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曼弗雷德喘着粗气喊叫着,“希珀丽塔,你没看见吗?难道这个可怕的鬼魂就是派来……找我,因为我不……”
“发发慈悲吧,我的老爷,”希珀丽塔说,“安静下来,控制您的理智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您的朋友。”
“什么,那不是阿方索吗?”曼弗雷德叫道,“难道你没有看见他?难道这是我大脑中的幻觉?”
“他!老爷,”希珀丽塔说,“他是西奥多,一个非常不幸的年轻人。”
“西奥多,”曼弗雷德拍着额头悲伤地说……“西奥多,也许是幻觉,他已经夺走了曼弗雷德的灵魂。可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怎么穿着盔甲?”
“我想他去寻找伊莎贝拉了。”希珀丽塔说。
“找伊莎贝拉,”曼弗雷德说,他又愤怒起来,“对,对,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他是怎么从我关他的地方逃出去的?难道是伊莎贝拉,或者是这个伪善的老修士把他放出来的?”
“如果一位父亲想救助他的孩子,老爷,”西奥多说,“难道他就该被判刑吗?”
杰罗姆听到儿子拐弯抹角地暗示自己救了他,一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西奥多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穿上盔甲并遇到弗雷德里克的。他不敢问任何问题,担心曼弗雷德会更粗暴地对待自己的儿子。杰罗姆的沉默却让曼弗雷德相信是他救了西奥多。
“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家伙,”公爵说着,走到修士面前,“这就是你对我和希珀丽塔的报答?你不但违背了我的命令,还把你的私生子武装起来,把他带到我的城堡来侮辱我!”
“老爷,”西奥多说,“您误会了我的父亲,他和我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您的想法。我投降,任凭殿下发落我,这样还算傲慢吗?”他恭敬地把剑放在曼弗雷德脚下,接着说道:“瞄准我的胸膛,老爷,刺吧,如果您认为那里有任何背叛您的想法。我的心里绝没有半点不尊敬您和您家人的意思。”
西奥多这些优雅而热情的言辞使在场的每个人都对他产生了好感,就连曼弗雷德也被触动了,加上他感觉西奥多与阿方索如此相像,心中又是赞赏,又是隐隐地恐惧。
“起来吧,”他说,“我现在不想要你的性命。可你要跟我说说你的身世,告诉我你是怎么与这个老叛徒联系上的。”
“老爷……”杰罗姆急切地说。
“住嘴!骗子,”曼弗雷德说,“我不想让别人提示他。”
“老爷,”西奥多说,“我不需要别人的提示,我的身世很简单。五岁的时候,我和母亲到了阿尔及尔,她是被海盗从西西里岛带到那儿去的。因为悲伤过度,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杰罗姆眼泪如泉涌,可以看出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她临死之前,”西奥多接着说,“在我衣服袖子里面缝了一个布条,上面写着我是福尔肯纳拉伯爵的儿子。”
“千真万确,”杰罗姆说,“我就是那个不幸的父亲。”
“我再次命令你住嘴,”曼弗雷德说,“接着讲。”
“我一直给人家当奴隶,”西奥多说,“直到两年前,我陪着主人巡游时,一艘基督徒的船打败了这个海盗,我才被救了出来。当时,船长发现了我,他很宽容,让我在西西里岛下了船……可是,唉!我不但没有找到父亲,还听说他不在的时候,海盗们破坏了他在岸边的领地,抓走了我的母亲和我,烧毁了他的城堡。我父亲回来以后,卖掉了剩余的东西,去那不勒斯王国做了一名修士,可是没有人能告诉我他的具体地址。我穷困潦倒,无依无靠,几乎没有希望再见到父亲,于是就冒险到了那不勒斯。六天前,我从那儿来到这个地区,依然靠双手来养活自己。直到昨天早晨,我还认为上帝给我的只有平静的灵魂和贫困中的充实。老爷,这就是西奥多的故事。我非常幸运地找到了父亲,又不幸地触怒了殿下。”
他讲完了,人群中传来赞许的低语。
“不只这些,”弗雷德里克说,“我也要说两句。他很谦虚,所以我也要宽容一些……他是教会领地中最勇敢的年轻人之一。虽然我对他了解不深,可是我敢说他很热情。我保证他说的都是实话。假的东西,他是不会说出来的。……至于我,年轻人,我真诚地尊重你与生俱来的直率。可是现在,你的确冒犯了我,不过你血管中流淌的高贵血液也许正在沸腾,因为它刚刚找到了自己的源头。……来,先生,”他转向曼弗雷德,“如果我能原谅他,您当然也能,您把他当成幽灵,那可不是这个年轻人的错。”
这刻薄的嘲弄深深地刺伤了曼弗雷德的心。“如果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傲慢地说,“还有可能让我觉得敬畏,一个活人却休想做到这一点,一个年轻人的武器也不能……”
“老爷,”希珀丽塔打断了他,“您的客人需要休息,我们先让他休息休息吧。”说着,她挽住曼弗雷德,向弗雷德里克告辞,带着人们走了。对于结束这样一次暴露自己内心最深处秘密的谈话,公爵丝毫不觉得遗憾。他痛苦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此之前,他已经同意西奥多陪着自己的父亲回修道院,不过明天还要回城堡来(年轻人很乐于接受这个条件)。玛蒂尔达和伊莎贝拉都只顾想自己的心事,相互都很不满意,想在晚上好好谈谈。她们分手后,各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告别时,她们之间多了些客气,却少了很多原有的温情。
虽然分手的时候并不热情,但太阳刚刚升起,她们就急切地想见到对方。她们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入睡,都有许多问题想马上去问对方。玛蒂尔达想起,在两个紧急关头,都是西奥多救了伊莎贝拉,她相信这不只是巧合。在弗雷德里克的房间里,西奥多的确曾盯着自己看,可那也许是为在双方父母面前掩饰他对伊莎贝拉的感情。她希望最好把这些事都弄个明白。她渴望知道真相,以免因为爱上了伊莎贝拉的情人而伤害自己的朋友。嫉妒让人产生了一个借口,同时又从友谊那儿找来一个借口,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伊莎贝拉也很不平静,她有更多的疑问。通过西奥多的话语和眼神,她看出,他已经有了意中人……这是真的……虽然玛蒂尔达也许不会理睬他的感情,因为她从来没有对爱情表现出兴趣,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上帝那儿。“我为什么要阻止她?”伊莎贝拉对自己说,“我的好心已经受到了惩罚,可他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儿呢?这不可能。我弄错了,也许他们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见面,他一定已经有了别的心上人。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应该那么不高兴,只要不是我的朋友玛蒂尔达……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希望一个粗鲁的、我完全不需要的男人用他的冷漠向我表达感情呢?在那个非常时刻,按照一般的礼节,也至少应该有些礼貌的表示吧?我要去找亲爱的玛蒂尔达,她将进一步证实我的自尊……男人是虚伪的……我要和她商量做修女的事情,她会为我的计划感到高兴,我要告诉她,我不再反对她做修女了。”带着这种心情,她想把自己全部的想法都告诉玛蒂尔达,于是就走进了玛蒂尔达的房间。她发现玛蒂尔达穿戴整齐,头靠在臂弯里,正闷闷不乐。这种姿势与伊莎贝拉自己的感觉正相符合,使她再度疑惑起来,破坏了她原本想与朋友好好谈谈的打算。看见对方,她们的脸都红了,两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如何用言辞来掩饰自己的感情。闲谈了一阵之后,玛蒂尔达问伊莎贝拉为什么要逃走。伊莎贝拉已经快把曼弗雷德的事情忘光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当中,以为玛蒂尔达说的是她昨天晚上从修道院逃走的事情,于是答道:“马特利捎信到修道院,说你的母亲去世了……”
“噢!”玛蒂尔达打断了她的话,“比安卡已经向我解释过这场误会了,她看见我晕倒了,就喊:’小姐死了‘,马特利正好来城堡取救济品……”
“你怎么晕倒了?”伊莎贝拉说,她根本不关心别的。
玛蒂尔达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父亲……他当时正在判决一个罪犯。”
“什么罪犯?”伊莎贝拉急切地问。
“一个年轻人,”玛蒂尔达说:“我相信……我想那个年轻人就是……”
“谁,西奥多?”伊莎贝拉说。
“对,”她回答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我父亲的……只是因为他曾帮助过你,所以我现在很高兴我父亲能原谅他。”
“帮助我!”伊莎贝拉答道,“他刺伤了我父亲,差点要了我父亲的命,你把这叫做帮助我?虽然直到昨天我才非常幸运地见到了父亲,可我不希望玛蒂尔达因为我不怨恨那个鲁莽的年轻人,就把我当成一个不懂孝顺的人。我绝不会对一个敢对我父母动武的人产生感情。我从心里痛恨他,如果你还保持着咱俩的友谊,应该记得很小的时候曾发过誓,你将永远憎恨曾为我造成不幸的人。”
玛蒂尔达低下了头,答道:“我希望最亲爱的伊莎贝拉不要怀疑玛蒂尔达的友谊。直到昨天,我才见到那个年轻人。对我来说,他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不过,既然医生们说你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就不该再对他心怀怨恨,而且,我猜想,他当时并不知道侯爵和你的关系。”“你为他做的辩解可真动听,”伊莎贝拉说,“更何况他对你来说还是个非常陌生的人!我误会了,也许他在报答你的仁慈。”
“你这是什么意思?”玛蒂尔达说。
“没什么,”伊莎贝拉说,她真后悔向玛蒂尔达暗示西奥多在喜欢对方。她随即转移了话题,问玛蒂尔达曼弗雷德为什么会把西奥多当成鬼魂?
“天哪,”玛蒂尔达说,“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他太像走廊里阿方索的画像了吗?我还没见他穿盔甲的时候就曾对比安卡说过这一点,他穿上盔甲就更像那幅画像了。”
“我不太注意那些画像,”伊莎贝拉说,“也没有像你那样仔细端详过这个年轻人。啊,玛蒂尔达,你心里想的东西很危险,我作为朋友提醒你……他曾向我说过他已经坠入爱河,那不可能是你,因为昨天你才第一次见到他……对吗?”
“当然,”玛蒂尔达回答道,“可是为什么亲爱的伊莎贝拉要从我说过的话里得出那个结论呢?”……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他先见到的是你,我绝不会去空想我那可怜的美丽会吸引一颗深爱你的心……祝你幸福,伊莎贝拉,无论玛蒂尔达的命运如何!”
“我的好朋友,”伊莎贝拉说,她那颗诚实的心让她不能不表示出对玛蒂尔达的关切,“西奥多喜欢的是你,我看出来了,并且坚信这一点。我自己的欢乐不该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一番坦诚的话语令善良的玛蒂尔达潸然泪下。嫉妒曾一度令这对亲密无间的少女彼此有些冷淡,但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坦率很快就驱散了这种冷淡。两个人都向对方坦白了西奥多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之后就是一场感人的争执,两个人都坚持自己要退出来,把机会让给自己的朋友。最后,高贵的伊莎贝拉想起来西奥多差点儿就说出他喜欢玛蒂尔达,这让她下决心克制自己的感情,把自己心爱的对象让给朋友。
正当她们在友好地争论时,希珀丽塔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小姐,”她对伊莎贝拉说,“你对玛蒂尔达太好了,而且非常关心我们这个不幸的家庭,我和我孩子之间的秘密也没有必要隐瞒你了。”两位小姐都有些紧张,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身上。
“你已经知道了,小姐,”希珀丽塔说,“还有你,我最亲爱的玛蒂尔达,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不幸也使人确信,上帝想让曼弗雷德把奥特朗托的王位交给弗雷德里克侯爵,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们两家联姻,就可以避免我们家族的彻底毁灭。所以,我已经建议曼弗雷德,也就是我的丈夫,把我可爱的女儿许配给你的父亲……弗雷德里克。”
“我和弗雷德里克老爷!”玛蒂尔达惊叫起来,“天哪!亲爱的妈妈,您已经跟我父亲说了吗?”
“是的,”希珀丽塔说,“他很赞成我的想法,已经去跟侯爵说了。”
“啊!可怜的太太,”伊莎贝拉叫道,“您干了些什么呀?您的善良无意中为您自己、我和玛蒂尔达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啊!”
“我制造了灾难,对你,对我的孩子!”希珀丽塔说,“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伊莎贝拉说,“您自己心地纯洁,就看不见别人的堕落。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