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么二!
徒臻面色铁青的看着薛蟠,再次确定了什么怀柔政策,什么君臣相得果然不能用在他身上,要不然自己非得被气死不可。
当即阴沉着脸,硬邦邦的说道:“传膳。”
一众太监宫女虽然诧异于圣上今日居然按时传饭了。不过大都是在宫里头过了多少年的人,不必要的好奇心早就被杀死了。因此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奉旨传膳,不该看的地方一眼也不看,不该问的话一句也不问。因此当所有摆膳的宫女鱼贯而出之后,薛蟠愕然发现他自己竟然被无视了……
目光艳羡的盯着在徒臻身旁试吃的戴权,薛蟠哀叹了两声,一脸羡慕的看着戴权,口中叹道:“真好。”
戴权被薛蟠看得莫名其妙,不自觉放慢了试吃的动作。看了薛蟠一眼,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又拿起筷箸伸向下一道菜——
“真是好口福啊!”薛蟠忍不住口水,再次叹道。
“咕咚——”
戴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徒臻,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这位大人了。只见徒臻摇头说道:“你别理他,他是饿的。”
戴权默然的点了点头,伸出筷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几道菜全部试完。片刻之后,才躬身对着徒臻说道:“圣上,可以用膳了。”
徒臻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冲着薛蟠说道:“你自己能过来吗?”
“已经没事儿了。”薛蟠连忙说道。乐颠颠儿的起身爬下龙床,一手扶着腰一边缓缓的走了过来。很自觉地在徒臻的对面坐下。
徒臻看着距离自己一个长桌缓缓坐下的薛蟠,突然有种太远的错觉。当即指着自己的下首说道:“你过来坐这儿。”
你刚才怎么不说?
薛蟠一脸黑线,暗中咬牙腹诽,面上却是一片恭谨的站起身来,缓缓挪到徒臻的身旁,坐下。
视线扫过徒臻面前的几道素菜,又看了看桌子尾端的色泽鲜美,香味沁人的肉菜,圆圆的脸渐渐长了起来。
徒臻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指着下首吩咐道:“将那几道菜夹给蟠儿吃。”
话音未落,戴权竟亲自动手开始布菜。薛蟠被戴权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骨碟道:“不用你,不用你。”
我又不是年羹尧,被你夹了一筷子菜算怎么回事?
竟然被嫌弃了。戴权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薛蟠,他可是皇上身边御用的大太监,自皇上是四皇子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从来没服侍过外人。如今竟然被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小纨绔给嫌弃了——
戴权眨了眨眼睛,有点小伤心兼恼火。却听上首徒臻了然笑道:“你放心吃就是,这么点小事儿我还不至于记恨。”
这回轮到薛蟠脸色铁青了。当即手忙脚乱的摆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徒臻歪着身子,似笑非笑的冲着薛蟠说道:“上京之前是不是你父亲和庄先生说什么了?”
薛蟠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没说什么啊?”
“是吗?”徒臻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俯□子将嘴唇凑近薛蟠的耳朵,轻声说道:“没嘱咐你君心难测,叫你离我远点儿?”
不知什么原因,徒臻竟很自然的将“朕”换成了“我”。
薛蟠倒没注意这点小伎俩,只是徒臻呼在耳朵上的热气让薛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稍稍动了动屁股挪开一点,薛蟠低着头轻声说道:“这东西不用别人嘱咐……何况对圣上自然要毕恭毕敬,不能有半点差池。”
“你今儿的举动就叫做没有半点差池?”徒臻倒是有点小惊愕,闹不清楚在薛蟠的脑袋瓜子里头,究竟什么才叫“差池”。
“那个……请圣上相信,我的心是毕恭毕敬,无比惶恐的。”薛蟠通红着脸面说道。即便是从未见驾过,他也恍惚觉得自己的举动是有点丢人的……
好吧!看着徒臻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薛蟠不得不垂头丧气的承认——他今儿的举动着实有些丢人了。
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一团,一双筷子有些郁闷的戳着骨碟里的水晶肘子,轻微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徒臻突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六年前在薛家曾感受到的那种温暖自在慢慢的在身体深处点点浮现。徒臻原以为自己忘却了的悠然在这一刻突兀的展现,让他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于是他被蛊惑了一般的开口问道:“蟠儿,你——”
是不会背叛我的吧!
话未出口,徒臻突兀的警醒过来。故作掩饰的干咳两声,硬生生的转移话题道:“尝尝这道素菜,味道也是不错的。”
薛蟠有些狐疑的看了徒臻一眼,他直觉徒臻刚才要问的话绝不是这句。不过徒臻不想说,他也没那个心思去问。看着面前一盘绿绿的青菜,薛蟠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您确定吗?”
“不想吃就算了。”徒臻说着,竟然举筷给薛蟠夹了一块鱼翅螃蟹黄,道:“尝尝这个吧!”
“多谢陛下!”薛蟠点了点头,伸出筷子将那块蟹黄放入口气。咀嚼的过程中看到徒臻一直定定的看着他,犹豫半晌,拿起一旁没用过的筷箸给徒臻夹了一筷子青菜,口中也说:“圣上也吃。”
徒臻有些愕然的看着碗里的青菜,犹豫片刻,还是捡起来吃掉。视线扫过一旁专心致志的对付膳食的薛蟠,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索性又给薛蟠夹了两筷子菜,口中还吩咐道:“别光吃肘子,其实这鱼做的也不错……”
薛蟠少不得又回敬过去……
于是你来我往之间,两人相隔六年的隔膜渐渐消退。徒臻坐在一旁看着越来越放松的薛蟠但笑不语。而被两人遗忘在脑后的戴权则是手持筷箸瑟缩在角落……他的工作被圣上和薛蟠一块儿抢了,他也只能流落成背景板了……
欣然饭毕。两人又吃过茶水休息一阵,这才起身往乾坤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徒臻用轻柔的声音给薛蟠提点上皇的习惯喜好。配着他那一脸的面无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等到了乾坤宫正殿外头的时候,发现皇后娘娘带着薛夫人和宝钗也缓缓的走了进来。见到徒臻之后,皇后欠身行了一个万福,薛氏母女则躬身跪拜,口中说道:“民妇(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徒臻微微抬起右手,口中说道:“起来吧!”
两人恭敬的起身,然后神色又是担忧又是忍笑的看着薛蟠,想来之前的事情也听说了。
薛蟠无奈的暗自翻了翻白眼,又弯身给皇后娘娘见礼。一番礼节过后,众人一道进了乾坤宫。
精致奢华的琉璃宫灯将正殿渲染的如同白昼。一个身着藏蓝色万字不到头蜀锦常服的儒雅男子半倚在炕上,龙质凤章,望之俨然。半开半阖的双目间偶尔露出一丝精光。虽然气质温文,但周身却萦绕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就屏息凝神的威严肃穆。
男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明黄色宫装的中年妇人,下首也坐着两个相貌端庄的妃嫔。薛蟠不敢细看,连忙垂下脑袋,低眉敛目的看着鞋尖。
徒臻缓步走到殿前,躬身说道:“儿子见过父皇,母后,见过两位太妃。”
“快起来吧!”皇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徒臻,开口说道。
而上皇则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薛蟠问道:“你就是薛家那个小子?”
薛蟠和薛氏母女连忙上前跪拜道:“草民见过太上皇,见过皇太后。”
“你可是忠信侯的儿子,将来也要继承爵位的,用不着自称草民。”太上皇看着地上规规矩矩的薛蟠,一脸淡然的笑道。
薛蟠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狐疑的说道:“启奏上皇,我们家的侯位哎呀——”
徒臻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狠狠踢了薛蟠一脚。薛蟠撅着屁股侧头看了徒臻一眼,委委屈屈的吸了吸鼻子。
上皇见状,突然有些开心的勾了勾嘴角,故意问道:“可是早间摔坏的腰部还有些疼痛?来人,赐座。”
“多谢上皇体恤。”薛蟠尴尬的谢了。
一旁的小太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薛蟠身旁。薛蟠试探的看了上皇一眼,上皇只是一脸惬意的笑容。他又扭头看了看徒臻,发现徒臻根本没什么表情。
于是再次谢恩小心翼翼地坐了。
坐下之后,突然又想起以前薛之章曾跟他说过的面圣的事情。连忙把屁股往前蹭了蹭,只做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上皇看着薛蟠的小动作,神情愈发愉悦。
一旁的敏太妃看着薛蟠掩口直笑。被皇太后见了,不由得问道:“妹妹,你在笑什么?”
“妹妹只是觉得这位小侯爷的举动和襄儿很像,一时间倒有些思念儿子了。”那敏太妃缓缓说道。因为适才上皇的一句话无疑是抬举了薛蟠,所以她也顺水推舟的叫了一声小侯爷。说话时神色自然而慈爱的看着薛蟠,仿佛透过薛蟠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是接近四十的女人,但是宫中妃嫔以色事人,从来都是保养得当,因此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丰美,神色娇柔,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那一霎的风情叫上皇频频看过去。
德太妃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立刻接口说道:“襄儿得皇上重用,妹妹应该开心才是。更何况男儿志在四方,难不成妹妹因为自己的思念,还要将襄儿拘在身边不成?其实我倒是很羡慕妹妹呢,毕竟襄儿虽然远在边塞,但是好歹也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哪像我的徵儿,都十六七岁了,还是拘在京里不能动弹。”
敏太妃下意识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抿嘴微笑,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上皇未眯着眼睛歪在炕上,手中的念珠不急不速的滚动着。他对面的皇太后则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己的护指。
薛蟠感受到这古怪的气氛,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徒臻一眼。却见徒臻细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当即也低垂了脑袋,没有说话。
半晌,上皇突然问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这是在问薛之章。薛蟠思索了一下,立刻开口说道:“父亲身体还好,吃嘛嘛香,就是想念上皇了。父亲常说当年和上皇一起读书的日子是最好的。只可惜他这么多年远在金陵,不得近身伺候上皇,一直引以为憾。”
上皇闻言,也恍惚的陷入了回忆。半晌,轻声叹道:“岁月不饶人啊,一晃儿三四十年过去了。朕也老了……”
薛蟠连忙接口说道:“上皇才不老呢。这就是草民知道上皇的身份,若是不知道的话,说句不像的话,上皇和圣上站在一块儿,跟一对儿兄弟似的。”
上皇闻言,朗声大笑。半晌,才指着薛蟠的脑袋说道:“怪道子非总在信中和我提起你这个小子。如今看来,果然是个活宝啊!”
薛蟠闻言,立刻起身,躬身跪拜道:“草民多谢上皇赐号。”
上皇一愣,不由得问道:“朕赏赐你什么了?”
“活宝啊!”薛蟠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死皮赖脸的说道:“草民常听别人说什么金口玉言,上皇英明神武,该不会说了不承认吧?”
“哈哈哈哈……”上皇被薛蟠哄得抚掌大笑,半晌,才出声说道:“见缝插针,这点和你那父亲一模一样。”
薛蟠添脸笑道:“谢上皇赞誉。”
上皇噙笑摇了摇头,突然起了兴味逗道:“我朝有规矩,无功不封,你想要朕封赏你,总得有些功劳才是啊!”
“草民将上皇逗得开怀大笑,岂不是最大的功劳了?”薛蟠装傻卖萌的说道。
“和你父亲一样,惯会投机取巧的。”上皇轻笑一声,突然问道:“你父亲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上京?”
薛蟠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下意识就想回头看看徒臻的表情。不过心中陡然升起的违和感让他硬生生的扳住了脑袋,口中不假思索的解释道:“回禀上皇,因为甄家举家还债要变卖一些进项好的商铺和田产。甄家老爷找到了我父亲头上……父亲因为这事儿耽搁了行程,这才没能和我们一道上京。”
徒臻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和放松。除了他自己外,没人注意到。
而上皇听到薛蟠的话,则忍不住的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想当年甄衍也是陪在朕身边的。不过转眼之间,昔日的偏偏少年都垂垂老矣,子孙满堂了。”
唏嘘一阵,又开口问道:“甄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甄家的亏空到底是怎么回事朝野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四次接驾,哪次银子花的不和淌水一般。不过是皇帝的银子花在皇帝身上罢了。当年享受的是自己个儿,现如今却要甄家举家背了黑锅。可叹他却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上皇的心思薛蟠自是明白的。也不理会老人的唏嘘,薛蟠扬起笑脸兴高采烈的说道:“虽说是举家还债,但只不过是将一些无用的田产和商铺变卖罢了,倒也影响不到日常生活。更何况宝玉他现如今也中了举人了——”
“宝玉?”上皇挑眉问道。
“就是甄衍伯伯的大儿子,甄家长房的嫡长子。大名甄颙……听说他的名字还是上皇给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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