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帕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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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帕红了-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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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始终感觉不到快乐和幸福……我不应当属于这里。”
  长腿女子已然获取了与自然界客观现象相连的渠道,正在与自然界进行着融洽的沟通,无处不在的感性与理性逐步融汇成适意的统一,然而,依然感到虚无缥缈与六神无主。
  “妈妈,我仍然不能适应这样繁杂的世界。”
  “你要遵从内心的意志,随时让自己赏心悦目。
  “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你要协调自己生活的部分节奏,保持对别人与新鲜事物恒久的平和心态。”
  长腿女子扬起僵直的脖子,微垂着眼皮,长长的头发随同浮云与凉风飘扬起来。她隐约地感觉一声紧似一声的闷雷如同凌乱地踩踏的马蹄一样飞奔过来,与此同时,雨点干脆畅快地滴落下来。
  披着彩色雨衣的小学生紧贴着潮湿的围墙,令人担忧地欢跑在放学的路上。
  长腿女子又不经意地看见一只挂在双肩背包拉链上毛茸茸的松鼠,莫名其妙地觉得一股瞬间形成的寒风恶劣地吹进被她敞开的衣领里,也仿佛多条冰凉的红色蚯蚓收缩环形肌肉,拖曳着身体,蠕动在她胆战的皮肤上,促使她异常地颤栗起来。
  长腿女子战战兢兢地回转身,平展开潮湿的手掌,跑向一级挨连一级的台阶。扬起风帆的船只带着她模糊的心灵劈开波浪起航了,又似乎是隐忍的疼痛化作被风吹鼓的风帆,飞向一扇窗,飞向无边的天与地。
  忽然,长腿女子停下奔跑的两只脚,微闭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撕扯了干涩的嗓子,“什么状态让我不安?我想弄清楚这些缘由。
  “我随时准备迎接可能将要发生的事件,有感应的即将面临的与我相关的事件。”
  “我定做一个小盒子。”
  “什么材质的,做首饰盒吗?”
  “热塑性能好,又不易碎的。”
  “那就是有机玻璃。你要暗花纹,还是透明的?”
  “按这个尺寸做透明的。”
  切割师傅打开工具箱,取出直尺与玻璃切割刀。切割玻璃的尖利声响彻了四周的墙壁与天花板。
  玻璃女孩坐在一边,毫无表情地注视自己的手指,粗糙的指甲没有光滑的弧度,指螺纹上密密匝匝地布满了孔洞性的细小疤痕。
  玻璃女孩展开一块蓝色棉布,包裹了盒子,走出五金店铺,“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想帮助你。”巴第侧过身,紧贴着倚靠在店铺外墙上,玩弄自己的手指甲,“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你害死了小白。”
  “小白一定有过跳楼的经验,只是没想到住在二十层。”
  “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别再跟踪我了。”
  玻璃女孩径直走到北京动物园,又购买了一张普通门票,忐忑地走向安葬小白的伊甸园。一根红丝带依然栓系在白皮松三针一束的叶鞘上,埋葬的土层没有被刨动的迹象。
  玻璃女孩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半蹲下去,“小白,这里不适合你安睡,我要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地方。”
  玻璃女孩用双手刨挖着小坟茔,一只灰色松鼠快速地跳了过去,她受惊的肩膀颤抖不已。
  半袋猫粮与浅口小木碗没有腐烂,浴巾与猫窝依然丝毫无损。玻璃女孩略微感到欣慰,收紧的锁骨放松下来,一滴眼泪不自觉地顺势从脸颊流淌下来。
  玻璃女孩擦拭粘在木碗上的黏土,体会着泥土的气味所赋予的新鲜质感。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把由浴巾裹着的小白,半袋猫粮,以及浅口小木碗放进有机棺材里,又用蓝棉布包住,随后,填平了小坑,解下那根红丝带。
  玻璃女孩坐上出租车,把有机小棺材平放在膝盖上,感受着生命的斤两,以及对生命的敬畏,赶往五环之外的榆垡镇。
  玻璃女孩仰躺在北京野生动物园的草地上,遥望随着微风移转的云朵,聆听东北虎的喉嚎,以及豹子追击小鸡的奔跑声。蓝色卡车载着封锁在铁护栏里的游客,从旁边驶过,她看见游客的脚边有几筐胡萝卜。
  玻璃女孩承借一把铁锹,挖掘坚硬的土壤,如同开掘一处丰饶的田地,心里充溢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逸。
  玻璃女孩坐在刨挖的墓穴边,一只胳膊支撑在弯起的膝盖上,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她从口袋里取出菱形的红色纸包,轻缓地抚摸起来。
  玻璃女孩把红色纸包端置在小白头顶部,长久地凝望着,她渴望成为小白的陪葬品,把自己埋葬在这里。她想象滑落下去的眼泪浸湿了虚无的百合花,白色的花瓣逐渐被红纸印染成淡红,微红,乃至深红。
  警觉的巴第躲藏在隐秘的角落,看见玻璃女孩取出指甲刀,剪下一个半弧状指甲,放进有机棺材里面,又揪扯下十三根头发,同样轻轻地放置在小白的身上。她相信这些带着体温的指甲与头发代替自己陪伴它,带给它享用不尽的温暖。
  “小白,这里比较安静,长颈鹿,斑马都很友好。”
  粉红杜鹃的滑翔机严重破损,她谨慎地用透明胶带粘贴断裂的传送带,机翼与螺旋桨,有些关键的部位用液体强力胶粘合起来。没有针线的缝合。她在修补能够复原的功效,修复想象中的翅膀。
  一只灰鸽子红色的脚爪落踩到一尘不染的螺旋桨上,丰盈的脖子油光发亮。
  粉红杜鹃悄悄地凑过去,揪下了羽毛。鸽子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吓,振翅起飞,却因为左翅膀少了两根羽毛,有些失衡,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着旋。
  “你完全丧失了最起码的道德品质。谁揪过你的头发,哪怕是一根?!
  “鼯鼠总是渴望揪出那个变相杀死妈妈的恶棍。翅膀也无能为力。你要理智。”
  “没有人、人理、理解我。”
  “只有怪异的人能够真正理解你怪异的行为。”
  “每一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玻璃女孩慢慢地扭过头,“但是,我不习惯别人对谁指手画脚,不管你们怎么样,这里毕竟是一个家。”
  “都是一个相对的独立体。”
  “谁都不必迁就什么。”
  “我需要安静。”玻璃女孩注重肋骨里发出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幻化成文字。她在使用文字制造金钱,愿意用这种方式固守自己的行为与存在,“最近,我总是否定自己,我要找一个能够肯定自己的存在方式。
  “现在我对自己不满意,很不满意。”
  “你是对某些人不满意吧?”
  “……一些歧视容易玷污了你高尚的艺术情结。”
  “你觉得能够感动自己的东西同样感动别人,你应该意识到这不是很正确的。”
  “别篡改主题,现在的话题是鸽子的羽毛。”
  “我知道固体酒精点燃之后,发出美丽的蓝光,很多人在讲述美丽的蓝光。从某种精神意义上,写作就是首先跟自己谈隐私,用比较隐含的文字讲述一些自己的感受,然后,让大众读者谈论文字所隐含的生活层面,似乎打探到作者自身所有的生活状态,作者没有了绝对的隐私。
  “其实,一部作品只是作者一小部分的隐私,有诸多想象出来的具有普遍意义的隐私,不是作者独有的隐私,如同我的情绪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大众情绪。
  “可是,把什么都看得很清楚,根本感觉不到快乐……”
  “你不必这么低调,其实你就是自己的蓝光。你在发光。”
  “只是希望我继续写出来的文字,无论是一个整体,还是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得到完满的和谐与同一。”
  在天花板上,一个由抽去钨丝的普通灯泡改做的鱼缸笔直地与地板形成永恒的垂直。在有限的玻璃区域中,一条小金鱼的尾巴比较自由地摇摆着。
  巴第躺在四层被子里面,只有鼻子、眉毛、额头露在外面,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玻璃女孩戴上框架眼镜,在巴第的上眼皮与下睫毛之间,找寻有没有一种叫做“伤心”的东西在里面。她拉开他的被角,夹掖在略凸的喉结下面。
  “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 ……”
  “你不说话吗?”
  “…… ……”
  “你不说话,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
  江河湖海全归你目光呆滞地打开了想象中的窗户,伸出手,抓住四处飘飞的空气,以确定自己还有呼吸,“究竟是谁的错误?”
  “你在责备自己,还是在跟我对峙?”玻璃女孩傲慢地抬起恼怒的下巴。
  “主观上的故意背叛。”
  “小白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再相信什么。”
  “爱不爱是一回事,在不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彼此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却并不相爱。”
  “水是水,鱼还是鱼。”
  燕衔泥巴走到灯泡鱼缸下面,深情地注视金鱼自如地摇摆的尾巴,如同走进了德拉肯斯堡山脉岩洞,正沉没在远古图腾岩画的意境之中,被触动了感官深处没有被激发的一根跗骨。她另一个层面的灵感触角被这种艺术创意感染了,“这是谁的创意?”
  “有什么问题?”
  “令人崇拜的大脑,我请求你转达我的敬意!”
  “你可以亲自表达,如果你确实有诚意的话。”
  “值得仰视的人在哪里?”
  “那个躺着的人,我的表弟。”
  玻璃女孩走到防窃铁门边,盯住铁门上的一个小孔。由一根又一根粗棉线编织的网状吊床……七星瓢虫鞘翅上的斑纹……樱桃唇印化成了虚拟的蝴蝶……两个手指搭构中宽广的桥梁……辨别与均衡的生活信条……
  玻璃女孩坚定地回转身,再次走到巴第的四层被子旁边,“你不要假装生病。”
  “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你不要这样固执的一厢情愿。”玻璃女孩扶起巴第,用小匙喂他喝白开水。
  “你从来就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这时,燕衔泥巴贴近巴第的一只耳朵,“我认为一无所有的你曾经喜欢过我。”
  “我比你小。”
  “爱情没有年龄!”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
  “我会教你。”
  “我开始有些讨厌你的低贱。”
  “我告诉你,我没有对你萌生过邪念。从来没有。”
  “你只是尊重艺术而已,骨子里是放荡不羁。”
  “你还不能被称作一个男人,就没有资格评论我。”
  “你没有资格教会我什么。”
第九章 蜕变 
  上官熙抬起一个胳臂,并拢指头的手搭放在密黑的眉毛上,稍微昂起脖子,观看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他戴上深色墨镜之后,悠闲地走向延绵的沙丘。走到没有遮掩物的空旷地,他取出装在裤子斜插兜里的鼻烟壶,放置在脚旁,然后,摆出一个标准的深蹲姿势,径直坐到过于圆润的沙子上。八英尺之外的沙漠型矮小灌木尖刺上开放着白色小野花,偏黄的沙子在阳光下发出灼人的光亮。他伸手抓住一把没有棱角又不觉得很细腻的沙子,停顿片刻,又张开手掌,每一粒发烫的沙子都争先恐后地归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舒了一口气,慢慢地仰面躺下,闭上镜片后面的眼睛,感觉好像躺在五大连池波状玄武熔岩上,灼烫的光线静谧地流泻下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现在我不能离开。”
  “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
  三十分钟热沙与阳光的烘烤之后,上官熙喝下一碗新鲜骆驼奶。他稍微抻拉酸痛的肩膀,感觉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于是,又端起一碗奶,畅饮不已。
  蒙古厨师把启封的保加利亚樱桃罐头、越南香蕉干与葡萄干、德国黑啤酒、自制的马奶酒摆放在餐桌上。
  “上官先生,我为夫人用皮囊灌装了博尔敦布拉格马奶酒。”
  “我察觉出你对你的妻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
  “婚姻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事情。我也有一个儿子。我认为爱是一种责任。”
  “你对生活很满意。”
  “我的儿子在乌兰巴托经商。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
  “你怎么看待商人,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商业是弱肉强食的行当,我确信这是我儿子的观点。”
  在北京一间宽敞的套房里,上官熙拿起一本周刊,又翻阅到分类广告页面。完全浸泡的乌龙茶叶片已经沉淀到白瓷杯子底部,杯子旁边的烟灰缸里堆积了许多根半截的烟蒂。他用五个螺旋指纹缓缓地摸捏下巴,隐隐约约地滋生的胡茬酥痒痒地释放出一种惯有的怪癖情结。
  在惯有的深层次意识里,上官熙半癫狂地坚持一种近乎迷信的商业经论,以求达到拓升利润额的目的。没有上限的利润。利润与社会地位的致命关联。储集与流动的原油。孔隙度。渗透率。他随时考虑每一个可能有密切或者部分相关的元素。
  上官熙又点燃一根香烟,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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