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下木棒,颤抖着。
“跟上来!”曼诺尔坡拉住我;我反对。他放开我,跑过沟壑中的骚乱;他安全到了另一边,“跟上来!”
我跟了上来,害怕极了;但那些下巴,忽隐忽现,膝盖、手腕、骷髅、没有骨头的肉,摸起来感觉如同移动的沙子。我通过了。
“他不能形成得太快,几乎是不可能。”曼诺尔坡解释说,他颤抖得好像要爆炸似的。“跟上来!”
我们向前跑着,不停地跑,穿过森林,跨过更多的沟壑,渐渐地沙子和碎石消退了,肢体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原始,灰白阴沉,如同原形质,就像当我们进化时,我颠倒过来看进化史,用论据来解决我们时代的争端。
当我们看到曼诺尔坡雕像时,我们在距我车子100米的森林里,这是个胜过真人的更年轻、较弱的雕塑;强壮、留着胡子,他斜靠在一棵树上,自豪,双臂交叉,并不凝视我们而是望着幽深的森林。他站着一动不动。
“不。”我刚要举棒粉碎这个塑像,曼诺尔坡一把抓住了我。
“干什么?”
“不要毁了它。”然后他便抚摸这个塑像,赞美它。他拍了拍头骨,听起来声音很硬,“非常英俊,是不是?”他看了看我,雕像把它拦腰抱住,紧紧抓住了他。
真人曼诺尔坡看起来很惊奇;他挣扎着,但雕像把他抓得很紧。过了一会儿他说,“噢,往前走,斯戴文。书怪很快就会疲乏,往前走。”
“曼诺尔坡……”我说;然后我跑开了,来到停在森林另一边的车上。
有什么东西从地里长出来;灰乎乎的,一个巨人,他的卵形的脸好像无限大。他半个身子从腰往下埋在黄草底下,他的粗糙的手正伸向我座位的底环。我没有等着看这块石头究竟能形成什么样的人;我开始挥动我的木棒猛击它;我先打掉了它的胳膊,然后是头,接着我开始毁掉它的躯干。这个雕像好像由于没成形显得尤其脆弱。
我爬到了我的座位上。
两星期后,我完成了我的初稿;现在已准备完毕可以送到卡外斯基,他是《自然哲学论坛》的主编。在稿件中我尽量在描写书怪,包括它的历史和它与山地人尤其与艾多吉亚村民的传统关系,我也仔细考虑了他通过添加细胞于机体的机械理论、他的新陈代谢,以及他可能患的疾病。这是一篇完整、论据充足的论文。
但手稿仍放在我的桌上,用绳捆着放了三天。我不能确定是发表了它还是毁了它。因为我理解为什么书怪会怕我——他料想到我会写这篇论文,他知道他将最终读到它。他的本性促使他在石头中发现他所读的;他实现了,用雕塑的方式表现出他所读到的人物。由于读到了自己,他必须用石头创造一个自己的翻版。
他怕这点;他怕自己将被卷入无休止的创造深渊中,因为要想真正复制自己,他必须明白他的翻版也必须读这篇文章,这样一个真的复本便会包含另一个复本,如此下去,永无休止。他恐惧这点,我相信;他需要耗掉整个地球,甚至宇宙来完善自我。
或许,我会重写这篇文章,告诉世人书怪是一个骗局,是我们刚刚摆脱的无知时代的遗迹,或者甚至声称他是真的,但小得不及一只苍蝇,一个原子。
《输运苦力》作者:韦恩·怀特曼
邓笛 译
一
乌蓝的天空嵌着五彩斑斓的星星。星光点点,使人眼花缭乱。一个散射着银色光辉的飞行物,缓缓游动,在这些珍珠般的星星间穿行。这是一艘来自地球的宇宙飞船。
“范瓦队长,完成了任务你真的要退休?”助手紧靠着范瓦身后站着。他们都注视着主屏幕,接近中的行星变得越来越大。“现在,”助手继续说道,“你肯定很想家。”
范瓦微耸双肩:“干活吧,凯斯。与那个情报员联系……她叫什么名字?……对,格丽。告诉格丽,我们来了。”
“是,先生。”助手应道。
范瓦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屏幕上的行星——绿色的陆地几乎覆盖了它的表层,周围纵横交错的褐色河泊将其割裂为六。这些河泊如虹卧黛,襟连陆地,环结星球。海洋的下游地区住着维星人。
维星人智能偏低,善于干机械重复的工作。他此次的任务是建立运输站,凑足二万三千名维星人运到另一个世界——托星。托星是和地球结了盟的一个星球,地球人答应为托星的军工厂提供苦力,并视维星人为合适对象。
“队长,”凯斯说道,“联系接通。”
屏幕上出现了格丽的图像,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经过了精心的化装,皮肤下面塞了整形物,造成凹凸不平的效果,在地球人的眼里,简直就与托星人无异。
她穿着一件制作粗糙、捉襟见肘的褐色衣服,双肩显得过长,下颌显得过肿,头形显得过圆。头发如猪棕一样竖着直指天空,然后突然下折沿着脊梁骨直泻而下,给人一种健壮有余聪明不足的感觉。
范瓦上下打量了她:“装化得非常逼真,若不是现在看到你,我们登上维星时会错把你当作维星人。”
“我想说,你们对待维星人的计划太残忍了。他们善良、友好、诚实,从不相互欺骗……”
“格丽小姐,”范瓦队长严肃地说,“别忘了你是地球人。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在我们登上维星时,集中尽可能多的维星人。完成了这次任务我就要退休了,我希望进行得顺利。”
二
维星的上空出现了一束蓝包的光柱,蔚蓝的光射在下面维星人居住的密密麻麻、栉比鳞次的白色圆顶屋上。
圆肩的维星人仰着头嗤嗤地笑,一起拍起了长长的手,一片圆睁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的海洋。光柱变成了红色,然后又转成黄色,最后转成耀眼的白色。维星人用手和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他们狂笑不已,不久光柱黯淡,他们拍起手掌比以前更响亮地大笑。
光柱的顶端,离地面越来越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这个球仍然闪烁,周围还旋动着亮晶晶的银花。
“一切顺利。”范瓦说道。
凯斯扳动一个旋钮,圆球立即唱起了聒噪的音乐。
“这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凯斯说。
下面,乱糟糟的维星人静了下来。
“好啦,凯斯。让他们见到我们。”
“是,先生。”
凯斯操纵了一番仪器,飞船变得透明,空中出现了十名悬浮着的男子。
维星人“喔喔喔”地叫唤,张大的嘴巴在他们松弛的脸上形成了O形。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响,数不清的脑袋随着笑声上下晃动,如汹涌的海潮一样。很快,脑袋的晃动又转成了身体的前仰后合。
“我要跟他们讲话。”范瓦说。
凯斯调整了语言转换器,空中响起了范瓦的声音:
“维星的朋友们,我们来自另一个星球,给你们带来了好运气。你们可以免费到其它星球旅游观光,还可以和别的星球上的人一起工作。那里的工作轻松愉快,又能使你获得巨大的财富。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带着这些财富回家,到那时你们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维星人大笑,笑声响彻天空。
三
格丽的圆顶屋内。
“他们为什么这样喜欢笑?”范瓦问格丽。
“是嘲笑!”
“为什么呢?”
“你们的长相,你的讲话内容。维星人缺乏想象力,想不出会有别的星球,别的星球人。”
“我们应该实施第二个方案,先生。”凯斯说。
范瓦白了他一眼。
“当然,这由你决定。”凯斯说。
“谢谢你提醒了我。”范瓦面对着格丽小姐,“我们怎样做才能使维星人同意离开这个星球?”
格丽摇了摇头:“他们使用钱币只是帮助记忆物资交换的情况,因此金银财宝对于他们来说并无特别的诱惑力。”
“凯斯,”范瓦听了以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去执行吧。”
“是,先生。”凯斯精神为之一振,
“他将在方圆五十公里内的所有饮用水源内投放J-9。”
“J-9?”格丽不解地问。
“这是一种诱人上瘾的药物,维星人一旦上瘾就好办了。”
几小时后,维星的河水变得淡蓝。一天之后,维星人就上了瘾。这时凯斯他们清除了J-9,水复又变得清澈,同时三个运输舱赫然耸立在维星上。
运输舱呈立方形,银白色,舱门敞开,舱中间放着一个玻璃容器,容器内盛着那种淡蓝色的水,专待愿者入内。人只要进了舱内,就会被传送到轨道飞船上去,然后再由飞船输送到托星。到了托星,维星人将得到去瘾的解毒药,然后被安排到工厂里。
终于,一个维星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一个运输舱,还未等他摸到玻璃容器,就被自动装置发送出去。紧跟着他后面的其他维星人,瞪着凹陷的眼睛,露出绝望的神情,没有一个再敢轻举妄动。
难熬的瘾使维星人疯狂了,年老体弱的,经不住折磨陆续死去,年轻体壮的也喝醉一般东倒西歪。然而,再也没有人指望得到舱内的水来减轻痛苦。过了两天,维星人稍有恢复,他们埋葬了死者,表示了哀悼,然后各就各位,犹如从前。
范瓦就此清教了格丽。
“他们缺少想象力,”她说,“他们看到有人没能取到水就不去重复他的失败。”
“队长,我们执行第三个方案吧。”凯斯双臂抱在怀里,手指叩击二头肌,不耐烦地说。
范瓦踌躇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行动吧。”
凯斯轻快地转身走了。
“他干什么?”格丽问道,“绑架人质?”
凯斯和八名身穿防护服、全副武装的队员。半个小时就绑架了十个人质,五男五女,包括一男一女二名小孩。开始,成年的维星人竭力保持严肃,但仅十几分钟后,他们瞥了一眼地球人,就控制不住地大笑。他们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看一眼地球人,就这样大笑一阵,直到脸色由于缺氧而变青为止。
孩子们更糟,他们一边大笑一边在地上打滚,象是身上爬满子叮人的虫子。凯斯通过连接了大扬声器的语言转换器,向维星人解释了他的意图。每一百名维星人走进运输舱,他就释放一名人质。如果一刻钟内走进运输舱的没有一百人,他就杀死一名人质,从那个小女孩开始。
他的声音传播到空中,每个圆顶屋内都爆发出大笑声。凯斯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八名全副武装的队员对称地围在人质周围。他点了点头,小姑娘被带了出来,她仍大笑不已,眼珠都笑得凸了出来。凯斯向她开了一枪,她跌倒在他的脚前,涌出的鲜血溅到凯斯的防护裤上。
人质看到死亡后,犹豫了一会儿,但不久又象从前一样不可救药地放声大笑。
一刻钟以后,凯斯杀死了另一名人质。情况依然如此。
他重新又作了声明。
“十分钟以后,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走进运输舱,我将放走一个人质。”
有几个维星人从他们居住的圆顶屋里走了出来,看洋子想进运输舱,但是他们才走出几步就又笑得前仰后台。
十分钟后,凯斯将余下的人质全部击毙。
凯斯走进格丽的住处时,范瓦正把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往格丽的杯里倒。“解决了?”他头也不回地问他的助手。
凯斯费了好大的劲才讲了几句话:“没有,先生,还没有。我建议……我们开始黑箭计划。”
格丽不解地望着范瓦。
“黑箭,”范瓦说,“就是杀死所有的维星人。”
“如果我们听任维星人违抗我们的意愿,其他星球的人也会效仿,那以后我们就会用生命付出代价。”
范瓦用手转着手里的杯子:“准备去吧,凯斯。”
凯斯转身走了。
“你不能这样残忍,”格丽说,“你不能真的让他……”
“我是地球人,”范瓦忧郁地说,“我向地球奉献出我的忠诚,地球也给予了我极大的荣誉。凯斯也许是正确的,从长远来看,这的确是拯救了我们的生命。”
“难道拯救地球人的生命就是屠杀别的星球人?”
范瓦沉默不语。这时凯斯复又走了进来。“准备完毕,先生。”他说。不知怎么,他的脸上沾了一根白线。
范瓦看到白线笑了,这个文明杀手的脸上沾着一根线。
“先生?”凯斯又问道。
范瓦眯着眼睛端详那根白线,白线弯弯曲曲成s状。
范瓦笑出了声。
“先生?”凯斯惊惧地问。
范瓦不答理他。
倒地毙命的维星人、五颜六色的玫瑰园、摄人魂魄的武器、凯斯脸上的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