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凯恩才渐渐苏醒过来。可是他依旧闭着眼睛,因为他太疲乏了。最后,当他睁眼看时,只见他已换了一个场所。他所住的是一间小室,四周也是冰壁。他把一手撑在腰后,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
“觉得好些么?”有人在轻轻地问,是女郎的温和亲切的声音。
他瞥眼过去,看见她站在他所睡的吊床的头边。在她的眼睛深处,藏着无限的深情。
凯恩摇了摇头。“疲倦,”他呻吟地说,“并且饿!”他用尽了力气,说出最后的两个字。
“我早就料到的。”她笑着对他说。“如果你能够挣扎着起来走到隔壁的屋子里去,那末鸡蛋、火腿,叫你吃一个饱。”
鸡蛋,火腿!凯恩立即就从床上跨了下来,鼻子里仿佛嗅到了火腿的香味。他跟着女郎跑到隔壁的小餐室中。不一会儿,女郎已经给他端来了温热丰盛的食品,他就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上狼吞虎咽起来。他已经饿得来不及设想,在这极北的地方,哪儿来的这种精美的食品。
正当他在吃的时候,方才他所看见的三个人又跑了进来,其中的一个,就是要发枪打死他的人。他们跑进来坐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凯恩一面吃,一面向他们望着。那个留着燕尾须的高个子,情绪已经安定了。他的表情是冷酷而有敌意的。
其他两个,一个是长瘦子,面色很惨白;另一个是矮胖子,满脸胡髭,秃着头顶。
凯恩的眼睛回转来望着那个面貌最凶险的人,他显然是三人中的领袖。他的颧骨高高的,衬着一双凹陷的绿色的眼睛;他的头发披散在两旁,头顶上几乎是平的,这使凯恩在记忆中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
最后凯恩把刀叉放下,把椅子拖在一边。
“好好地把你的职业告诉我们。”那个人说。
凯恩不高兴地望了他一眼。“我是乔治?凯恩。”他简短地说。“我是到威尔士王子地来探险的。在两天前我和我的同伴失散了。现在我能够找到这里来,自己觉得是十分侥幸的事,却想不到险些儿因此送了命。”
那个人耸了耸肩,嘴上露出凄苦的笑容。“我们有仇敌。”他简捷地说。“我们看见你闯到这里来,就误当你是敌人。我们对你的非礼,十分抱歉,请你不必介意。”说着他指着他身边的两个人:“他叫维勒斯,他叫卡希尔,是我的助手。”他介绍说,头也没有回过去。“我是亨利·卡梅隆,这是我的侄女沙龙。”
“亨利·卡梅隆!”凯恩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后来他记起来。亨利·卡梅隆在三年前,曾经因为磁铁的研究而得到诺贝尔奖金。他积了多年的研究,发明了一种导磁性(Permeability)特强的铁,叫做卡氏铁。这种铁一到了市场,不上几个月,就压倒了钢铁工厂中用以搬运巨大铁器的普通电磁铁。他所制成的卡氏铁,其导磁性比导磁合金(Permeloy)要强几百倍。卡梅隆在其后的两年中,已经发了一笔大财。
卡梅隆的机警的眼睛,觉察了凯恩的意思,就轻声地说:“那末,你预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
“叔父!”沙龙插口说。“凯恩先生刚刚清醒,才吃过一餐菜,你就要逼他走,这怎么说得出来?”
卡梅隆不去理会她。歇了一会儿,就耸了耸肩说:“好罢,我想两天之后,你总可以复元了。到那时候,天气必转睛朗,你可以多带些干粮出去。”但是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威胁的神情,凯恩看得很清楚。他向女郎点了一点头说:“我想我的侄女一定会领你到四处去走走的。”
他跨着大步跑出门去,高高的卡希尔和矮胖的维勒斯跟随在他的后面。
沙龙想解释一下。“我的叔叔是很……对于生客是很没有礼貌的。”她嗫嚅地说。“等到他和你相熟一些以后,他一定就欢迎你在这里住下去了。”
凯恩站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吃了些温暖的食物以后,他的体力似乎已恢复一些了。他直挺挺地站着,显得十分英勇的样子。他愤愤地说:“要是他没有礼貌到开枪打人,他简直是个疯子了!”
女郎的红润的嘴上露出浅笑,转过身来说:“你喜欢看看这地下的景色吧!来,跟我去!”
凯恩跟在女郎的背后,穿过一间小室,跑到了那巨大的洞窟中去。
“告诉我,”他追上沙龙,热切地说。“这些是什么?谁造的?造来做什么?”
“这是一些爱斯基摩人造的。”女郎笑着说。“而这些爱斯基摩人,却是我叔父雇来的。造的时候我不在这里。我也才来个把月,所以详细情形不怎么清楚。至于造来做什么——据说是叔父要大规模地开一个石油井。他似乎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蕴藏量极富的油层,因此他就在这里建筑起采炼石油的工厂来,那边的就是抽油机。”她指着那巨大的机器说。“这机器真不知有多少力量,它能够把地底下八英里地方的石油抽上来。”
“八英里?”凯恩吃惊地说。
“八英里!”沙龙说。“这机器听说是特地设计的。”
“这好象是一个大线圈,不知有什么用处?”凯恩问。
“这东西连我也不懂得。”沙龙笑着回答。一边说,一边走向那庞大的绿色线圈。那东西很有点儿象盘梯,一直通入地下。“我的叔父告诉我,这东西是用来蒸馏石油的。”
“我看有点儿不象吧?”
这时候,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维勒斯已站在凯恩的身旁,在他厚而多肉的唇上,露出一种阴险的笑容。他的矮胖的身体摇摆不定,似乎十分得意的样子。
“沙龙小姐的话一点儿不错。”他说。“这是卡梅隆先生精炼石油所设计的特别装置。”
凯恩警觉到维勒斯所说的全是谎话。显然这里包藏着某种秘密,是卡梅隆所不喜欢人家知道的。凯恩抑制了他的感情问:“卡梅隆先生什么时候喜欢研究起石油来呢?我记得他是研究钢铁的呀!”
“你知道……”维勒斯说了半句话,却并没有说下去。“恐怕沙龙小姐还没有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话,现在就让我来说了吧。你在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走动,只是你不能跑过这个蒸馏装置去。在那边的机械是非常复杂的,你进去也许会发生危险。”他说了这话,就转身走了。
凯恩看着他走远去,皱了皱眉,向着姑娘说:“我很想洗一洗脸,还要刮刮胡子,不知道这里方便吗?”
沙龙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简直忘记了,在你所住的那一间小室里,什么东西都有。”她下意识在神情紧张,脸上泛起了红潮,把披散在前额上的卷发掠了掠齐。
凯恩嗫嚅地说:“谢谢你!”说着就离开了她。
他回到小室里,在一只小火炉上烧了点儿水,洗脸,刮胡子,着实忙碌了一会儿。他的心里,满肚子的狐疑,不知道这个奇特的世界里藏着些什么秘密。他觉得卡梅隆对于石油是一定不会感到兴趣的。然而那架机器在从地下抽取什么东西,却又是事实。这个矛盾,他怎么也解释不出。
他猛然记起,在不久前听到的关于卡梅隆的谣传。据说他所发明的卡氏铁,应用的成绩并不好。用过了一年以后,它的强大的导磁性就大部分消失。为了维持信用起见,卡梅隆不得不免费给买主们再加处理。然而这笔费用却很可观了。不过这只是一种谣传,是不能全信的。
最后他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卡梅隆的话也许是对的:他在这里钻掘一个油井,犹恐有人嫉妒他的发现,所以不愿意任何陌生的人跑进这个洞窟里来。
凯恩把刮脸的用具都收拾停当,然后预备到各处去作一次秘密的侦察。他想到,若能在这里仔细地巡视一下,也许可以解决他心里的矛盾。他发现这小室的后门,通入另一处地方,这是他没有到过的。
他无目的地跑了过去,转上几个弯,自己也不知道已到了什么地方。他看见有一扇门半掩着,就轻轻地推开潜了进去。他的心被四周神秘的景象所吸引,几乎没有留心到沙龙小姐也在室内。她蜷缩在一张椅子里,两臂圈在椅背,脸孔埋在肘间的空缺里。她的肩头颤动,轻声地伤心地呜咽着,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无法解脱的样子。
凯恩一发觉了沙龙,就冲动地大步跑了过去。他被女郎的悲伤所感动了。他和沙龙的认识,还不过一两小时,他自己也不相信,这凄楚的哭声,为什么会这样的叫他难受。
“喂!沙龙!”他亲切地说。“怎么啦?你有什么伤心的事呢?”
沙龙抬起了头,旋转了身。她的脸色惨白,划着一条条的泪痕,下唇还不住地发抖。
“喔!”她气喘喘地说。“我……我……”
凯恩更挨近她一些。他的面貌看去很年轻,很勇武,态度却非常亲热,其中似乎藏着无限的深情,却绝对不是普通的所谓怜悯。
“这不关我的事情吧?”他说。“请你告诉我,只要我的能力所及,我一定会竭全力来帮助你的。”
沙龙的两眼望着远处,站了起来。她跑向壁角里的一只小小的袋子边。她望望这只装得满满的袋子,然后转身来绝望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我真地这么做,我想……”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又转变了话题。“我确实知道,我叔父的目的,并不在开采石油。我想,他的企图远比这个巨大。”
凯恩苦笑着。“不想你也觉得这地方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我原来还以为是我的神经过敏呢。”然后他更严肃地问:“告诉我——你知道你叔父在这里干些什么?你怕他?是不是有确实的理由,还是仅仅是直觉?”
沙龙又望着那个小袋子。“虽然是直觉的,可是我愿意冒着险,逃开这里。”她坚决地说。“这些天来,我已处心积虑地做着准备的工作。我已从叔父的贮藏室里,偷偷地拿了许多做成药片形状的浓缩的干粮,藏在地道外的雪堆下,足以支持一个月的食用。”
凯恩轻轻地点着头。“卡梅隆是怕他的秘密会泄漏出去,所以竭力把真相隐蔽起来,不给你知道。”
“你的话说得很对。”沙龙回答。“我先前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后来我明白了,他大概不愿意把他所告诉我的话宣布出去。他要把我关在这里,使我一生永远不见天日。他以前曾经对我说过。他要到维多利亚岛去,最近他就试探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人家。幸亏我确实没有说出去,所以还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凯恩凝视着她,沉默了好久。“那么,这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最后他问。
“你还不知道吗?”女郎惊奇地说。“我们是在波西亚半岛,或则说得严密一点儿,是在波西亚半岛的地底下。”
“波西亚半岛!”凯恩喘着气说。“这样说来,我们是在磁北极底下了!”
四、一百个死人
“我知道。”沙龙说。“不过我始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凯恩并不出声。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想,要找到回答也并不难,只要跑到那不让咱们窥视的冰窟下,去仔细地探视一下就行了。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那么让我马上去走一遭吧!”
“喔,你不能去!”沙龙着急地说,同时拖住了他的手臂。一双热情的眼睛久久地盯住了凯恩的面孔。“如果他捉住了你,他一定要把你杀死的。在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他用了整个生命来保卫着。”
“那还不是一样吗?”凯恩坚决地说。“我以为,咱们久住在这里,它的危险程度和跑进禁室去是一样的。不过我要你答应一句话,你现在且不要就走,等我探听明白,知道卡梅隆如果真地有着重大的阴谋,咱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沙龙的答语未了,凯恩早已大步地跑向冰窟的后室去了。他走着最狭隘偏僻的通路,以避免卡梅隆及其助手的耳目。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墙壁上都发出柔和的光,好象是把某种燐光物质,封住在冰里而成的。
他通过了一个大转弯,来到一个比从前所见小一倍的冰窟中。圆圆的冰壁射出冷气,使人毛骨悚然。在这空旷的室中,靠一壁是个大木架。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光亮的仪器。靠另一壁,是一排呜呜发声的机器。其余两壁都开着复门。
凯恩把目光一扫,确定了室中没有人在,然后才大胆地溜了进去。他急忙忙走到放仪器的架子边,大略一望,觉得其中大部分的仪器,都很陌生,他所认识的,只有几只压力计(Pressuregague)和流体速度测验计(Tachometer)。
在架子旁边的壁上,嵌着一个毛玻璃的镜框,框子的下面有一个红色的电钮。凯恩迟疑着,终于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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