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督大人?软弱?您的喉咙发干了?您的头发烧了?时间不会太长的,您知道。您只有从我们这里可以得到解药。”
有好一会儿工夫恩尼亚斯没吭声,他的脸色很憔悴,而且令人难以置信地高傲。
随后他转向艾伐丹,用冷静的、很有修养的声调说:“艾伐丹博士,我觉得我必须请您原谅,我不该怀疑您的活。谢克特博士,谢克特小姐——我向你们道歉。”
艾伐丹露出他的牙齿。“谢谢您的道歉。它对大家会有很大帮助。”
“您的讽刺是有道理的,”总督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到埃弗莱斯特跟我的家人死在一起。跟这个——人妥协当然是不可能的。帝国驻在地球上的军队,我敢断定,会在死前履行他们的职责,有不少地球人无疑会为我们向死神引路……再见吧。”
“且慢!且慢!别走。”慢慢地,慢慢地,恩尼亚斯抬起头来,朝新的声音望去。
慢慢地,慢慢地,约瑟夫·史瓦兹跨过门槛,微微皱着眉头,疲惫地微微摇动身子。
秘书紧张起来,往后一跳。他突然警惕起来,怀疑地面对着这个来自过去时代的人。
“不,”他咬牙切齿他说,“你没法从我这里弄到解药的秘密。只有某些人有解药,只有另外一些人受过训练懂得怎样使用解药。这一切都很安全,不是你力所能及,病毒的毒素会在这段时间内慢慢发作。”
“它们现在的确不是我力所能及,”史瓦兹承认说,“不过毒素不会有时间发作。你瞧,并没有什么毒素,也没有病毒要扑灭。”
这句话的意思很难理解。艾伐丹觉得突然有个使他窒息的思想涌入他的脑际。他是不是受到了捉弄?这一切难道是个很大的骗局,秘书跟他自己都受了骗,要是这样,为什么?
但恩尼亚斯说话了。“快说,嘿。你的意思。”
“意思并不复杂,”史瓦兹说。“昨天晚上我们在这儿的时候,我知道光是坐着听解决不了问题。因此我花了很长时间仔细地搜索秘书的心灵……我不敢被他发现。后来,他终于要求把我带出房间。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当然啦,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我让看守我的警卫瘫痪下来,自己就动身到机场。要塞处于二十小时紧急状态。飞机加足了油,全副武装,准备起飞。驾驶员都在机上待命,我选择了一个——我们一起飞向申鲁。”
秘书仿佛有话要说。他的下巴扭动着,但没发出声音。
讲话的是谢克特。“可是你没法强迫驾驶员飞行,史瓦兹。你至多让一个人行走。”
“不错,那是在违反对方意志的情况下。可是从艾伐丹博士的头脑里我获悉天狼星人是何等仇恨地球人——因此我寻找一个在天狼星区出生的驾驶员,结果找到了克劳迪中尉。”
“克劳迪中尉?”艾伐丹嚷道。
“不错——哦,您认识他。是的,我明白了。您头脑里的意思十分清楚。”
“我敢打赌……说下去,史瓦兹。”
“这位军官对地球人的仇恨连我都很难理解,而我都钻进了他的头脑。他想要轰炸他们。他想要毁灭他们。只是纪律约束住他,使他没能在当时当地立即出发。”
“这样的头脑是不一样的。只要一点儿建议,一点儿撺掇,纪律就再也约束不住他了。我甚至认为,他都不知道我上了飞机跟他在一起。”
“你怎么找到申鲁的?”谢克特悄没声儿地问。
“在我那个时代,”史瓦兹说,“有个叫作圣路易的城市,它就在两条大河的汇合处……我们找到了申鲁。虽在夜间,却看得见辐射能海洋中有一片黑越触的土地——谢克特博士说过,那庙宇是辐射区中孤立的绿洲,是正常的土壤。我们投下一颗照明弹——至少那是我内心中的建议——那座五角大楼就在我们底下。它跟我在秘书的头脑里所看到的图景是一致的……原来是大楼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大洞,一百英尺深。这件事发生在清晨三点钟。没有病毒发射出去,宇宙是清洁的。”
从秘书的唇间迸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嚎叫——一声象是恶魔发出来的刺耳尖叫。他仿佛用尽全身之力想要跳起来,接着——倒下了。
从他的下唇缓缓地淌下薄薄的白沫。
“我没碰他,”史瓦兹轻声说。随后他若有所思地瞪着那倒下的身影。“我在六点之前就回来了,可我知道我得等到最后限期过去。玻契斯准会嚷嚷。我早从他心灵里看出这一点,我只能从他自己嘴里定他罪名……这会儿他躺在那儿了。”
第二十二章 良辰美景可期
在那个预定要让银河系毁灭的晚上,约瑟夫·史瓦兹搭乘飞机离开跑道时,背后警报声响成一片,醚一个劲儿地燃烧,传递要他返回的命令——现在这一切都已过去三十天了。
他当时并未返回;至少在等到炸毁申鲁庙宇之后。
他的英雄事迹最后受到了政府正式表彰。现在他衣袋里装着“宇宙飞船和太阳一级勋章”的绶带。全银河系只有两个人在洁着的时候获得过这样的勋章。
对于一个退休裁缝来说,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当然啦,除了政府最高机关,没有谁确切地知道他究竟立了什么功劳,但这无关紧要。总有一天,史书会记载他全部光辉的、不可磨灭的功勋。
这会儿夜阑人静,他正漫步向谢克特博士家走去。城市很宁静,跟夜空中闪耀着的星星一样宁静。在地球上某些孤立地区,少数狂热分子仍在骚乱,但他们的领袖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已经被捕,那些温和的地球人自己已能控制局势。
运进大批干净土壤的工作已经开始,恩尼亚斯曾经又一次提出原来的建议,要求将地球的人口迁到其他星球上去,但这已是老话了。地球不要别人的施舍。只要让地球人有机会重建他们自己的星球。让他们重建他们祖先的家园——全人类的发源地。让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挖掉有病的土壤,换上肥沃的土壤,让死土变得郁郁苍苍,让沙漠重新变成绿洲。
这是个巨大的工程;可能需要一个世纪才能完成——但这有什么关系,让银河系出租机器;让银河系运来粮食;让银河系供应土壤。在它无穷无尽的资源中这是微不足道的支出——而且将会得到补偿。
总有一天,地球人会再一次成为人民中的人民,跟银河系的人住一样的星球,受到大家的平等对待和尊重。
史瓦兹迈上通向前门的石级时,想到这一切奇遇,心跳不止。下星期他就要跟艾伐丹一起动身去银河系里那些伟大的中心世界。他这一代里有谁离开过地球?
一时间他想念起古老的地球,他的地球。死去那么久了。死去那么久了。
然而只过了三个半月……
他停下来,刚要用手去按铃,里面的语句已传到他心灵中了。他现在已能非常清楚地听出别人的思想,声音象细小的银铃似的。
说话的当然是艾伐丹,他心里想的要比说出口的丰富得多。“波拉,我等了又想,想了又等。我不再等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波拉心里跟他一样热烈,但说出来的话好象很不情愿。她说,“我没法去,贝尔。这完全不可能。我的行为举止都象乡下佬……我到了那边的大世界会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再说,我只是个地——”
“别说啦。你是我妻子,这就够啦,要是有人问你是谁,哪儿的人,我就说你是地球人,是帝国的公民。要是他们还要追根究底,我就说你是我妻子。”
“嗯,你在特兰托向考古学会作了报告以后,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怎么办?呃,咱们先休假一年,游历银河系里的各个主要世界。咱们不会漏掉一个,哪怕咱们得乘宇宙邮船上上下下。你可以饱览银河系的景色,也可以享受政府钞票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蜜月。”
“然后呢……”
“然后再回到地球来,我们将自愿加入劳动大队,将其后四十年的岁月,全都花在搬运土壤、填补放射性地带的工作上。”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此时,艾伐丹的心灵接触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我爱你,而那正是你想要做的事。也因为我是个忠诚的地球人,这点有荣誉归化证可以证明。”
“好吧……”
这段对话到此为止。
不过,当然,他们两人的心灵接触依然存在。史瓦兹退了开,心中带着十分的满意,以及一点点的尴尬。他可以等一下,还有足够的时间,等一切平静后再去打扰他们不迟。
他站在街头默默等待,天上的繁星闪耀着寒光,仿佛都在与他做伴——整个银河的星辰,包括可见与不可见的每一颗。
然后,他再次轻声吟诵那首古老的诗句,为他自己,为新生的地球,也为远方亿万的行星。在万兆人口中,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这首诗:
与我共同老去!
良辰美景可期,
生命的终点,何尝不是源头的目的
……
后记
《苍穹微石》创作于一九四九年,于一九五○年首度发表。当时距离“广岛事件”仅仅四年,我(以及世上一般人,我相信)低估了低水平放射性对生物组织的效应。因此我构思出一个普遍带有放射性的地球,上面仍有人类存活。那时,我认为这是个合理的推想。
如今我的看法已经改变,但要修改本书却是不可能的,因为地球的放射性正是故事的骨干。我只好再请各位读者不要追究,姑且依据本书的逻辑来欣赏(假设您的确欣赏)这个故事。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