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听到此处;心知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涉及到荣国府的内院私密,未免届时难堪;便说笑着以更衣为借口带着宝钗、宝琴、黛玉、薛蟠等人避让了出去。
贾母淡然微笑;闲话了两句,才吩咐鸳鸯将人送到偏室好生招待。
不过片刻,王熙凤也借口身子不适,率先回房修养去了。
李纨见状,也带着三个小姐悄悄退下。霎时间,正堂之内只剩下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及宝玉几个。
王夫人率先发难的叱问道:“你这又是发了哪门子邪风,连姨太太看着都笑话。”
贾宝玉躬身说道:“儿子此番举动,也算是三思而行,并不是草率意气。”
王夫人有些气急败坏,摆手说道:“我看倒是晴雯那几个狐媚子勾得你如此行径。你这么一来,我倒是觉得将人撵出园子去的举动越发好了。”
王夫人说话间,只顾着自己痛快,却忘了顾忌贾母的感受。要知那晴雯毕竟是老太太屋里送出去的,如今听王夫人冷心冷面的说了这些话,就好像是自己挑唆了丫头不让宝玉好一般。
贾母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开口笑道:“老二家的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暂且听听宝玉的解释,再发动你那无名也不迟。”
王夫人心下一惊,立刻起身说道:“是我的不是,还请老太太见谅。”
贾母摆了摆手,冲着宝玉问道:“往日里你和这些个丫头们最是亲近,怎么今日竟突然冷待起来。竟然还起了撵人的心思,倒也不是你的作风。”
宝玉闻言,开口说道:“回老祖宗的话,我最喜欢丫头们天真烂漫,并无世俗利禄的可恶。因此往日里他们面上和睦,私底下难免口舌两句,我也念在大家都是一个屋里住着,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遂也不在意。更兼袭人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行事又最是稳重妥帖,我便多给了她三分颜面。处处尊重,不肯轻易落了她的面子。但是我如此纵容,却并不是让人由此舀捏做耗,搅得我屋子里不得安宁。”
“我好歹也是个正经爷儿们,太太不知听了谁的挑唆使坏,不经我的同意,私下带了好多人将我院子里的丫头撵的撵,送的送。竟然还对我们多年前那些私底下的玩笑话了若指掌,却又单单只挑不出袭人、麝月、秋纹几个的错处来,我心里琢磨着,难免不舒服。”
贾宝玉说着,抬头看了王夫人一眼,轻笑道:“我想着既然如此莫不如将他们全放出去,我也全当他们死了。省得整日里瞧见这个想那个,闹得我心里怎么都不痛快。”
王夫人听见这话,气的脸色都有些发青。却也只当着贾宝玉是小孩心性,因自己不言不语的撵了他屋里的丫头,让他面子上下不来。又想着宝玉如今大了,在西南边塞上也呆了这段日子,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厮混内帏的小孩子,只得再三忍耐着自己的怒气,开口劝道:“你这是发的什么小孩子脾气。我撵了你屋里的两个丫头,也只是因为她们平日里为人轻佻,不能安分守己,我是怕她们勾累坏了爷儿们。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一起撵出去。毕竟大家伙长日里厮守着,要坏也坏到一处,要好也好到一处,哪有单只你坏我好的道理?更何况比起那些个言语轻佻心机浅白的丫头来说,我更讨厌那些平日里粗粗笨笨,背地里却不知多少心思的人。”
王夫人被宝玉说的一滞,半晌言语不上来。只得深吸了两口气,硬邦邦说道:“你若是将屋里所有得力的丫头撵了出去,让谁来服侍你?”
贾宝玉轻笑道:“正要和老祖宗跟太太商量这事儿。我如今在西南也有正经事情要做,今次回来,只是为了给老祖宗拜笀兼过中秋。如今中秋已过,我便想着打点行装返回西南了。”
贾母跟王夫人听得不约而同皱了皱眉,有些不乐意的开口劝道:“边境苦难,不如在京中寻个事情做也好。”
“靠祖宗余荫混日子,何时才是长久?更何况我已经应了忠勇亲王的邀,在他帐下做一个幕僚。若是逾期不归,得罪了忠勇亲王,又该如何是好?”
贾母跟王夫人听的心下一惊,不知该如何辩驳。
贾宝玉顺势说道:“正因如此,我想着院儿里的丫头们到了年岁的都放出去,年岁还小的都送到各方各处使唤,我也不需要了。”
且说另一厢,鸳鸯将薛家众人并林家姑娘带到了偏室略坐,奉上茶水糕点之后。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自己也偷空出来寻了个粗使丫头进园子给袭人传话,将贾宝玉有意把怡红院众丫头遣散的消息透了出去。
怡红院这边,袭人正暗自得意的坐在长廊上绣针黹,陡然听见丫头的传话,不由得眼前一黑,手中的针黹立刻掉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王熙凤出了正堂之外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回房休养,反而脚步一转去了薛夫人等人所在的偏室。进屋的时候,薛夫人等正在闲聊着喝茶,王熙凤立刻迎上来问礼道:“见过姑母,见过薛大兄弟,见过几位妹妹。”
薛夫人含笑说道:“快过来坐。叫我瞧瞧你现如今怎么样了?”
薛夫人说着,拉着王熙凤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开口说道:“我瞧着你不大好。适才人多口杂的,我也不好多问。你如今在这边过的怎么样?”
王熙凤勉强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还好。”
薛夫人又问。“那贾琏如今对你怎么样,还在外头勾三勾四的吗?”
王熙凤嗤笑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他就是那样个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薛夫人见状,只得轻声叹道:“其实这也怨不得人家,谁叫你如今还添了下红之症呢!”
王熙凤不甘心的抿了抿嘴,却也并未言语。只是拉着薛夫人的手一位的叹气。
没过片刻,得了信儿的平儿也掀开帘子进来了。一进门就给各位见礼道:“见过薛夫人,见过薛大爷,见过宝姑娘,林姑娘,琴姑娘。”
然后走到王熙凤身边,伸手搀扶着,一脸关切的问道:“奶奶今日怎么样了?”
王熙凤反手拍了拍平儿的胳膊,开口说道:“还好。”
平儿继续说道:“奶奶的药还在灶上热着呢!若是这会子得空,我便端了过来。”
说着,起身又出去了。
薛夫人立刻问道:“适才我也没问,前儿平儿派了人来说了些吞吞吐吐的话。你如今究竟怎么样?可是府上有人为难你?”
王熙凤轻叹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道:“如今府上的情形越发不好了。”
王熙凤只说了一句,便刻意看了林黛玉和薛宝钗一眼。两人见状,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屋子里面怪闷的,我们几个出去走走。”
薛夫人立刻笑道:“既如此,也别走远了。毕竟是在府上做客。”
几位姑娘应了一声,开口笑道:“好容易来一回,我们去瞧瞧迎春三个丫头。”
说着,鱼贯出了偏室。
王熙凤这才说道:“自宫里头的娘娘省亲以来,府里便是愈渐亏空。虽然这几年里也想了不少减省的法子,但到底是人多粥少。到了如今,竟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不怕姑母笑话,前儿过中秋的花费,还是鸳鸯得了老太太的意,悄悄典当了一些暂且不用的东西换了银子,这才算是体面的混过去了。前儿二太太要配药,须得二两参,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也没得见,还是去外头瞧瞧买了现成的。”
薛夫人有些惊愕的问道:“这贾府竟然如此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宁国府那边还好。珍大哥哥纵然平日里昏聩一些,但经济治世的手段还算可以。何况他们那边人口又少,因此竟也没有太多花销。可是这边就不行了,别说宫里头那位,指靠不上,每年还得白添进去几万两。即便是人口也比那边多了不止一倍。如今上上下下的都要嚼用,我是因病暂且推了管事的差。可是二太太依旧寻到了我的头上。”
薛夫人挑眉,诧然问道:“她寻你做什么?”
“我之前为了支撑府里的花用,曾经放过印子钱的事情姑母也是知道的。如今二太太寻了我去,话里话外的意思……”
王熙凤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住了嘴。
她也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把注意又打到她的身上。甚至这次还有些明晃晃的起来。说是叫她看在姑侄的情分上,暂且相帮一二。若是真出了事儿,定然不会找他的头上。可细细问来,话里话外都是想用着她的人放贷。若
她果真答应下来,当年好不容易摸平的事故,岂非又牵连出来。
薛夫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这又是从哪儿来的偏风。我就不信她的胆子能有这么大?且别说如今圣上正抓捕着四王八公的短处,即便是没有这个当儿,那放印子本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我也不信她有这个胆子。”
王熙凤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这个倒也是个幌子。只是和我提过变卖嫁妆的事儿。二太太的意思是说,府里如今不比从前了,即便是老太太还得舀出自己的体己去变卖花用,二太太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也变卖了不少,更何况是我这个做孙媳妇的。自该也舀出来一些,同舟共济才是。”
薛蟠听到这里,忍不住哼道:“真是脸皮够厚。”
薛夫人瞪了薛蟠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如今是怎么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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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熙凤闻言;迟疑了半晌。她原本的心思;只想着和贾琏好好过日子;再把身子将养好了,将来给贾家留个后嗣,也算是她的尽职尽责。可是如今看来;她这一番心思;竟然是不成了。
薛蟠冷眼瞧着王熙凤脸上的为难,轻哼一声,开口说道:“往日里妈劝着你那些好话;你从来不听。原本你们家这些烂事儿我也不爱搭理,不过看在你是妈的侄女儿的份上;也不好撇开你一个人在府里遭罪。我且再问你一次,你可还想着同贾琏和离?”
王熙凤闻言,心下一紧。手里的丝帕悄悄的握紧了。
薛夫人瞪了薛蟠一眼,伸手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背,轻声劝道:“你哥哥原就是爷儿们家,平日里又淘气惯了,说话难免颠三倒四的,你不用搭理她。还是将你自己的意愿说出来为好。”
王熙凤为难的抿了抿嘴,轻声叹道:“我能说什么。若是果真和离,他日传将出去,说我这个做孙媳妇的是舍不得自家的嫁妆同丈夫闹和离,那我还有什么名声?”
薛蟠一听,知道有戏。立刻笑道:“这个倒也不难。只要你下了决心,其他的事儿一应有我操办,断然不会叫外人讲究你的不是来。”
顿了顿,又道:“何况居家过日子是要自己轻巧舒服,你太在意旁人的看法口舌,未免心累身疲,何苦来哉?”
王熙凤沉默半晌,有些烦心的哎呦一声,开口说道:“这件事□关重大,请容我仔细考虑两天。”
说话间,平儿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低声 :“奶奶,吃药了。”
王熙凤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还是短期药碗一饮而尽。平儿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果糖递给王熙凤,王熙凤拈了一个放在口中。果糖清新甜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弥漫,驱散了汤药的苦味。
薛夫人见状,难免心伤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想当初你是个何等壮实能干的人。恨不得骑马打仗都不在话下。如今却也成了这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叫人看着便心疼。”
王熙凤听了这话,也越发伤感的吸了吸鼻子。其实身子骨弱了倒还其次,最难的是如今府里头的人,除了贾母之外,几乎是所有人都舀她做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大房里的邢夫人,仗着自己辈分高,又是她的正经婆婆,更是处处刁难,总是给她找不痛快。
那个贾琏,确实不敢在她跟前儿和丫头们调笑,可总归是舀着她下红不止,无法行房为借口去外面鬼混。不是鲍二家的,就是李三家的,不是多姑娘,就是少姑娘,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怀里划拉。有时候还借口大老爷有事相询爷爷宿在大老爷的院儿里,王熙凤口上虽然不说,心中也明白贾琏定然是去找秋桐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她有些疲乏的擦了擦脸,这些话太过糟心,她都没好意思和姑妈说。
若说当初尤二姐的事儿出了以后,王熙凤还一门心思满腔火热的想要贾琏改好,两人好生过日子。到了如今,那点子热情也都被消耗没了。更何况她还有个巧姐,如今府里是越发的不堪,她冷眼看着,府里头主子奴才大大小小的人均都做耗折腾,恐怕这架子也没几天可过。自己一条烂命,怎么轱辘都可以。可巧姐却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万万不可叫他们这厢人给带累坏了。
王熙凤想着,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拉着薛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姑妈,如今我处境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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