛。”
“背叛?”
“你听我接着讲。索蓓会提出这个要求,就是要是让所有人去挑衅这名男人,使他麻烦不断。他和索蓓间有什么样的恩怨呢?”
卫队长突然发问,眼睛直直盯着我,这着实让我很莫名,尴尬地嗯了两声,随口道:“也许她爱上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卫队长愣了两下,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水银不愧是情圣,一下就说到关键!”
我对他的这个褒贬不一的评价很恼火。
卫队长道:“总统曾经说过,索蓓一直没有接受任何男人的追求,其原因就是因为她心中有一个最爱的人。而当索蓓提出这个要求后,总统已经很清楚,这个男人得到了索蓓的心,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但总统毫不在乎,因在他的字典里不存在不可能,他也觉得索蓓不爱自己,只因为她还不明白自己有多么爱她,比任何男人都爱!”
“甚至不惜杀了她!”我接道,冷冷地看着卫队长笑。
他也撇撇嘴,指尖有点颤抖,捧起咖啡来喝了一口,道:“总统最终得到了那幅真迹,在这过程中他甚至还见过那个让索蓓深深爱过的男人,回来后总统气愤异常,因为男人为了摆脱索蓓的纠缠,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画送给了自己!本来这对总统应该是件好事,但情人们的心是多么难以揣摩啊……他是那么深爱着索蓓,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女人是完美无暇的,是应该被全世界男人祟拜和尊重的--但这个男人却对他的所爱弃于敝屐。”
“这男人的反应,更伤心的是索蓓,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会那么容易放弃自己,把她交给另一个不爱的人。索蓓并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她对总统仍旧不理不睬。”
卫队长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额上冒起虚汗来,他四处寻找纸巾,我递上去,问他:“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知道我要提到关键,就是索蓓被杀的那个晌午。
第27章
“在那段时间里,总统又焦又躁,他本以为唾手可得的爱情,却只得到一个女人的背信弃义,我曾经劝解过他,但总统不听,于是我就加强在他身边的守卫,但终究没有阻止到这脱笼而出的猛狮。当总统得知索蓓回到巴黎,要举行画展的时候,避开我的监视来到她的画廊,他还抱着那幅送给索蓓的画……麦琪……”
“索蓓就是被那幅画的画框猛击中头部致死的,可见总统当时有多么愤怒。”
卫队长长叹一口气:“总统太过冲动。”
我冷笑:“冲动并不能够成为犯罪的理由!”
“事后总统也是万分后悔,他只是拿了那幅画逃跑了……当我看到染满鲜血的画框时,我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索蓓的家族在法国有一定的影响力,我让总统先躲进戴高乐将军府寻求帮助,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平息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继续道:“我当时让总统毁掉那幅画,但他却固执得象个小孩子,不愿意,他经常抱着那染血的画框,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非常可怕……他说,那是索蓓身体上潺潺流血的伤口……”
“……这个恶梦纠缠了总统许久,甚至影响到他的前程,我深怕这样下去总统会一蹶不振,于是坚持夺过他手中的画,帮他存到苏黎士银行的保险箱里面去--有生之年,我都不想让他再看到这幅该死的‘信物’!那简直是魔鬼手中的权杖,会一点点耗尽他的生命!”
我说:“但你怎么也没想到,真相会有大白天下的一天,竟然有人……”
“不!”卫队长举起手来,说:“我早就想到,那个人……那个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这预感折磨了我那么久,我还要感谢,它这么快就被揭开。”
“你知道他是谁?”
卫队长哈哈大笑:“可以说,是我创造了这个复仇的魔鬼!”
我心中一惊,隐隐感觉将有一种撕裂的真相呼之欲出。
“你创造了这个魔鬼?”我问。
“对。”卫队长声音沉沉的:“索蓓曾经怀过孕……你为什么要惊奇?她是一个女人--而巴黎没有秘密。”
我尴尬地点点头,为自己的失态抱歉。
卫队长说:“在索蓓死后,为了使凶案再不遗落任何痕迹,我曾经方方面面地调查过有关她的一切。从她的出生到死亡,但索蓓的人生中却有一段时间是完全空白的,我费尽心力却无法查到。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一定和她爱过的男人有过一段隐密但却非常幸福的生活,但这个男人最后抛弃了她。之后索蓓独自出现在巴黎,她这一生没有朋友,这个时候十分落魄,只好到一名修女那里,强迫修女用古老的方法把这名不到七个月大的婴儿堕胎……这一次几乎要了索蓓的命。她愤怒地离开,我想就从那时候开始,她心中的爱意已经转化为恨,她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
我张大嘴巴难以相信,透过光洁的桌面可以看到自己可笑的表情。
“你在惊讶什么?”
“不……因为我没有想到,这么骄傲的索蓓也会受到伤害。”
卫队长呵呵笑:“人是肉做的,血是热的,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受到伤害--更痛苦的是伤害你的还是最爱的人。”
我点点头,暗暗握紧拳头,颤抖着声音问:“那么……那个孩子呢……没有死?”
卫队长的手按在桌子上,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恐惧。
“没……他没有死……”
我静静地舒出一口气,望着卫队长,他声音平静,然而眼神却显得愤怒非常,全身的关节都在咯咯发响。
“修女的心终究是仁慈的啊,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