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到脑子里,烙到灵魂上去:“冰肃啊~~介绍一下,你怀里的这个傻子……就是朕今生今世,所爱之人。”
“是吗?”了如指掌地挑眉,尹冰肃笑得像狐狸:“我早就看出来了~~哼哼~~~”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输人不输阵地半眯起杏眼,我戏谑地沉下脸,语气急转,厉声吩咐:“还不快给朕放到床上来!你到底要抱他抱到什么时候啊?!哼~~~”该不会是我的痛从胸转移到胃了吧?不然嘴里涌上来的滋味,怎么甜里带了一丝无伤大雅的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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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音刚落,尹冰肃就愣在了当场,片刻之后,很不给皇家面子的暴笑出声。边笑边喘,半晌,他瞥了气得又要吐血的我一眼,投降的摇了摇头,轻柔的把林天恒安置在我的身边,然后回身,笑容一整,义正词严的清场道:“诸位,气出人口鼻为浊,对病者不利,所以~请出吧——”
“你——”在场众人,唯一没有被顶撞过的母后听罢,徐娘半老的脸上青白交错,端起太后的架子就要训斥,却被实权在握的瑾王拦身在前,不容置疑的淡淡告罪:“母后,冰肃乃是世间神医,皇上的病全靠他救治,还请母后同往外殿稍事休息,静侯佳音。”两句话打发了我那难缠的娘,瞪大眼睛,崇拜的向二哥投去肃然起敬的一记侧目,在我咀嚼着对方如泣如诉的回眸意味何情的时候,尹冰肃已经快刀斩乱麻的牵起了我的手腕,凝神耗脉,眉蹙成壑:“这七年来明明教过他如何条理~怎么还让你病成了这样……”
“……瑾王他俗务缠身,无余力时常进宫吧。”直觉他所言指代与其交情甚厚的二哥,我不假思索的嘎声回答,却没敢告诉对方,害二哥经常下不了床旷朝的罪魁祸首里……我属于教唆犯,而且是情节格外恶劣的那种……
若有所思地白了我一眼,对我勉强发话的行为给了句“闭嘴”的喝令后,尹冰肃把脉的手背上突然青筋绷起,仿佛是有了结论,他猛地倒抽着气,浑身巨震的瞪了过来:“怎么搞的?!皇上,你该不会是最近受过伤吧——”
“呃……”在尹冰肃眸中带火的怒目下,我心虚地向身后的林天恒靠了靠,陪笑着点了点头,又在前者骤然眯起的威胁意味下拼命的摇头反供!白发的尹冰肃气质中多了一份不属于人间的出世飘逸,但此刻那白发随颤抖飞扬,修长的眸子充血的模样,与其说他像神仙,不如说他像历鬼!我很认真的怀疑……他“阎王敌”的称号该不会来自于抢在阎王勾笔拘魂前,病人就先被他活活吓死了吧?!
“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曾几何时受了伤,震动过五内!”我忘了尹冰肃看上去虽然很受,但其实是医武双绝。他接踵而至的那声狮子吼可不是盖的,足足一盅茶的时间里,我两耳还余音犹在……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连忙虚弱的笑了笑,可怜兮兮地打着商量道:“那个~只是不小心掉了次悬崖,能算受伤吗?”
“……你、说、呢。”脸色一黑,尹冰肃丢开我的手,一拳捶在了床柱上,锐目中凶光乍起:“皇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么大的冲击!现在你脉走轻浅,脏器皆损,除非是大罗神仙出手,否则回天乏术了!可恶!我明明告诫过他的!怎么会——”
“……那个,你是说朕会死?”无辜地眨了眨杏眸,我的声音平和稳定,镇定自若的与尹冰肃形成鲜明对比:“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奇怪,怎么大家都与天书的主旨背道而驰?我是胸口难受了些,血吐的频繁了些,头晕的厉害了些,气虚得惨烈了些……但还不至于会死吧?
在心里默数着天书里凤毛麟角的生离死别,我心头一宽,再度确认死在病上的十个里有十个是小受,做为一个小攻,等待我的悲剧大抵不过是疯掉,傻掉,孤零零地看着有情人出双入对,娶个不爱的女人夜不成寐,或者守着小受的墓碑悔恨终老,仰或寄情于权势,征战劳碌,高处不胜寒……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小攻,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才对~~~!
“我宁愿砸掉自己的神医招牌,也希望这回真的是诊错而已。”沉默不语地深深看了我一会儿,尹冰肃缓缓伸出手,寸寸移动着抚摸过我苍白的面颊,重重长叹,冷冷颦眉:“只可惜,皇上……您的身子确已油尽灯枯,最多也不过再月余的光景了……”顿了顿,似乎是惊异于我丝毫不受打击的微笑,他悲伤的语调峰回路转,只是依然希望渺茫:“不过,我在先师的医编里曾看到过一个以金针渡|穴,移经换脉的冒险疗法……受医者要生生忍耐七七四十九日非人所能及的煎熬,就算是意志坚韧,顶天立地的壮年男子也撑不下去!说是九死一生的法子……可至今试用了十七例,十五人死在过程中,唯独幸存的两人也终身长眠不醒,绝命之日瘦若脯干,惨不忍睹!皇上……帝王家有九五之尊的死仪,你真的愿意尝试吗?!”
“没有关系,你动手吧。”不等尹冰肃声音发颤的形容完,我便绽开了浅笑,坚定不移的打断了他的话。等得就是这句话,哼哼~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说得那么可怕,到头来还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爱情命比蟑螂。天书的走势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确定团圆的结果了!无比轻松的挑了挑柳眉,我扭头依依不舍的吻了吻昏睡中的林天恒,轻描淡写的望向举棋不定的尹冰肃,呛出唇间郁积的血淤,气定神闲的催促:“不必犹豫了……朕准你下针!”
“会死的——”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尹冰肃向来稳定的手也不得不抓握住床棱方可固定住身形。
“不会的……”天书为证,我对自己的命运信心十足。
“万一长睡不醒……”尹冰肃沉吟迟疑。
“朕会醒的。”坚定不移的温柔笑着,我伸手握住了林天恒温暖的掌心:“因为……世间还有个人,他的幸福……只有朕能给。”
嘿嘿~~用天书里肉麻的台词果然能达到感天动地,混淆视听的效果啊~~~我这边柔情似水的刚刚说完,尹冰肃就嘴角抽搐地手扬针下,生怕慢一秒会被迫听到更反胃的内容似的……
“呜——”刹时,针落处巨痛吞噬了全身的每一寸角落,竭尽全力瞪了假公济私,下手颇重的尹冰肃一眼,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出自己要说什么,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书里常常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昏睡一笔带过了。
此中的辛酸,果然绝非笔墨足以形容……
针刺般的巨痛从百汇散去后,模模糊糊地,我听到了尹冰肃感慨的叹息,正是在第四十九天的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真没想到,这七七四十九天非人能及的苦难,皇上他……竟然熬了过来!”沉默了片刻,他的声音放缓,淡淡地含了几许笑意:“与其说是奇迹,不若说实在是叹为观止的求生欲啊!呵呵~”
错~这不是求生欲的问题,是我有天书启迪,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死才对!
床前收针的尹冰肃自然不会听到我心里的呐喊,在将最后一根金针提除之后,他轻柔地拍了拍我的面颊,近乎忧伤地在我耳畔暖暖地吐着鼻息:“现在,就请您再给我们一次奇迹,快些醒过来吧……皇上……醒过来吧,别让我们等到心急。”
就算他们不急我也是会醒的。但不知是不是尹冰肃沙哑到犹如抽泣的嗓音触动了我,心如明镜的感觉到他的离去后,我又疲惫不堪的落入了黑甜乡。但此次仅仅是小睡了一会儿,便骤然觉悟了天书还赋予我“花好月圆人长久”的职责,挣扎着甩脱了黑暗的桎梏,倔强的抵抗着放弃的诱惑,我努力撑开眼皮,看到了久违的寝宫!
“……”宫门外半落西山的斜阳,掠过绮窗的双飞雨燕,靠在柱子上打着磕睡的小太监,微风拂动的薄纱幔帐……这回……我是真的醒过来了呢……
然而~~却怎么和天书上形容的半点相似之处也没有?!
懊恼地抿了抿干涩的双唇,我郁闷地闭起酸楚的眸子,酝酿了稍许再度怀着期待睁开,看到的还是眼前平淡无奇的景致!搞什么啊?!好歹也是在生死关头折腾了两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现在和午后的休憩又有什么不同?!
天书上说的轰轰烈烈呢?天书上形容的肝胆柔肠呢?天书上惊天动地的刻骨铭心呢?!
凭什么别人要么是在心爱的人怜惜地呵护下睁开双眼,要么是在情人的泪水下心乱如麻。再不济,沦落得被XXOO到中途醒转,也好过历经艰辛,苏醒的时候身边冷落的连个报喜的人都没有的凄凉吧……
老天爷~为什么我醒的时候……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该喝茶的喝茶,该偷懒的偷懒,该工作的在忙……竟没有一个人对我这皇帝的归来,给予相当于安抚的兴奋?!
当初围在我床边七嘴八舌吼到我头痛,非要闹到我醒转不可的是你们——
而今我睁开眼睛了,各奔前程,对我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的还是你们——
“哼……”重重地闷哼了一声,我郁闷地阖上杏眼,明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恼恨林天恒等人置身事外的态度,索性故作昏睡,不想多看那些无情的人一眼。既然你们不期待,我又何必不辞辛苦的拼命醒来?
“怎么?今天还是不肯起床吗?懒虫……呵呵~”僵直着身体,气息平和的状似梦中,我听到了林天恒熟悉的优美声线,柔和的宛如磨圆鹅卵的涓涓流水,洗尽了曾有的峥嵘,仿佛相隔两个月,已是千秋历尽,沧桑了对方不过双十的年华……
突然间,紧闭的双眼里,有了落泪的冲动。
“你啊~要睡到什么时候呢?”温暖的瘦弱双臂有力的搂抱起我的身子,林天恒让我靠在他的怀里,蜻蜓点水般啄吻了一番我的发旋后,轻缓的语调吹打在耳廓附近,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哄我安心似的呢喃:“皇上……你知道吗?在你贪眠的时候,玥王,你的大哥……有来看过你哦~”
大哥来了?!是我梦到被黑白无常追捕的那天,还是在奈何桥畔不依不饶的时候?
“还有~你再不起来会后悔的……五王爷已经下定决心,要迎亲为你冲喜了,谁劝都不行。”
等等!五弟要娶亲?!不成!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抓个女人来娶?!那我的狐狸弟媳岂不是要没了名份——
“……皇上,你好歹也在大势已去之前,醒来把你赐得御婚取消掉好不好?现在周围的邻国都在取笑我们颐国的王爷要娶一只公狐狸为王妃的奇谈怪论!”无奈地苦笑了几声,来者抱我的力道又紧了些许。
“……”如果林天恒不说这句,那我上一秒就瞪大眼睛抗议了。但似乎听他的意思……我还是继续装睡比较合乎天意~~!
“对了,差点忘记说,一个自称尹太医徒弟的少年把累瘫的尹太医敲昏抗走了……”
“……”哼哼~原来如此~那个嚣张的家伙也有人来专门克他了……
“瑾王由于坚持守在宫里五十多日,瑾王府的戚管家一脸铁青的追到御使台,把他强行请回去,说是抱病……已经四天没上朝了……”
“……”在心里幸灾乐祸的窃笑了一声,亏得林天恒还语露担心,要是他知道二哥眼下十有八九是承欢过度,爬不起床来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皇上……我前几日收到消息,说是失踪两个月的瑜王爷曾在秦淮河的某画舫中出现,身边跟随的青年,似乎是我手下的佘风吟。”迷惑不解地沉吟道,林天恒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痒痒麻麻地,舒服得令我想呻吟。
“……”我就知道,四弟大难不死,必结良缘,他既然想和风吟过两人生活,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他们双宿双飞好了。
“不过……传讯的线人说,他是亲眼见到佘风吟把瑜王爷一脚踢到了秦淮河里……”
“……”安啦安啦~天书上这种事多了……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他们虐得两厢情愿,我们做亲友的也不便插言,总归~能在一起就好,能在一起就好~!
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不满的情绪在林天恒暖暖的怀抱中逐渐平复,我有点憋不住了,因为沉默下去的林天恒竟逸出了悠悠叹息。是啊~大家都天随人愿,成双入对了。诺大的琉华殿里,只剩下我和他二人,没有回答的独唱,多么孤单……
所以,我为你醒来了,天恒……
你……会不会感动?会不会像天书中说的那样,抱住我吻个疯颠?
就在我鼓足干劲,打算扇动睫羽,用最优美的姿态在后者怀中睁眼的那一刻,猛地,埋首在我颈窝的美人冷哼了三声,咬牙切齿地吐出扼杀我一切动作的恐吓——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