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连忙检视自己的枪。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而来,自己却拿着一把上了保险的枪就跑来援护,真是丢脸。基拉难为情的解开保险锁。
就在这时,那名扎夫特兵的声音又响起:
“来,别客气,尽管来啊!到这起源之地来!”
那个人似乎不是随便乱逃才跑进这里来的。可是他的话又让人摸不清意思——然而,下一句话却令基拉大为惊讶。
“——基拉!对你来说,这里也算是诞生的故乡吧?”
“咦……?”
基拉一时竟想探出身去,被穆大骂一声压了下来。
“别上他的当!那混帐在胡说八道,别动不动就当真!”
“——那混帐?”
基拉不解的反问,却见穆不屑似的啐了一声:
“那个人就是劳乌.鲁.克鲁泽!”
基拉倒抽了一口气。这么说——曾经对他们穷追猛打的那个劲敌,现在就在他们身边?
脚步声远去。穆跳出掩体追了上去,基拉也紧跟在后。
劳乌.鲁.克鲁泽愈向建筑物内部跑去,穆和基拉也像是被引诱般追了过去。来到阶梯前方时,他们瞥见一扇门恰巧关上,基拉立刻跑到桥廊的另一头,栖身在门旁,穆使了使眼色,基拉就打开了那扇门。门边的一块牌子映入眼帘。
—— BL4 + HUMANGENE
MANIPULATION LAB
眼光还来不及多停一秒,开启的门后立刻传来枪声,枪弹在门墙边激起火光。待枪声稍息,门往里窥深,只见里面已经没有人影。但是内部的光景,却令两人怔了一会儿。
“这里是干嘛……?”
穆愕然喃喃道,一面踏进屋内。地板上立着一打左右、直径约一五十公分的锅状容器,里面装满了某种蓝色液体,看来像是冷却槽之类的装置。装置上方整齐的排着屏幕,好像是用来随时监测各装置的状态。机构本身已关闭,这些装置却仍在运作的样子,那些屏幕上还有他们看不懂的文字与数值在跑,也有影像——看似胎儿的影像映在上面。
通道在冷却槽的中间交会成十字状,一路通往内部的小房间。穆带着诧的神情迈步向前走去,一面张雍着四周的动静,基拉也跟在后头。架上有许多玻璃瓶,里面泡着标本。基拉发现那些都是人类的胎儿标本,不由得暗暗嫌恶起来。
“基拉!”
正在基拉不觉分心的时候,穆忽然使劲按下他的头。两人卧倒在走道上,枪弹应声从他们头上划过。穆立刻还击。
“怀不怀念啊,基拉?”
阴暗的内部传来那名男子的嘲问声。
“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
——我知道……?
怎么可能。别说是这种研究机构了,就连 L4 都是第一次来。
可是听着对方的话,基拉却开始觉得胸中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惶恐。
“那边先用 CNT 黏胶堵起来!”
“什么?那再捱一炮就完了耶?”
“不然你找张符贴上去好了,祈祷别打中那里!”
宇宙港的船坞中,战舰的维修工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道。单枪匹马阻挡“主天使号”的“大天使号”受损尤其严重,所以别舰的维修全都跑来帮忙了;只见自然人的整备士们以熟练的手法操作起器具,精通工学的调整者技师们则在一旁提供增进效率的方法。身着红色驶装的阿斯兰也混在维修班里,忙着修补右舷受损的主炮“阳电子炮”。
出外侦察的 M1 “异端高达”从港口飞进。
“玛由拉返航报告!”
三名少女驾驶之一的玛由拉利落地报告道:
“纳斯卡级有三艘!就在正对侧港口外的废弃物后面!”
听见这项报告,通讯联机上的三位舰长都脸色一沉。
“一次来三艘纳斯卡级,真隆重啊!”
巴尔特菲卢特虽然说得悠哉,表情里仍有掩不住的凝重。玛琉也叹了一口气。她一方面也在担心跑进卫星内部的穆和基拉等人。三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纳斯卡级是高速舰,要逃脱可不容易。若是正面交锋,双方虽然数量相当,“主天使号”的存在却不能不忽略。
“‘主天使号’呢?”
奇萨卡问舰上的操作员,他大概也想到同样的问题。
“仍然没有动静!”
“主天使号”虽然暂且撤退,却只是停留在在 L4 的外缘,既没有放弃追击他们,也像在观察扎夫特舰的动向,或是等待地球军的到来。
“佛拉达他们会不会多带点情报回来——可恶!会是谁的部队?”
巴尔特菲卢特大概是想从领军的指挥官判读扎夫特方面的意图吧。听他自言自语般的咕,玛琉一时顺口答道:
“——是克鲁泽队。”
听她这么说,另外两艘舰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面露疑色。
“所以穆才会知道……”
扎夫特在这里——战况正烈之际,据说穆就是这么说,便自顾往殖民卫星内部去了。一定是因为那种特定的感应——比任何深测器还要灵敏——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总是知道呀,知道劳乌.鲁.克鲁泽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他自己虽然也说不上来……”
听到玛琉的说明,其它人的表情是越来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确,不了解穆的人大概会以为是无稽之谈吧!
可是,“大天使号”上的乘员们却个个显得恍然大悟似的。穆的奇妙“感应”有多么灵验,他们也亲眼目睹过几次。从最早开始,穆就明白表示过追击他们的敌军叫做劳乌.鲁.克鲁泽,降落到地球之后,穆又说追兵不再是他。后来去问阿斯兰,也发现都吻合。
玛琉对他的“感应”之所知,则是从他在“ JOSH…A ”得知“独眼巨人”情报的过程中听来的。
穆的直觉本来就莫名地特别敏锐,有一次在战场遇到某个敌人时,好像突然有一股与先前不同的感觉;那名战斗驾驶又相当顽强。穆返航后就去打听,因此得知克鲁泽的名字。从那次以后,穆发现自己只要在战场上出现那种感觉,就一定会遇见同一个敌人。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碰上特定的对象才有——
——哎,宿命的敌人……搞不好就是这么回事?
穆当只是轻松带过。
而今回想起他的话,却有一股不吉的感觉油然而生。
宿命——从出生起就注定的某种因缘——所谓注定的因缘,究竟是什么?是无数次的相逢、一而再的战斗,还是——
而被注定的,会不会是某一方的死?
“暴风高达”开始降落地表,伊扎克在混乱的思绪中注视着。
每件事都莫名奇妙。原以为死了的堤亚哥还活着,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他跟“强袭高达”和“自由”搞在一起,好像跟那个驾驶员还很熟的样子?他们那样交谈,还提到阿斯兰,又是什么事——?
没一件想得通。
他知道堤亚哥这个人有时满草率的,但也不认为他会背叛祖国。可是——仔细想想,阿斯兰或拉克丝的背叛,伊扎克也都无法理解了。真的,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真的无从得知。
——不要举枪相向了,我们谈一谈吧……
想起堤亚哥刚才说的这句话,伊扎克咬了咬嘴唇。
一个叛徒的话有什么好听的,他的行动就代表一切了。堤亚哥明明活着,却没有复归本队,单单这点就可以判他逃兵之罪,更不用说现在还跑去跟一帮叛徒厮混。讨伐他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可是——伊扎克还是迟疑。因为他还是想知道。堤亚哥、阿斯兰、巴尔特菲卢特——他们为什么离开,又在想些什么。面对这些人的背叛,伊扎克仍然怒在心中,只是……他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心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因此,他也将“决斗高达”降落在“暴风高达”前,自己走出了驾驶舱。
看见伊扎克踏上这片干燥的大地,堤亚哥的表情有些安慰。正当他想走过去时,伊扎克却对着他的脸举起枪。
“不要举枪相向……我还没天真到会去相信敌人的胡说八道!”
看见那把枪,堤亚哥停下了脚步。
伊扎克确实是想听听他说什么。不过,要是那家伙只想巧言令色蒙混自己打消主意,那么真该打消主意的人就是那家伙了。
看见伊扎克脸上那股毅然决然的神情,堤亚哥望了一会儿,然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你的‘敌人’吗?”
被他这么一问,伊扎克握枪的手震了一下。
不是。堤亚哥是——是好哥儿们。从军学校起就一直在他身旁,有时还会给个性冲动的自己好些劝告,或是出面替他打圆场……
偏偏现在,自己居然得用枪对着这个人?
难过、不甘愿、遗憾的人是伊扎克。
“——先变成敌人的是你吧?”
伊扎克吼道,他觉得好想哭。
——你们都这样!每一个都是这样——明明是你们丢下我跑掉的!
可是堤亚哥却这么回答:
“我可不记得我几时成了你的敌人哦!”
“鬼扯!你也是叛国贼!”
伊扎克以为对方企图模糊焦点,于是重新握紧了手枪。却见堤亚哥只是瞪着枪口,动也不动的继续说:
“——我又没打算背叛‘plant’。”
“你说什么?”
“可是——我只是不想……”
忽然间,堤亚哥出现前所未有的锐利眼神,同时朗声说道:
“——不想再默默服从军队的命令,只为消灭所有的自然人而战了!”
——消灭所有的自然人……?
这句话令伊扎克大大震惊,不禁微微垂下枪口。
——我们想做的事情,真的就是那样吗?
不久前那个整备兵天真的话,此刻又在他耳边响起。
——两三下就能把那帮自然人赶出宇宙了,是吧?
那果真就是我们的愿望吗……?
看出伊扎克心中的彷徨,堤亚哥轻轻一笑。
“我以前哪……作战这么久,从来没想太多耶……”
是啊,伊扎克也是。
“可是变成战俘之后,我就想了一堆。唉,也因为没别的事可做啦。”
堤亚哥有些忸怩,开始说起自己投降并被“大天使号”囚禁的事。
然后说到,自己差点儿死于一名少女手下——那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女。
“——在这之前,我都只以为自然人是跟我们不同的东西。可是,那女孩的眼泪……跟你在尼高尔死时流下的眼泪,有哪里不同呢……”
是啊,自然人也跟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这点伊扎克早已明白,可是——
“所以……”
他沙哑的吼着:
“你决定不再杀自然人,反过来杀我们吗?”
“不是。”
堤亚哥静静的回答,显出一股从前没有的沉着态度。
“我们只是想阻止这一切互相残杀的事情——才这么做的。”
伊扎克开始听不明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拉克丝.克莱因、巴尔特菲卢特队长——‘永恒号’上的那帮家伙也是一样的。自然人杀调整者、调整者杀自然人……在两边开始大屠杀之前,大家都想尽力阻止,所以才像这样聚集在这里的……”
伊扎克感到一阵错愕。
“——你说尽力……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其实我也还不知道耶。”
“搞什么,你是傻瓜啊?”
伊扎克不由得骂起来。
“你被骗了啦!就你们三艘战舰,能做得了什么?”
堤亚哥耸耸肩,又笑了。
“要是说什么都做不到而都不去做,那就更做不了什么啦——对吧?”
“……!”
“基拉说——就是那架‘自由高达’的驾驶员啦,他就是这么说的。那家伙就是之前在开‘强袭高达’的人。”
“强袭高达”——直到今天,这个名词仍然在伊扎克的心底拥有烧灼的力量。他惊愕的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够了,别再打了!
在阿拉斯加时,他偶然救了伊扎克的命——不、不是偶然。也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做了决定,所以才会不分敌我地呼吁众人逃命——
那么,那名少年就是一直和他们战斗的敌人吗?不但害伊扎克的脸受伤,还杀了尼高尔的人——?
回想起这些事,一股反射性的恨意猛然涌现。但伊扎克还在混乱之际,堤亚哥却说出另一个更令人震惊的事。
“那小子也是调整者……”
这一句话引得伊扎克瞪大了眼,堤亚哥面色哀愁的继续说:
“——而且还听说,他跟阿斯兰从小就是朋友……”
“……你说什么……?”
跟阿斯兰?朋友——?
伊扎克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脊背爬上来。
“……那他们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