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薛蟠翻了翻白眼,斥道:“这种情况了你怎么还不派人回去递个话。即便主子不知道,有姚管事抬抬手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奴婢……”落雁摇了摇头,主家先是安排车马放她家去照料,又给了五十两银子还请了郎中,已经仁至义尽了。大过年的,这也不是什么吉利事儿,她怎么敢拿这个到主子跟前添堵。
薛蟠摇了摇头,所幸今儿路不好走,他们带的马车比较多。当即吩咐招财道:“你派两个小子将落雁的爹抬上马车,先给他们在城里找个住处,回头再给他找个精通的郎中好好瞧瞧。若是能够的话,尽量给找个太医……”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落雁别的话都说不出来,连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大爷的恩德落雁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
“这么一会子做了几回牛马了?”薛蟠摇了摇头,笑着打趣道:“我们家牛马多得是,也不差你一个了。你还是好好收拾一下,想想怎么照顾你的老子娘吧!”
顿了顿,又道:“你们家现如今是这种情况……你暂时还是别回薛家了。”
落雁大惊失色,抬头叫道:“大爷?”
“我让招财给你们安排个住处,你们暂且住着。且等了过年再说别的。”薛蟠看着落雁说道:“你也是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当差吧!”
一句话落雁如同从地狱回到了天堂,连连叩头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别磕了,别磕了,看得我脑袋都疼。”薛蟠说着,伸手捂着鼻子和徒臻说道:“这屋子里的味儿太难闻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徒臻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和薛蟠一起出了屋子。迎面一阵北风夹杂着清雪刮了过来,薛蟠大口喘了几下,摇头说道:“真是……熏死我了。”
徒臻轻叹,“这不过是一户人家,一个村子而已。折子上说今冬北方几省都遭了雪灾,仅京城一处房屋坍塌不计其数。落雁一家好命被你救了去,可还有这么多的百姓……”
听闻此言,薛蟠也默不作声了。
他可以救一个人,也可以救一村人,可是再多的他又能救多少呢!即便是有能力也没有这个胆量啊!这种施恩于百姓的事儿,除了朝廷和有异心有野心的人之外,谁敢插手太多?
“蟠儿!”徒臻回头,定定的看着薛蟠。
薛蟠吓了一跳,连忙接口说道:“在!”
“朕要你——”
一句话未尽,陡听天边传来轰然几声巨响。薛蟠和徒臻两个循声望去,只见连绵的积雪从远处山上滚滚而落,以雷霆之势向这方袭来。
薛蟠身后的招财陡然青黑了脸色,沉声说道:“有人放炸药炸山。”
制造雪崩!
众人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念头,目光俱都盯在了徒臻的脸上。
霎时间,徒臻的脸色铁青一片。
☆、第五十八章 冰封千里盖玄机 吐露心声露端倪
薛蟠还在上辈子的时候有一阵网络上流行末世小说;大意是讲人类到了末世的时候会遭遇这样或那样的危险。甚至还有一个很著名的电影叫《2012》的。薛蟠虽然没有看过那部电影,但是看了那么多末世小说;大概也想象过一番末世的情景。
后来穿越到了大雍朝之后;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他也就渐渐忘了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可现如今瞧着滚滚袭来的冰雪,薛蟠目瞪口呆之余脑袋又开始浮想联翩了。
徒臻见状,还以为薛蟠是吓傻了。连忙拽住薛蟠的胳膊往后走。顺便问向一旁也有些呆滞的落雁道:“可有藏匿的地方?”
“啊?”落雁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房子都被压塌了——”
“地窖呢,有没有结实一点儿的地窖之类的。”招财连忙问道。现如今这个情况要往外跑是肯定跑不过的,一马平川;没等众人跑出雪崩的范围;恐怕就被大雪埋在里头了。
落雁眼前一亮;立刻点头说道:“有。”
于是跑在前头带路,朝着里正的家跑去。他家的房子是最结实的,这几场大雪过来,也就他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其余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坍塌或者漏雨的情况。而且他们家的地窖最大,能弄得下人。一众乡民也回过神来,连忙跟在后头跑着。
薛家余下的侍卫各个都精壮得很,帮着村民抬着那些在雪灾中受了伤的病患往里正的家中跑。因为薛蟠和徒臻两人衣着华贵,气质非常的缘故,里正很容易就同意了两人在家中地窖避难的要求。甚至对于薛家众侍卫也都礼貌相待。只是看着随后而来的村民们和一众伤员之后,脸色不太好看。
薛蟠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能帮就帮一把,实在不行我按人头给你算钱。一条人命十两银子,不拘大小伤残病弱妇孺……”
里正这才勉强同意了。
他家一共有两处地窖。和其他村民家中设置不同,他家的地窖却是挖在主宅之下的。顺着书房大落地书架后面的暗格进入,一处是挖来藏金银珠宝的,一处是用来储藏冬菜的。里正带着薛蟠等人先到了挖珠宝的地窖,这处倒挺大,而且拾掇得都挺干净的。里正带着薛蟠众人进去后,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一套床铺桌椅,不由得诧异的看向里正。
里正开口笑道:“前几辈乱世的时候,经常有溃乱的兵勇们经过,祸害百姓。那个时候家里有闺女的都不敢放出来,听到不好的信儿就赶紧将女人塞进地窖里头。后来世道太平了,这地方就用来摆放陈杂。家里头若是有人犯了错,也会关到这里头反省。”
薛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转身看着一直默然不语的徒臻,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我这个朋友有些怪癖,不喜欢和生人在一起。你看你是不是和你的家人去另一个地窖?”
里正的脸色又有些不大好看了。薛蟠也觉得有些难为情,连忙给招财使了个眼色。招财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数也没数就交给了里正,口中说道:“麻烦了。”
薛蟠又补充道:“你放心,虽然雪崩封路。可是我爹已经知道我出来干什么了。瞧见我晚间没回去,一定会出来找我的。不出三天,肯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
只是三天,倒还可以忍受。
里正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安排了。外头什么情况薛蟠众人并不知晓。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里正带着三两个小厮抬着几筐萝卜白菜过来了。满筐的蔬菜上头还放着几块风干的腊肉和几个冰凉的白馍馍。
“时间紧迫,我们再上去的时候发现上头已经布满了冰雪。好在我们家的房子比较结实,一时半会儿的倒还撑得住。只是想去厨房做些熟食是不可能了。这几个馍馍是中午吃饭剩下的,腊肉和蔬菜都是地窖里头现成的。因为那头还有村民的缘故,我也不能都拿了过来。好在只熬个两三天的功夫……这些大概也够贵人们吃的了。”里正微微躬身,笑着说道。
薛蟠下意识看了徒臻一眼,转头笑道:“多谢里正大叔了。”
“不客气。”里正说完,示意小厮们将竹筐放下,鞠了一躬就带人出去了。
一旁的招财看着那两个小厮走路的模样和十分稳健的下盘,眼睛闪烁了一番。
薛蟠低声问道:“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招财颔首,沉声应道:“都是练家子。”
而且那里正一家人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从容了。好像对于各种危机的应对都得心应手一般。看他们今日的举措和方才安排村民入住的举动,仿佛之前演练过很多次一样。要不是村民们的神色实在仓皇不安,薛蟠甚至有种他们实在演戏排练的错觉。
薛蟠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徒臻开口说道:“观他神色,应该并不是对我们不利。”
究竟是不是,现如今再想也没什么用了。
薛蟠转身在一张黄杨椅子上坐下,用手支着脑袋不说话。
招财、进宝安排所有侍卫在地窖门口处的走廊上守着。一来不会太打扰里头的徒臻和薛蟠,二来也是一种防备。
徒臻缓缓坐到薛蟠对面,瞧着愁眉苦脸的薛蟠,开口笑道:“不过是一两日的功夫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若是没人来救我们怎么办?”薛蟠眼巴巴的看着徒臻道:“我来的时候只说了进宫给四爷送东西,后来出宫的时候也忘了和父亲说明缘由。若是没人知道我们在哪儿……”
“怎么会呢,别忘了我们的身体里还被人下了蛊呢!”徒臻神色淡然的说道。
“你是说……”薛蟠看着徒臻淡然的模样,一脸古怪。
这么多年经历了生生死死,徒臻对于这种伎俩早就习惯了。若不是血滴子的人每次都会在危难关头及时出现,他也不敢什么人都不带的跟着薛蟠乱跑。
想到这里,徒臻眼眸一暗。凡事有利也有弊,蛊毒一事虽然让他受制于人,可到底也便宜了许多事情。
薛蟠可不知道徒臻心里头再想什么。他也想起了上京城之前师先生和他说过的话,连忙集中注意力鼓捣起体内的强身蛊来。只是鼓捣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状,更不知道那边的师先生感应到了没有。浑身乏累的薛蟠只得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很像睡觉的样子。
徒臻看了看依旧燃着的油灯,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起身冲着薛蟠说道:“若是困了,你就去床上睡吧!”
薛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徒臻,也不推脱,起身过去躺下。片刻,又转身冲着徒臻问道:“你不睡吗?”
徒臻沉吟片刻,也起身过去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这并不是第一次,当然徒臻也相信这并不是最后一次。昏暗的油灯将屋内的各种摆设拉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影子。深蓝色带着一点小白碎花的棉布床帐挂在头上。隐隐有一种发霉了的味道。
徒臻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床帐,恨不得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薛蟠转身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九次。”徒臻低声说道。
“什么?”薛蟠有些疑惑的支起了身子。
“这是我从金陵回来之后所遭遇的第六十九次暗杀。”徒臻淡淡说道。他的神色平静安详,好像在说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的漫不经心。
薛蟠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是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情绪在作怪,也许是这个时候很适合谈心。总之徒臻突然起了两分说话的心思,将这些年来强制压在心底的话缓缓说出来——
“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当皇帝。父皇当初就说过我性情不定,太容易受人蛊惑并不适合这个位子。二哥才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要不是……”
要不是忠义亲王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是所有的兄弟们都很快的长大渐渐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要不是后来父皇置人于死地的猜忌之心……恐怕二哥并不会疯狂的策划逼宫。可惜世事无常,最容不得的就是如果二字。所以本来没有争储之心的他成了帝王。而当年蹦跶的欢快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七弟……一个死了,两个被圈禁,还有一个被过继给了皇叔父……而徒臻最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就是,这当中他自己出了不少的力。甚至三哥……也是被他亲手逼死的。他想德太妃一定是隐隐知道了什么,才对他这般冷漠敌视。毕竟老三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当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为她谋取了不少利益。而且太皇太后死后老三也回到了她的身边。并不像自己,顶着一个皇后嫡子的名头,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近一下自己的亲生母亲。德太妃怨恨,他又何尝没恨过。他的恨更深,更刻骨铭心。每当他被人刺杀的时候,每当他被人下毒的时候,身上每多了一处伤痕,他就觉得自己的怨恨越重。到了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当初看到德太妃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他只是无时无刻的憎恨着德太妃,为什么她这个卖子求荣的女人能够安享富贵,为什么三哥十二弟能够无忧无虑毫无忌惮的成长。而自己却每行一步都要谨小慎微。三四岁的孩子,骤然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母后亲生的,惶恐之余却不敢大哭大闹,反而要处心积虑的讨好母后,让她不要放弃自己。还要煎熬在德太妃不忠不孝的谴责下度日。而那个女人,却因为献上了他的人生而被封妃,从此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能恬不知耻的用一种眼中钉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还敢用一脸你欠我的神情要求他以皇后嫡子的身份助老十二上位,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半点情分的冷眼旁观着老三几次下手害他……看得他恨不得毁了她所有的一切,恨不得将她所有的儿子都弄死……他早晚要让她知道一件事,没有他的话她什么都不是。她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她当初卖了他才得来的。徒臻想到这里,干涩的眼睛眨了眨。其实不光他想杀了老十二,老十二也是想杀了他吧。要不然的话,这次的雪崩又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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