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精力,艰苦的工作。你得学会去芜存箐,写好每一行诗,每一句话。你必须得了解自己的内心感受,才能真正地充分表达自己。当你学会这一点的时候,……我用了当这个词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位聪明的年轻人……你的作品将会为人们所接受,不,受到人们的欢迎。这不会发生在明天……也许十年后也不会发生……但是耐心的奋斗及奉献终究会有所收获。它是冰川上永远不为人们所看到的那八分之七部分。但是如果没有它们,那八分之一部分将永远不会露出水面。看看富兰克林,先生……我们这块大陆的列奥纳多!‘勤奋是幸运之母’,‘上帝把一切都赋予了勤奋!’想听写作方面的建议吗?我只送给你两个字:实践。”
在诗人讲话期间,比尔斯的双手一直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这时他抬起双手在前面舞动着,好像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您谈的是用功问题,先生。但是,尽管勤奋足以应付挖沟这类事情,做一首十四行诗难道就不需要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了吗?天才的才能又是什么呢?你说的意思是说只要一个人努力,他就可以取得你那样的成就。你未免太贬低自己了,阿兰先生。”
诗人张大嘴笑了。“我的天才是我的工作能力。我当然不是说任何一位普通工人都可以写出完整的诗歌来的。智力是需要的,对各个文学时期的广泛了解也是需要的。我以绅士对绅士的方式对你说,良好的教养也是必要的。但是,我得重复一遍,在那些没有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当中,尽管几百万人当中才有一位莎士比亚借助于被称之为天赋的那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成为诗坛泰斗。然而对我们其他千百人来说,只要我们一如既往地献身写作,就足够了。不要为自己是否有天赋而操心,中尉。如果你有天赋,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显露出来。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我保证你会获得成功。”
“但是,先生,除了才能,除了献身精神之外,在艺术上获得成功是否和其他事业一样,还需要第三个因素?比如说运气?以你的情况为例,阿兰先生。您能有幸地得到一位优秀女人的爱,得到同代人的尊敬……没人能保证得到这些。您不知道您的这些词藻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如果您的经历不同他们会有些什么区别。”
“呕,中尉!真是谬论!生命中的一切必然事件会发生在不甘于失败的人的身上。这是一个意志的问题。”
比尔斯的眼睛,鼻孔都张得大大的。他用缓慢节制的声调拖着长腔说,“我曾让立在空旷的战场上,在我的周围躺着几千具在几分钟内倒下的尸体。不管我的同志勇敢与否,他们生存的意志并没有使他们逃脱飞来的子弹。南方人要获胜的意志又如何呢?罗伯特·E·李也表达了必胜的信心。他的意志及其具体实施都无懈可击,先生。这一点你清楚。他既不缺乏智慧,也不缺乏勇气。斯统沃尔·杰克逊的死是个意外。你又怎能做出其他的解释呢?”
阿兰望着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平静地说,“比尔斯先生……”
“阿兰先生,在去年7月14日的晚上,约翰·维尔克布斯还不能肯定,林肯总统会去华盛顿的哪一家剧院。显然,一个幸运的猜测把他带到福特剧场。假如他猜到别的地方,那么今天在里奇蒙德就不会有联邦部队驻扎了?”他停了下来。两人默默地望着山谷。
比尔斯站立起来,掏出怀表。“我对您打扰的时间超过了我原来的计划。”他们一起穿过客厅,走过走廊来到门口。年轻人转过身来,面对男主人。“能和您交谈,我感到不胜荣幸。”
阿兰庄重地底下头,“这是我的荣幸。你是一位有思想的年轻人。”他们握住对方的手。“我将不会忘记这次交谈。”
阿兰站在门口,望着他的客人骑马远去。
二
做白日梦的人会了解许多夜晚作梦者意识不到的事。在他们那灰暗的视觉中,他们看到了永恒,看到了惊心动魄的场面;在他们觉醒时,他们发现自己接近了揭开重大之谜的边缘。
——选自波的“埃琳诺拉”
阿兰回到客厅,打开放在桌子上的对开本莎士比亚剧本翻了翻,然后合上书,从酒柜里拿出酒瓶倒了一杯雪利酒。他上了楼,走进他和夫人的卧室,穿过房间来到楼上的阳台上。他喝了一小口酒,呼吸着芳香的空气,在平静,沉默之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景色,他笑了。有多少来访的男孩子面对眼前的景色快乐地叫了起来。他把目光移到酒杯上。在远处的山谷里,一队身穿蓝军服的士兵在正操练。
阿兰用那只空手撸着胡须,回到楼上的走廊里,来到通往他儿子奥古斯特卧室的门厅里。很久以前当他还没有长大成人的时候,他曾经住在那里,他打开了门,坐在一个历史悠久的软垫沙发上。
那书柜过去曾是他的,那桌子……他举起酒杯对着那镶嵌在画框里他很久以前画的画,向麦拉那温柔女孩的脸祝酒。
所有这一切……最善良的贤内助,引以为豪的儿子,好女儿(不久还会有个孙子),亲密的友情,殷实的家境。以及所有这一切的核心及支柱,他的工作,呕,可怜的理查。谁有了手艺谁就有了财富——一个行业,一个既有名又有利的职业。饥饿之神窥探工人的家庭,但还没有入室。他一直相信这些东西,而他的生活就是他们的证明。尽管他的直系亲属有着纯正的革命血统,生育他的双亲是一对苦苦挣扎的流浪艺人。在他不满三岁就离他而去,使他成了孤儿。但他在困境中奋斗。他生存下来,最后他赢得了同辈人的尊敬和爱戴。
情况能给人带来巨大的转折吗?是的。他本来可以,也应该活得更好。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多提供一些玛莉亚姨妈迫切需要的帮助,姬妮表妹肯定不会在35岁夭折。
他又喝了一小口酒,用舌头品着味道。这和忧虑重重的大学时代有多大的不同啊!那时他每天晚上都一口喝掉一杯味道难闻的蜜桃酒以便使自己陶醉。他几乎每次都能达到目的。在他的一生中,他一直只能喝一点酒。这得感谢上帝。他的兄弟亨利的酒量大一些,结果早早地把自己喝进了坟墓。这样的体质真是一大幸事。哪伯喝上几口,也会晕糊糊的。
但事实是他不是亨利兄弟,也不是他所关心的其他人。尽管他们也显示出大有希望,但他们缺乏意志,偏离了主航道。或许成功之路狭窄而坎坷。在他的一生中,他一直都面对坎坷。对于那些决心走下去的人来说,它永远是笔直,平坦的。
此外,要赋予这位年轻的中尉应有的权益。他是个聪明人。尽管他还年轻,不能说他缺乏经验。阿兰再一次端起酒杯。一个人的成功模式是偶然形成的吗?不懈的实践和工作的基础会是建立在一系列以前的意外之上吗?
他回想起过去的往事,想起了他妈妈在肮脏的屋子里咳嗽着死去。他回想起他有了一个新家,有了一个爱他的新妈妈,一个严厉而俭朴的爸爸;回想起他在英国苏格兰乡村的日子,以及英国学校中令人费解的迷宫般的教室。后来他回到了弗吉尼亚,和男孩子们一起游泳,一起到野地里奔跑,给迷人的姑娘幼稚的爱情诗。他回想起妈妈和南首小姐给他带来的温暖和安慰,回想起斯坦娜夫人对他的同情和理解,以及她那悲惨的死去。然后他又回想起那些和埃尔米亚在阳台上歌唱的一个个下午,以及一次次长时间的花园散步。青春期的迷恋深化到了爱情,秘密定了婚约。在他离别(但又回来了)去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那是可怕的一年。那位在他成为孤儿的时候收留了他并满怀期望地要把他培养成一位绅士的人把他送到托玛斯·杰非逊所在的学校,然而给他的那点钱还不足以支付食宿费用和学费。他给家里写信告诉这位非父亲的人他的情况,然而收到的追加资金仍然远远不能满足最低需要。因此他这位表面上是弗吉尼亚首富的养子在上大学的第一年竟然落到了乞丐的境地。他又能怎么办呢?面对着这种局面,这位弗吉尼亚的年轻绅士只能做一件事。他赌博了。
就在那里,他参加了赌博,并赢了钱。但他并不总是赢。在上大学的前几个月里,他曾在牌桌上输了钱而不得不用他在卡罗台斯维尔从奸商那里赊来的上衣抵账。但幸运女神终于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赢回了他输掉的钱,解决了他的各项开支,还有剩余。在1826年8月末,他带着胜利的喜悦,兜里装着几百美元,偷偷乘车回到里奇蒙德。
他所面对着的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在他住校的六个月中,他没得到埃尔米亚任何消息,他的那些乞求的信也没有回音。是她残忍地忘掉了他,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幸?尽管他疑虑重重,他还是不想让双方家里知道他的归来。因此,他用向窗户上投石子这种17岁孩子特有方式和麦拉联系。他们在他们的神秘花园见了面,并很快就了解了真相。双方都写了不少信,并都在迫切地等待对方的回音。在这期间,罗伊斯特先生曾鼓励他那受到伤害的女儿接受一位名叫巴瑞特赛尔顿的人求婚。显然埃尔米亚的父亲和老阿兰先生截取他们的信件并合谋阻止他们的爱情沿着正常的轨道发展。
因此尽管他们还年轻,还很鲁莽,他们私奔了。他们在她的房间里留下一个便条,上船之前在一家小店了躲了几天,然后带着她的衣服包和他剩下的钱去了英国。在英国,他们挣扎在贫困之中。后来他终于得到人们的认可,有了不算丰厚但可维持生计的收入,他的写作技巧也不断提高。当他七年后返回美国的时候,他的名气先行传到那里。这无疑对约翰·阿兰临死前对他的宽恕起到了辅助作用。老阿兰毕竟是位出色的苏格兰人,他崇拜成功。
假如他赌场失利,所有这一切有可能吗?假如他当时没有返回,面对一位吸引人的竞争对手,特别是想到她被抛弃了,埃尔米亚还能坚持多久?即使他回去了,如果他在赌桌上输了钱,他用什么和她结婚?她会接受他吗?如果妈妈去世时候,他不在英国,约翰·阿兰会和南酋小姐结婚吗?她每天都用甜言蜜语劝说她的新婚丈夫改变对前养子的态度还是和一位完全不同的,没有同情心的什么人结婚?总之,假如幸运女神没有改弦易辙的话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他喝干最后一点雪利酒,脑袋昏沉沉的。“呢,先生。”但他在说话?他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黑衣人。在阿兰的挑剔眼光中,他长得像比尔斯,但比他成熟一些;他比阿兰年轻但由于挥霍无度而显得苍老;他留着经过修剪的连鬓胡须,而阿兰则留着茂密的山羊胡。尽管存在着这些和其他许多不同之处,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无论在身材上还是在外貌上都只能说是他本人的古怪的翻版。
埃德加·阿兰站在那里,望着埃德加·波的铁灰色的眼睛。
三
每天,我。智慧的对个方面,道德及知识方面,一步步接近真理。对它的一知半解,把我带向可怕的毁灭。这个真理就是人不是统一的整体,而是两半的组合。
——选自罗伯特·斯迪文森的“化身博士”
黑衣人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到床上。“埃德加·阿兰,不要向我表达什么敬意了。我只是一个空气中的幻影,像狄更斯那样给点牛肉就会显示出来。”
阿兰坐了下来,观察一会儿这个幻影。在观察中他发现他穿着破衣烂衫倒是像波,但在天生不足方面不太像。因为即使坐在床上,他还带点绅士风度。在他们那个年代,他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上乘的。他的双手尽管消瘦,但皮肤细嫩。他的五官不正,但并不可憎。说过开场白之后,他耐心地静坐在那里,好像是说,埃德加·阿兰,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我来了,你要把怎样?
“你在这里似乎待得挺自在,埃德加·波,”阿兰最后说道。
“的确这样,埃德加·阿兰,这曾是我的家。尽管那只是短暂的几个月。我把帽子扔到那里,躺在那里看书……”他的目光停在埃尔米亚的肖像上。他站起身来,用一种飘渺低低的声音吟诵着:
爱情,你是我的一切
我的灵魂为你而枯萎
爱情是沧海中的绿岛
是清泉,是神龛
围着仙果仙花编成的花环
所有的花朵都是我的奉献
客人转过身去,侧对着阿兰,脸上浮现出迷茫的表情。他转过头去,环视整个房间,声音嘶哑地说,“我这是在哪里?又发什么疯?”他身体前倾,几乎跌倒。
“你这家伙真可耻。你喝醉了吗?”
波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